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在綠色草原蜿蜒而去,宛如一條銀蛇,在暴雨之后,其位于特魯山谷中的一段會變成紅色,赤水之名由此而來。
此時特魯山谷南坡草場的聚落群,剛剛按照傳統遷徙來的牧民們,還未從換了新草場的忙碌中回過神,已經被突如其來的黑山武裝搞得人心惶惶。
特魯山谷草場位于赤水城東部五十多公里。
現今十月,進入了漫長的旱季,各游牧聚落都在更換新草場。
特魯山谷聚落群和傳統上一般,遷徙來了旱季水草更好且更溫暖的自己聚落的傳統冬季放牧地。
特魯部落共有五百多戶,將近五千人口,但分為大小十幾個聚落,他們一起行動,雨季會北上二百里外的楓葉大草場,漫長的旱季回到特魯山谷,十幾個聚落,分布在方圓數十里范圍內。
特魯山谷南坡草場的聚落最大,百余戶上千人口,是特魯部的族長一族和“卡塔布”戶。
所謂“卡塔布”,便是部落中地位次于貴族的階層,通常來說承擔較少的生產任務,承擔更多的戰斗任務,按照中洲人理解,便是傳統戰士家庭。
其余十余個聚落將近五分之四人口,為“卡薩卡”,實則便是奴戶,這些牧民沒有任何自己的生產資料,只是幫族長一族放牧,供養族長一族和戰士家庭。
來到特魯山谷的黑山武裝,現今進駐的是最邊緣的一個卡薩卡聚落,幾十戶,幾百人口。
“你覺得,永遠這樣下去是正常的么?拓跋夫人?”
女童的爺爺和父親們都誠惶誠恐站在陸銘面前,爺爺大概也就五十多歲,但很是衰老,沉重辛苦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太重太重,佝僂著背,臉滿是橘子皮,不時咳嗽。
看面相,女童好像和老三更像一些,尤其是薄薄的嘴唇和顴骨部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
三兄弟沒夭折的有四個子女,且妻子又懷孕了,送出去一個,也很減輕家里食糧負擔。
陸銘坐在一個掛著風鈴的氈包前,通常來說,掛風鈴,代表著這戶牧民有喜事。
其實,草原扈從團,便是原來的奧越旅,現今被改造成兩個草原扈從團,每個團三四千人,分別駐扎在赤水和咯日,完全成了黑山堡親王的私人雇傭兵,幫其維持大草原的治安。
此時陸銘看著面前這個也就十余歲的女童,心下搖頭,其悲慘的一生已經注定,馬上就會變成上層階級的泄欲工具和生殖人礦的工具,看她惶恐不安的樣子,想來對未來,她很駭怕、也很迷茫。
也確實,這家的女孩兒被一個“卡塔布”看上了,明天便要送過去,給該“卡塔布”做“姬塔”,從中洲文化來說,就是奴妾,而且,地位比中洲人的奴妾更低,就算生下了孩子,也都是“卡薩卡”,根本不被認為是該卡塔布戰士的子女,等“姬塔”人老珠黃,通常會帶著子女被趕回卡薩卡奴戶聚落,從草原傳統,也都習以為常,不覺得“姬塔”生下的子女和卡塔布家庭有什么血緣關系。
此時,馬蹄聲響,一騎飛快奔來,十幾步外漢子跳下馬,快步走上幾步稟告:“大人,馬特魯來了!”
現今便是文明社會,也還沒有DNA檢測,草原部落的多夫家庭,就更很難說清楚子女到底是哪一個父親的,只能看相貌,相貌區別不明顯的,就是糊涂賬。
從草原社會階層架構來說,此可以避免上層階級人口無限擴張,使得其供養系統崩潰。
拓跋蘭并不說話。
女童的父親嚴格說起來是三個,三兄弟,娶了一個媳婦,對卡薩卡奴戶家庭來說,這很常見。
其實這段時間,作為“侵略者”,對自己在此的舉措,本來漸漸有些迷茫,有些懷疑自己到底來的對不對,或許初入草原時,便該招降各部,令大草原按傳統架構運轉下去,如此穩定有序,又不耗費自己精力,更不用血流成河,那才是對的?
不過現在,一切都釋然。
“她,她是去享福的,比在家里吃的好!”大兄很詫異這位中洲大官的說法。
兩輛裝甲車,一輛卡車,一個草原扈從團的騎兵連,一個赤水治安稽查大隊的騎兵中隊,組成了黑山武裝來此的肅境力量。
陸銘點點頭:“帶他來!”看著這個卡薩卡奴戶聚落,眼神漸漸堅定。
但從文明社會來說,無疑會覺得這種習俗很荒誕。
三兄弟,最大的三十五歲,最小的二十七歲,都是黑黝黝漢子。
“你們真的愿意將這樣小的女兒送出去受苦?”陸銘看著三個父親。
馬特魯,便是特魯部的族長,不管其本名叫什么,當繼任族長后,就是這一代的馬特魯。
卡薩卡奴戶們的氈包都破破爛爛的,當然,實際上氈包之類,應該是數千年前這里還有雪季時誕生的傳統建筑物,用來抵御風寒,實則現今氣候,便是冬季,木板房茅草屋之類的也足夠御寒了,不過,現在的冬季,確實越來越冷了。
“你召集各聚落民,每戶都要有代表,去南坡伱的聚落前開會,我有話講!”陸銘凝視著他,“在此之前,你部卡塔布戶,上繳一切武器,包括弓箭和長矛!都送來此間?!?
陸銘搖搖頭站起身,向旁走了兩步,看向站在陰影中的拓跋汗后,她臉上蒙著薄薄白紗,僅僅露出深邃黑眸。
陸銘看向二兄和三兄,看得出,最年輕的三兄臉色陰霾,不時看向女兒,眼里有些不忍。
治安稽查大隊,都是招募的當地青壯,從某種角度,如果將黑山人看成侵略者,治安軍便是招募的當地偽軍。
從生物學來說,又保持了底層的基因多樣化,避免出現純近親繁殖的現象。
這個卡薩卡聚落距離南坡他們主家的聚落有十幾公里,但黑山武裝到了,整個特魯部的聚落自都得到了訊息。
幾分鐘后,馬特魯匆匆來到陸銘面前,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父親去年突然病逝,他繼承了家業,是個白白的胖子。
“是,是……”馬特魯滿臉賠笑。
陸銘深深看著他:“我知道,你部有時候要防御狼群和猛獸,所以,這只是暫時舉措。”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馬特魯白胖臉上全是笑容。
陸銘點頭,看著這好似人畜無害的家伙,又瞥到爺爺、大兄、二兄幾人在馬特魯面前噤若寒蟬的畏懼模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