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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節(jié):

奧萊白下影城2號廳,此刻很安靜。

“……我全部的心跳,隨你跳……”

大銀幕上正在播放著的劇情,宋一的表演,成功地讓觀衆(zhòng)們都安靜了下來。

沈歡也在下面安靜地看著,可是和其他觀衆(zhòng)不同,在看著眼前的戲的時候,他腦子裡還不斷閃過另外兩段畫面,其中一段是在另一個世界裡,《夏洛特?zé)馈愤@部電影此刻的原畫,另一段畫面,則是他剛跟宋一、成功用小說勾起宋一的興趣讓她願意接戲之後,在飯店裡跟她試戲的場景。

他還清楚地記得,他那時候用來跟宋一試戲的劇本,是他臨時“創(chuàng)作”出來的一段戲,真正的來源則是源自另一個世界的一部電影,《諾丁山》。

他當時把茱莉亞羅伯茨的角色給了宋一,跟他試了這部電影中難度頗高的一場戲(相對於女演員而言),而宋一當時的表現(xiàn)震驚到了他:細膩、流暢、真實、自然、情緒間的轉(zhuǎn)換呈現(xiàn)、層次遞進、還有那種強勁的爆發(fā)力……

這些都讓沈歡爲之驚豔,覺得一點也不比茱莉亞羅伯茨差,這也是他當初爲什麼最終非常果斷地定下了宋一爲《潛伏》女主角的原因之一。

而在這裡,宋一同樣發(fā)揮出了她的能力來。

在這場屬於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裡,她再次展現(xiàn)出了她當初跟沈歡試戲時、在那段源自於《諾丁山》的臨時劇本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驚人演技,情緒一層層地推進、一層層地疊加,卻又非常自制,不任由它胡亂四射,而是隱忍、剋制,效果反而更佳,更加地能夠觸及人心,感染到觀衆(zhòng)們。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與此相比,另一世界《夏洛特?zé)馈吩娪爸械呐髅黠@就差一些了。

沈歡不否認另一個世界的那位演員瑪麗是位不錯的演員,但是因爲她的工作經(jīng)歷關(guān)係,她更加擅長於喜劇表演,而非眼下的這種煽情。瑪麗在這裡的表演,在沈歡看來,就是單純地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進行表演,也就是所謂的由內(nèi)到外,而宋一在這裡的表演,則是由外而內(nèi)、之後再由內(nèi)到外,比她多了一層,這也是宋一的表演更加動人的內(nèi)核原因。

當然,這聽著可能有點模糊,放到一些具體細節(jié)上,也是能夠看出兩者表演的差別來的。

瑪麗在這裡的表演,基本上可以分爲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她爬窗上來、再到牀邊坐下一段。

在這段上是搞笑的部分,宋一和瑪麗兩人在這部分的差別並不是很大,造成兩人表演差距在於第二階段,也就是冬梅在牀邊坐下、開始說話,一直到夏洛死亡的獨角戲部分。

在這個階段上,在沈歡看來,瑪麗進的太快了,幾乎是前後不到三四秒,她就很快從之前的狀態(tài)、進入到了深情訴說中,而宋一在這裡則不然。

宋一一開始的情緒很平,隨著她的訴說,隨著時間線的推進,她的情緒才一點點地上去。

這就好比是一個一直都在高潮,並且一直在高潮,另一個則是不斷往上、最後才一下子爆發(fā),達到高潮。

一直高潮,其實就相當於沒有高潮,宋一在這裡的處理方式無疑要好多了,這讓她積蓄出來的爆發(fā)能量特別感人。

此外,還有很多的小細節(jié),如,沈歡還比較清晰地記得,瑪麗在這裡最終醞釀出了眼泛淚光、將哭未哭的感覺,可是宋一在這裡卻是在這裡完整地呈現(xiàn)出了一個眼眶從白色、到逐漸泛紅、眼睛比往常透亮,似有淚光卻看不到淚光的整個過程和形態(tài)……

這些已經(jīng)不是對於演技的理解,而完全就是技術(shù)能力問題了。

在沈歡看來,宋一在這裡完全呈現(xiàn)出了奧斯卡影后的潛力,但可惜的是,這個角色、這段戲發(fā)揮空間還是少了點,雖然在他看來已經(jīng)是很精彩了,可還是未能把她的能力完全發(fā)揮出來。而且整部影片中,像這樣的戲也太少了,所以別說奧斯卡影后了,華表獎影后的提名能不能拿到都兩說呢——很多時候,能不能拿獎,確實很看重電影本身而非演員。茱莉亞在《諾丁山》中如是,宋一在這裡也如是。

……

演員表演、呈現(xiàn)出自己所想要表達東西的最終目的,在於讓觀衆(zhòng)接收到、感受到。而觀衆(zhòng)感受程度的差異,就可用來劃分演員的演技水平高低。

在這方面,演技水平差的,可能會一眼被觀衆(zhòng)看穿他在“表演”,具體表現(xiàn)爲生硬做作的臺詞、僵硬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等等,這種連演員都稱不上;演技水平好一些的,已經(jīng)不會讓觀衆(zhòng)下意識地覺得他們在“表演”了,觀衆(zhòng)們能夠或模糊、或清晰地感受到演員想要表達的東西,到這種程度,也就可以稱作是真正的演員了;再到更高層次,不僅不會讓觀衆(zhòng)們覺得他們在“表演”,不僅可以讓觀衆(zhòng)們感受到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甚至於一顰一笑都能牽動觀衆(zhòng)的情緒,讓他們跟著開心、跟著難過。到這種程度,也就是演員這個行業(yè)最頂尖的人才了,也是最少的一部分人才。

宋一無疑就是這樣的人才。

在她的發(fā)揮下,在劇情的呈現(xiàn)下,觀衆(zhòng)們都被她所感染到,跟著她一起哀傷了起來。其中比較感性的一些,更是已經(jīng)鼻子發(fā)酸了。

比如說陳婉嫺,這個感情的小資女青年,此刻就已經(jīng)鼻子發(fā)酸了,手也下意識地伸進了隨身攜帶的小包外口袋裡,那裡有一包紙巾。

她原本是真的以爲這會是一部感人肺腑的悲劇愛情片的,所以特意做了準備,帶了紙巾過來,卻沒想到這還真的是爆笑喜劇,紙巾似乎用不上了。可當她這麼以爲的時候,沒想到沈歡在這裡又成功地勾起了她的淚點。

只是她的手伸入那個裝著紙巾的小口袋裡之後,始終沒有抽出來,沒有把紙巾拿出來。

……好吧,前面的喜劇因素實在是太強烈了,慣性太強,對於宋一在這裡的表演效果起到了不少削弱作用。

雖然這裡很感人,她都鼻子發(fā)酸了,想哭了,但終究還只是想。

還差一點。

同時她又對電影產(chǎn)生了一些猜測:就到這了?最終以沈歡的死亡結(jié)束嗎?後面還會不會有後續(xù)?……

……

“怎麼了?”

沈歡突然扭頭看向他身邊的宋一,這樣問道。

這條軟體動物本來一直都是安安靜靜地掛在椅子上的,從頭到尾陸續(xù)不停地吃著東西、喝著飲料,就沒有怎麼歇過,彷彿她的胃裡藏著一個異次元空間一般。

可是她此刻突然動了起來、從掛在椅子上,變成了坐正的狀態(tài)。

此刻,影廳內(nèi)周圍的人都被她驚人的表演感染到了,正沉浸在她創(chuàng)造出來的感傷中呢,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她這個一直安靜不動的怎麼反而要有大動作了?

“廁所。”

宋一丟下這麼一句話,立刻從坐正的狀態(tài)上、變成站起身來,然後爲了不擋住背後觀衆(zhòng)們的視線,微微彎下腰,從這一排走了出去、再向著通往廁所那扇門的方向走去。

因爲他們這一排除了他們倆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所以她的動作很流暢很快,沒多一會兒,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那扇通向廁所的門後邊。

“我還以爲你的胃是無底洞呢,原來也是要上廁所的啊……”

沈歡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以很低的聲音喃喃自語,可是卻感覺有些不對的地方,仔細一回想,才知道哪裡讓他感覺不對了。

宋一走的好快啊。

身爲一條鹹魚、軟體動物、能躺著絕對不站著的傢伙,宋一平時走路也是懶洋洋的,沈歡都沒怎麼見過她快步小走、更加沒有在片場以外的地方見過她跑步的樣子,可是剛纔宋一離開的時候,速度卻是很快,小碎步邁得飛起,只是因爲她一開始彎著腰,跟平常走路的形態(tài)有點不太一樣,所以觀察力過人的沈歡纔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吃壞肚子了?

沈歡注意到這一點後,心中如此想著,隨即也不再去想了,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面前的大銀幕。

……

夏洛沒有死。

當他在冬梅的歌聲中心跳停止之後,隨著鏡頭的一個切換,他突然從馬桶上醒了過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夏洛在廁所裡確認了這一點後,表情無比欣喜,隨後迫不及待地衝出了廁所,飛奔向了他在電影開頭的時候逃出來的婚禮大廳。

他推開婚禮大廳的大門,看到裡面還是他重生前的模樣:今天舉行的秋雅和她那肥豬一樣的老公,他的那些同學(xué)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場的警察,雜亂的婚禮大廳現(xiàn)場……

還有他在重生的夢裡面,失去了、想要挽回卻挽回不了的冬梅。

夏洛的目光再沒有猶豫,表現(xiàn)出了電影開場到現(xiàn)在最堅定的狀態(tài)。

他像個一往無前的戰(zhàn)士一般,越過重重阻礙,筆直地朝著冬梅飛奔而去。

在這裡,沈歡採用了慢鏡頭的處理方式,同時背景音樂也從無到有,漸漸地生起,沈歡那熟悉的、不像他在電影裡這樣特意處理過的純淨歌聲響起。

“我會,在你身邊,你左右,絕不會回頭,”

“你的一舉一動像心跳,牽動我所有,”

……

兩世爲人的夏洛如堅定的勇士一般衝到冬梅的面前,緊緊地抱住了她。冬梅顯然有些懵,在夏洛稍稍鬆開之後,因爲夏洛之前撒酒瘋的行爲狠狠地打著他,可是夏洛卻不爲所動,不再像他之前那樣跟冬梅爭鋒相對,他只是雙手伸出,捧住冬梅的臉,在冬梅甚是驚恐不知所以的表情中,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會在你身邊,你左右,絕不會放手,”

“無論昨天今天和以後,一直到盡頭……”

沈歡的歌聲中,鏡頭圍繞著兩人旋轉(zhuǎn),掃過周圍的人。

鏡頭從周圍某人的身後掃過之後,驀然一變。

光芒大作,場景已經(jīng)從婚禮大廳的現(xiàn)場,回到了夏洛他們曾經(jīng)的教室中,周圍那些老師同學(xué),也變回了他們曾經(jīng)的模樣,圍繞在兩人身旁,而在衆(zhòng)人的中央,夏洛和冬梅也是變成了他們學(xué)生時候的模樣,正在深情相吻。

“黎明前!~另一頭~”

伴隨著畫面的,則是歌聲情緒的拉昇。

電影畫面上,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亮得人眼睛似乎都要睜不開了,隨著鏡頭的繼續(xù)旋轉(zhuǎn),才終於能看清楚,周圍的那些同學(xué)正在微笑地看著他們,祝福他們。

……

陳婉嫺的手終於從她隨身攜帶的小包的口袋裡伸了出來,隨之帶出來的,還有她帶來的那包紙巾。

她以爲用不上了,剛纔也還差了點,卻沒想到下一刻,就終於用上了。

陳婉嫺抽出紙巾,抽了一口氣,默默地擦拭著自己已經(jīng)紅了的眼眶。

剛纔宋一感人的悲傷表演在之前強大喜劇因素的衝擊下,還是差了臨門那一腳,但是現(xiàn)在沈歡卻是把這一腳給最終補上了。只不過那徹底的悲傷不同的是,這裡讓人哭的原因不是悲傷,而是幸福。

爲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感動地哭了。

好吧,雖然這個結(jié)局似乎俗套了點,不過她很喜歡。

這部電影很棒,沈歡沒有讓她失望。

……

像陳婉嫺這樣的人還有一些,或是鼻子發(fā)酸,或是眼睛紅了,或是直接狠狠地開始擤鼻涕了,另外還有一些感情線條可能沒有這麼細膩的,雖然沒能有這種要哭出來的感覺,卻也是沉靜了下來,有一股暖流在心中來回流淌、迴盪,感覺溫暖無比。

沈歡默默地看著大銀幕,心思卻沒有在這上面。

作爲這部電影的導(dǎo)演,在拍攝、在後期製作、在剪輯過程中他已經(jīng)把這部電影的所有素材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都要吐了,自然是不能指望他像其他觀衆(zhòng)一樣感動了。

他此刻的真正心思,在宋一的身上。

他腦子裡閃過了一個無厘頭的想法:這傢伙該不會是因爲預(yù)感到接下來就是這段戲,害羞得跑去躲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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