四位苦逼的良人在這個下午體會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小小的房間,像是個套著他們的枷鎖,讓他們感受到了難言的壓抑,特別是回來的老頭子,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偶爾從幾人身上穿過,暴發戶幾次要拿的蘋果7又硬生生縮了回去,四個人闖下的貨,用老頭子的話說應該同甘共苦,即便寫完了,還是得耐心的等下去,直到最后一個人的結束。
晚飯是老頭子替四人準備的,這回是寧夏肌肉男拖了三人后腿,要說他學習不差,不然也到不了這高等學府,上海男不是不會寫,是不想寫;他是想寫而不會寫這什么勞什子的檢討,心里堵著氣覺得錯的不是自己;秦三代不是萬能的神,寫了一萬字的檢討已經夠他費神了,靠在椅子上,暫時休整。
“給我看看”!老頭子忙完了事,瞥了眼幾人開了口,給自己重新泡了杯茶,悠然的接過秦漢三人遞過的稿子。
他拿起衢州小男人的檢討看了看,字跡整潔、干凈,第一眼讓人舒服,又查看了內容,有理有據,條理清楚,除了那一手娟秀的字體顯得格局略小,幾乎稱得上一份完美答卷。心滿意足的呷了口茶,繼續下一份,“噗”的一聲,不客氣的噴在書桌上,資料上,電腦上,難得的溫潤如玉的老男人露出了狼狽一面,上海暴發戶忍不住呵的笑出了聲。
“你寫的”?老頭子收拾干凈,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的目光,暴發戶慌忙躲避,過了片刻,尷尬的媚笑道:“我寫的”。老頭子又以這種不在乎的語氣問了一次,暴發戶妥協了,“大部分是我寫的”。
“我看除了開頭,都是別人代筆的吧,字跡不同,內容不同,不過,以你的智商在之前的事件中也沒起到什么作用,就這樣吧,待會就照著這個念,正面需要典型,負面同樣需要樹立典型,成為鞭策學生們前進的動力”。老頭子神色不變,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被人看輕了的上海暴發戶不高興了,悄悄嘀咕老頭子看不起人,不過以一個江浙副校長現在確實有看不起他的資本,所幸他還有三個看得起他的小弟在,沒必要為了誰去證明。
也許有一天,他看老頭子的眼光是平視,是俯視,到了那一天,不用他指明,老家伙自然會收回當初的話。暴發戶是個有思想的人,可他的思想到目前為止最長的記錄保持是三天,一個很好的女人,與他提出了和平分手,他失落了三天,第四天又胡蹦亂跳回到了現實。有些事情他睡一夜之后基本忘乎了所然。
老頭子一生睿智,沒必要臨老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個叫張立濤的小男孩是個不錯的苗子,可惜他現在還不懂得什么叫珍惜,不懂得看清自己,必要的敲打是必要的,尺寸的拿捏很重要,假如今天能跑一千米,明天就跑一萬米不切實際,一天多跑一百米或是五十米也是一種進步,遲早一萬米不再是夢中設想。
略過了尚忿忿不平的上海暴發戶,老頭子拿起最后一份檢討查閱,初時驚訝了會,五頁草書龍飛鳳舞,不是他學過幾天書法還真不一定看得懂多少,看過內容后暗自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問:“張小子的檢討你幫的忙”?
看一個人看字能懂一半,寧夏肌肉男自身難保,衢州小男生字體漂亮筆力不足,張立濤的檢討雖用的是行書,字跡工整,可下筆力度與一些寫字習慣在不經意間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秦三代沒有抵賴,在這等老人家面前,他不過是池塘里的魚蝦焉能同大海之中的巨鯨能比?未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以前練過筆?老頭子饒有興致的問,秦唐點點頭,說家里老頭子要求的,有兩件雷打不動的事,秦一世一直有規定,而且是明文規定的要求,其一是練字,毛筆字,鋼筆字,一天一小時;另外一件事關于晨練,五點到六點間的起床,鍛煉一個小時。別的事情秦一世基本懶得理會,但在這兩件小事上,除了個別年紀尚幼的秦三代,其余人從沒有逃脫。秦唐不止被老爺子的拐杖打了一回兩回,后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深入骨髓。
浙大副校長摸著他那并不太長的胡須老懷欣慰,在這個計算機將統治人類時代,能靜下心來練字的老頭子都不見得多,何況是年輕人,人都是懷舊的,想念當初,眨眼間,世界翻天覆地,在他們這群人中,學會改變的,吃香喝辣,日子過的越來越好,而他們這些被世人所稱的老頑固、老學究,依然保持著本色,不是他們比別人笨些,是有些東西應該學會堅守,可如今的公知還有多少能真正品味那些留下的寶貴財富呢?
有些事情不是靠他一個糟老頭子可以改變的,只求在他的最后生涯中能改變一個是一個,起身到了肌肉男旁邊,見他深皺的眉,心一軟,問:“寫了多少了”。
“差不多三千字”。他話音落下時,老頭子對他擺擺手,讓他們回去洗把臉,隨后去體育館準備接下的迎新晚會。
在去體育館的人潮中,秦唐很眼尖地看到副校長的孤單身影,依然是彎著腰,負著手,腳步很慢,身邊沒有一位校領導隨行,這給秦三代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個偶爾笑瞇瞇的老彌勒佛在單獨會面的時候沒什么風范氣度,背影蕭索地行走在人海中,反而有點蒼涼壯烈的意境。
老頭子因為走得慢,一直被興奮前涌的學生給磕磕碰碰,老人也不以為意,慢騰騰前行,秦三代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家中那位身上的一種精神,立即一馬當先沖殺過去,試圖攙扶在這所學校咳嗽一聲便能讓一大堆人出一身冷汗的虎人,副校長瞇起眼睛轉頭看了一眼秦唐,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繼續獨自前行。
到了體育館,每個班級男女生各一排,許多同學已拿起手機應付接下來讓人昏昏欲睡的場景,最起碼也都有一兩本雜志報紙,生怕打瞌睡,從第一天踏入學校就經歷過無數場了無生趣的枯燥典禮聚會,早就練就了一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本事,輔導員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學會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傻傻的影響到了晚會繼續就行。
305宿舍的四大良人苦逼的拿著檢討,在副校長的一言堂下,他們甚至沒來的及將事情告訴那位正在浙大上研的美女輔導員,不知道那老頭是不是開的玩笑,不過在暴發戶驚訝的一聲吼中,他們悲哀的發現上邊的臺位上副校長坐的是正中位置。在中國最講究的就是座位排次,很顯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浙大校長并沒有參會的想法,也就是說,老頭子的決定將是晚會的最高意志,這回他們系的社會學想必會名揚整個學校了吧!
在一位師哥,一個師姐的開場白下,那位像門衛的老頭踏著一雙布鞋自顧自的踏上了演講臺,咳嗽了兩聲,臺下那近萬票新生猛然抬起了頭,老頭將那秘書精心準備的演講稿拍在了演講臺上,不溫不火道:“這個稿件是我讓秘書寫的,修改了三次,我看了很有文采,但他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今天不想代表誰發言,只是以一個已經在本校扎根數十年、并即將離開這所學校的老人和萬余名新生說幾肺腑之言。”
老人嗓音并不大,但清晰傳到體育館內每一個人耳朵里去。臺下一下子議論紛紛,都在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