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艾情緒激動的說完這些話后，三人都以沉默的姿態(tài)站在初春仍帶著些許寒意的風(fēng)中，而從酒店墻壁上投下的暖色燈光，像一片片形狀各異的葉子，鋪在我們腳下，讓人難以分清這到底是初春還是深秋。總之，比這氣溫還要低的，是我們?nèi)齻€人之間形成的氣氛。此刻，我好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看了看姚芋，她正沉浸在袁真已經(jīng)死去的悲痛中難以自拔，而肖艾的眼神最復(fù)雜，好像并不是她說的那種已經(jīng)看淡一切的狀態(tài)，她的心里似乎藏著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似乎又在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之色，轉(zhuǎn)瞬即逝，以至于我覺得自己是看錯了……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我，終于對肖艾說道：“我相信，不管是我，還是姚芋都不會刻意的想打擾你，只是有些事情發(fā)生了，就會有人想知道真相……如果把你換成姚芋，你覺得你可以無動于衷嗎？”

肖艾沒有言語，她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姚芋，然后便從地上撿起了那只背袋，轉(zhuǎn)身向酒店的大堂里走去。只是，她好像忘記將那把被姚芋踩爛的吉他給一起帶走了，我捧在手上，感覺有點兒沉重。

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才對姚芋說道：“你是要我送你回酒店，還是自己打車？”

姚芋沒有理會我，她抬頭看了看“郁金香”酒店，繼而便往和肖艾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因此感覺到有點兒孤獨。好像她們倆個女人都是為了袁真活著的，一個為他痛不欲生，一個要用余生去完成他的藝術(shù)心愿，而我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旁觀者，還被認(rèn)為是多管閑事……我又想抽煙了，可是口袋里卻只剩下了半盒喉糖。

我沒有立即離開，我將那把吉他放進(jìn)車?yán)锖螅悛氉宰咴诹擞艚鹣懵飞希瓦@么看著車來車往，看著燈光迷離……可是，放在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這里都是一片可以讓心靈休息的凈土，我喜歡曾經(jīng)這里沒有汽油味的空氣，喜歡這里低矮的便利店里有我最愛的香煙，喜歡對門兒有一個俊俏又端莊的姑娘……

可是，我甚至都來不及回憶，這一切便都已經(jīng)消失了。

走到已經(jīng)替代老巷子，號稱“生態(tài)城”的小區(qū)門口，我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然后抬頭看著那個氣派又很現(xiàn)代化的門頭，盡管知道這是一種進(jìn)步，可心里還是會想起老巷子里的石板路和長著青苔的墻壁，我弄不清這是一種對情懷的迷戀，還是無病呻吟的矯情。總之，一切都回不去了。

失神中，我的腰被人給抱住了，低頭一看，卻是許久不見的毛豆，以前他只能抱我的大腿，現(xiàn)在卻能抱到腰了！這一幕，讓我覺得，真的沒有什么是可以停滯不前的，因為時間就是一臺會推著人向前走的機(jī)器，在它面前，誰也不具備反抗的能力。

毛豆從抱著我的那刻起就在笑個不停，嘴里不停的嘟囔著“二橋、二橋”

我將他抱了起來，感嘆道：“這么快就長成一個小伙子了！“停了停，我又向他問道：”你們家，是已經(jīng)搬進(jìn)來住了嗎？”

毛豆很自豪的對我說道：“是喲，都搬進(jìn)來好幾天了，我家變得可漂亮了，二橋你要不要進(jìn)去看一看？”

我將毛豆放了下來，然后往里面看了看。也許毛豆不知道，即便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也沒怎么去看過，我總是很難在這個煥然一新的小區(qū)里找到歸宿感。于是，我敷衍著回道：“今天太晚了，改天有空再去看吧。”

毛豆很失望，我卻很堅決，他自感無望后，又對我說道：“那你有時間了一定要來我家喲，我?guī)闳タ次业男浚愫完愃嚱憬憬o我買的玩具，我都收在那個柜子里呢，有好多、好多！……”

我身上像過了電一般，這些被毛豆收藏的玩具，何嘗不是一種記憶……它承載了我的青春和年少時的愛情，我們每年都會準(zhǔn)時在毛豆過生日的時候為他送上禮物。只是，這些都被時間給帶走了。如今我們天各一方，我以為她過得不錯，她也覺得我活得不賴，可是過得好不好終究只有自己知道……

就在我想著那些往事的時候，毛豆忽然向我問道：“二橋，這么長時間沒有見你，你都應(yīng)該結(jié)婚了吧？”

我搖了搖頭。

毛豆瞪大眼睛感嘆道：“天吶，你都還沒有結(jié)婚啊！……我都想結(jié)婚了！”

“什么鬼？”

毛豆很嚴(yán)肅的回道：“我想娶我們班上的吳妍妍，她可萌了，還會跳舞……不過我們現(xiàn)在只是好朋友……可只要堅持就會有結(jié)果的……我爸老這么說！”

這次瞪大眼睛看著他的是我，我說道：“難道你就傳說中吊炸天的零零后嗎？……你爸說的堅持，它針對的是生活，不是你的早戀，你可別斷章取義！”

“斷章取義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解釋不清楚，但你最好別動和吳妍妍結(jié)婚的念頭，因為那是不合法，會坐牢的！”

毛豆跳起來對我說道：“你放屁，愛一個人怎么會坐牢？”

我沒有言語，因為他還太小，所以不夠理解。

其實，愛一個人就是在坐牢，我已經(jīng)坐了快兩年了。我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便往嘴里扔了一顆喉糖，然后才對毛豆說道：“其實，我要結(jié)婚了。”

“和誰啊？難不成是陳藝姐姐離婚又跟你好了？”

“你胡說什么呢？！”

毛豆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沒有胡說，她嫁的又不是自己愛的人，連我都知道。”

我心中莫名感到諷刺，如今竟然是一個孩子一遍遍說著愛這個字，然后來告訴我他心中自以為明白的事情，而我們這些成年人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沉默了許久之后，才對毛豆說道：“毛豆，不管你能不能聽的懂，但是我都要說給你聽……陳藝姐姐已經(jīng)嫁人了，她不會離婚；……我也要娶媳婦了！但是，我和陳藝之間的故事，并不會因此結(jié)束……十幾年的喜歡，讓我們之間有了更深刻的聯(lián)系。比情人飽滿，比朋友扎實……那是，牽絆！……明白嗎？”

毛豆墊腳看著我，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又輕聲對他說道：“趕緊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

“那你有時間一定要去看我的新家喲……我讓我爸爸請你吃飯。”

我點了點頭，毛豆便一溜煙的跑了，我卻又一次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中。我就這么在毛豆這個天真的孩子面前，定義了自己和陳藝的這小半輩子。那我和肖艾呢？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我又收獲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也許，愛情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計較，它只是一段可以珍藏在心中的美好回憶。

我們終究都會有一個要娶或者要嫁的人，但婚姻絕對不是終點，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