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一氣之下直接回了狐族主府,直接進了九雲的臥房,竄進別人牀上拿著被子蓋在身上,活生生一個被欺負的小孩模樣。
九雲察覺異常趕過來時,就看見一個鼓起來的被子,發(fā)現沒有其他異常時鬆了口氣,而後好笑的上前問:“君何,這是誰惹了你了?”
君何驚奇的從被子裡探出腦袋:“你怎麼就又願意喊我名了?”
九雲笑得很溫柔:“你以前耍小性子的時候,不都是我哄你的嗎?”
君何坐直身子,被子依舊裹得牢牢地,小臉滿是鬱悶:“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記得。”
九雲摸了摸君何的腦袋:“這麼多年,你性子沒變過,若是你能穩(wěn)重一點,長老之位就是你的了。”
“我纔不稀罕呢,管這管那多麻煩。”
“行,你就好好的玩,其他事情就不要想了。”
君何聽著這話感覺很是奇怪,以前他與九雲修煉時,他和當時的長老都是不停的唸叨著讓他多參與下族中之事,老長老還時不時嘆道,要是他性子是九雲那般就好了,兩人換下,絕對是一代優(yōu)秀的狐族長老。
每次九雲聽到這種話時,心情都會變得不好,雖然都是一張冷臉,但君何能感覺到,那絲毫的不同。如今九雲說出這話時,君何能感覺他似乎鬆了一口氣一般,語氣如釋重負。
君何直覺不妙,竄起身,直接翻箱倒櫃找起來,九雲被他嚇了一跳,好聲好氣問道:“你在找什麼,我?guī)湍阏遥俊?
君何停下動作,一臉狐疑的盯著九雲看,直到把人雞皮疙瘩盯出來才問:“你今天怎麼對我那麼好,以前不是對我又打又罵的嗎?”
九雲被問的眉毛直跳,費了好大力氣纔將差點溢出口的罵收回,咬牙切齒問:“我對你好點不好嗎?”
君何扭回頭繼續(xù)翻找,低著聲音唸叨:“你一般對我好都沒有好事,你絕對有事瞞我。”
九雲沒反駁,直直站在原地看著君何翻,眼神晦澀難懂。君何專心找東西,翻到衣櫃裡的一個櫃子時,沒注意九雲正一步一步接近。君何急忙將櫃子外的鎖直接施法暴力破壞,打開櫃子便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布偶,君何拿起來正打算仔細觀察時,身後的九雲直接一掌拍在他的後脖頸,直接將君何拍暈了。
九雲伸手接住了君何往下倒的身子,蹲下身子拿起布偶,將它放在君何懷中,之後連人帶布偶抱起,輕輕的放在牀上。
九雲蹲在牀前看著九雲安靜的臉龐看了許久,隨後伸手敷在君何眼上,在君何耳邊低聲道:“對不起,君何。”
日子一晃,便到了晞絡和吳妍妍的婚禮時間,婚禮辦在一個私人海島上,除了妖界的妖沒有人能進來,各族長老也都到齊了,現場佈置的極其華麗,島上熱鬧非凡,妖族與人類也有多少交融,這場婚禮便借鑑了不少人類的設計,差不多是個露天的婚禮,鮮花紅毯,美食美酒一樣都沒少,牧師由狼族長老津逸長老客串,瞇著眼摸著自己的長長的白鬚,笑得很是慈祥。
各族的妖們都坐在底下的座位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欣喜,沒有一絲不安,而吳小莫就坐在第一排靠近中間紅毯的位置,即將離兩位新人最近的位置。
吳小莫穿著一身紅色的長裙,與她有些冰冷的臉龐有些不相稱,她適合藍色和白色這種高潔的顏色,紅色這種濃重的顏色有些玷污了她,讓她沾染上了不潔。
她穿了一身紅色,默認了這個玷污。
第一排的位子除了吳小莫沒有一個人坐下,吳小莫端正的坐在那,臉上沒有一絲喜悅,琥珀色的眼眸波瀾不驚,像一口枯井一般,激不起一絲波瀾。
九雲遠遠的就看到格格不入的吳小莫,他對於這個女兒的感情過於複雜,很長時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孩子,可今天,九雲嘆了口氣,擡腳往著吳小莫走去。
吳小莫感覺到身邊的位置有人坐下,她沒有一絲被驚擾到的慌亂,連看都沒有看九雲一眼,聲音沙啞:“你把師傅弄哪裡去了?”
九雲也沒有看向吳小莫,兩人直視著前方,卻沒有焦距:“他現在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性子太過跳脫,我怕他鬧事。”
吳小莫冷笑一聲:“這麼有信心,他好歹還是個元長老,就不怕有什麼意外。”
九雲不慌不亂道:“我不是對自己有信心,是對你有信心。”
吳小莫聽懂了,她出現在這裡,他們就明白自己妥協了,明白自己今日便就是來送死的。既然對方這麼坦然,吳小莫便也不強撐著一口氣,身子放鬆靠在椅背:“既然如此,我想問個問題。”
吳小莫轉過頭看向九雲,語氣格外認真:“爲何,你對我這個,一開始就沒有愛呢?”
九雲身子微微僵硬,扭過頭與吳小莫對視,望進的是一雙如同死水般的眼眸,九雲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愧意,張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吳小莫笑了笑,似乎已經釋懷:“我自有記憶以來,你從未主動過問過我,我修煉不成,被人稱爲廢物,被人欺凌時,甚至我主動去找你,都見不到你一面。我被族人喚作郡主,可有時,我覺得我連路邊的野花野草都不如,至少他們還有人誇過好看,我面對的只有你的冷漠和族人口中的廢物。我不懂,爲何我作爲你的子女,卻似乎成了你的仇人?”
吳小莫的語氣一直都很平緩,可字字泣血,一字一句落在九雲耳中宛若厲鬼爭鳴。
九雲垂下頭,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母親與我青梅竹馬,我兩自幼便相伴彼此,從未缺席過對方每個階段。她最是溫柔,我年少因妖力不如君何而氣急敗壞過,我極其在意形象,都是獨自一人憋著生悶氣,你母親每次都能察覺我的不悅,耐心哄我,安慰我。族中競試中,我敗於君何手下,我將氣撒在她身上,她也笑著哄我,從未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時至新人登場,晞絡站在臺上看向紅毯另一邊的吳妍妍,吳妍妍正挽著她父親的手往著晞絡走去。
“她一直跟我說,永遠不會騙,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我,我們相伴百年,在我登上長老之位,迎娶她入門,以爲能與她相伴一生的時候,她卻騙了我。”
吳妍妍已經走到晞絡身邊,津逸長老正在做誓詞。
“那時她懷了你,可你卻中了詛咒,她知道我若是知道此事,絕對會將你除去。”
“可她騙了我,她一生從未騙我,卻爲了你騙了我,讓自己死,只爲讓你活著。”
晞絡和吳妍妍兩人開始對換對戒。
“我如何甘願,我寧願替她死也不願意讓她死,可她卻願意爲了你死!”
吳小莫耳邊九雲的聲音停下的時候,臺上的吳妍妍正在喚她,讓她將不小心的戒指遞給她。
吳小莫頓了頓,隔了好幾秒才緩過神,隨後笑著撿起了戒指,站起身,看向九雲,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原本沉靜的模樣,眼裡充血充滿野性,就是一隻失去伴侶的孤狐該有的模樣。
吳小莫笑得很真誠,眼裡有了一絲波瀾:“對不起,父親大人,是我奪走了母親大人,若是一開始就沒有我的誕生,那該多好。”
九雲愣住了,眼裡的兇光消散,有些迷茫的看向吳小莫。
可吳小莫沒在看他了,轉身看向吳妍妍,微笑著問:“我的好朋友,你確定要我爲你遞上這枚戒指嗎?”
吳妍妍無法直視吳小莫的雙眼,她甚至覺得吳小莫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問出的這句輕飄飄的話就像是在問她要不要殺死她一般,讓她窒息的不敢回答,可想起長老們的囑咐,吳妍妍狠了狠心點了點頭。
吳小莫笑著走近吳妍妍,輕輕的拿起她的手,將戒指放在她的手心中,似乎鬆了口氣般:“開始吧。”
像是點開了一個開關一般,在場的所有妖都飛快地離開了原地,吳妍妍對吳小莫說了句抱歉,晞絡對著她說了句果然,似乎還有別的聲音,不過吳小莫都聽不到了,因爲她的頭頂已經聚起了一大片烏雲,天劫差不多要降下了。
吳小莫站在原地擡頭看向天空,一身紅衣的她在這烏雲密佈濃霧之中,就像一朵被摧殘的花一般,向世界展現她最後的美麗,豔麗刺眼。
烏雲翻滾,閃電在之中穿梭著,雷聲與之相襯,聲勢浩大的像是天空要裂開一般。
沒有多久,天劫順勢降在吳小莫身上,吳小莫直接被劈得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站在一旁的九雲和晞絡都臉色一變,震驚於吳小莫爲何不抵抗,她已經有了妖力,甚至不淺,剛剛那一道雷是完全可以抵住,可吳小莫卻直接用肉身抗,讓他們不解。
他們驚疑的時候,第二道天劫降下了,直接將吳小莫劈得躺倒在地上,鮮紅的裙子已經焦黑無比,她整個人一動不動,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九雲他們甚至覺得她已經沒有生息。
九雲身子不自覺地往前邁了一步,猶豫片刻還是退了回去。
他相信她不會死,畢竟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其實,吳小莫現在的身體能力比起以前強了許多,按理來說這場天劫她不會抗的如此狼狽,但是,吳小莫放棄了求生了。
吳小莫躺在地上,微微睜著眼看著天空,她的周身都是一片灰濛濛,什麼都看不清,或者說,她的身邊就沒有什麼東西。閃電在烏雲中穿梭,吳小莫放棄一切抵抗,思維也慢慢渙散,思維越亂,回憶變得越加清晰,眼前的場景似乎和第一次抗天劫重合了,那時的她一身鮮血,無數次跌在地上,身上都有焦糊的味道,可她還是一次一次爬起來,就像看向父親,希翼從他臉上看到疼惜的表情。
她的願望,沒有一個能實現過。
這天劫只是天道的懲罰,根本沒有讓人緩勁的空閒。一道比一道兇狠,一道比一道疼,疼著疼著神經開始麻木起來,吳小莫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最後直接陷入了黑暗。
圍觀的衆(zhòng)人看著一道一道雷劈在吳小莫身上,在地上劈出一個幾米深的坑來,濃霧越來越多,最後他們已經看不到吳小莫的身影。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吳小莫已經沒了求生的慾望了,甚至連本能的反抗都沒有。
每個人都沉默著,吳妍妍直接掩著臉無聲哭了起來,九雲整個人愣怔在原地,另外兩族的長老沉默的看向九雲,他們商議過如何處置吳小莫,因爲沒有信心能與她抗衡,所以決定在她扛過天劫後一起殺了她。
他們沒想讓她活著,可沒想到她一開始就沒想活著。
沉默在衆(zhòng)人中蔓延開來,像是一個巨大的網罩在每個人心上,讓人窒息又沉重。
整個島上只有雷聲和閃電劈在地上的聲音迴盪著。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雷聲與烏雲卻沒有一絲要飄散的模樣,甚至越演越烈,範圍也越來越廣,本來是圍繞著吳小莫,現在開始蔓延到周圍的妖身上,最後直接將整個島包圍了起來。
衆(zhòng)人反應過來不對勁時,已經無法逃開了,閃電開始劈在衆(zhòng)妖身上,每個人慌慌張張拿出法器抵抗,可還是有些無力。一道比一道猛烈的閃電劈在身上,每個人都厲聲質問發(fā)生了什麼,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
在一片慌亂中,只有三族長老還有晞絡安然無恙,閃電似乎有意識一般沒落在四人身上,偶有一些餘電也只是落在四人腳邊。
如此怪異的情形,可四人卻無心理睬,急忙想幫助身邊的同族抗住這天劫,可卻如何都進不去,像是被個無形的屏障擋住了一般。
晞絡直接用拳砸在屏障上,一拳就砸的鮮血直流。
四人只能無力的看著自己的同族被天劫劈倒,最後跌在地上,直至沒有生息。
就像旁觀者一般,看著這場慘劇,直至最後一個人氣息消失閃電和烏雲才消失殆盡。
晞絡眼睛通紅的瞪著一地屍體,低聲嘶吼著。
九雲垂著頭,放在身側的手捏緊又放鬆,反覆幾次,最後無力張開垂在身側。
另外兩個長老也無力的站在原地,對著一地屍體無力掙扎。
“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麼?”突然一道聲音在上方響起,四人擡頭,看到的是一身紅衣的君何,他一身狼狽,衣服也有些破爛,臉上都帶了髒污,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似的。
君何落在地上,看著一地屍體,聲音都帶著哽咽:“這裡也經歷了天劫嗎?”
也?四人敏感的嗅到一絲不妙,晞絡直接衝上前質問:“什麼也,哪裡也有天劫。”
君何低著頭,表情痛苦:“各族主府都遭受了天劫,沒有一人生還。”
短短十幾個字,五人卻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九雲他們原本以爲是六雨的天劫過大,纔會在吳小莫經受之後範圍擴大,如今看來,這不是六雨的天劫,而是整個妖界的天劫。
整個妖界,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除了他們五個,沒有一個剩下。
君何眼角突然瞄到了一抹紅,心底升起一股不安,急忙走近,看到的是在坑底下已經辨認不出來原來模樣的人形,身上的紅裙只剩下幾塊布料,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完好。
君何扭過頭瞪向九雲,衝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對著他吼道:“你還是讓她來抗這個天劫了?她不是你女兒嗎?你到底怎麼想的?!”
九雲沒有應聲,也沒有抵抗,眼裡黯淡的沒有一絲光芒。
看見他這個樣子,君何突然哽咽了起來:“你知道我從那個布偶中逃出來看到了什麼嗎?瓊瑜她不過天道給我們的一道劫罷了,試探下妖族的貪慾,是否有守規(guī)矩的道具罷了。你這個父親又把當成一個幫族人歷劫的道具,我早跟你說過,他們犯的錯他們自己負責,你呢!你讓你自己的女兒去歷劫,去爲他們的錯誤負責,你還是個父親嗎?”
君何放開九雲的衣領,跌坐在地上:“我們妖族欠了她太多了。”
九雲愣怔的看著君何,喃喃問:“不是你說,她是禍害嗎?”
“我的確是禍害。”
五人驚得扭過頭看向坑那邊,便看到一身完好的吳小莫站在那裡,身上的紅衣鮮豔如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手在身前一揮,憑空出現了一卷卷軸:“妖族之劫,至此爲終,望剩下五位,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機會,若是在違背規(guī)則,則再無緣機了。”
說完,便不管五人什麼反應,直接收了卷軸消失在原地,離開時看向九雲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欠你一命,還你四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