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藝的屋子里坐了好一會兒之后,我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卻已經(jīng)懶得洗漱,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盯著天花板發(fā)呆,又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并沒有所謂的緣分,有的只是一個人的死撐,一個人撐不住,兩個人撐,當(dāng)兩個人都撐不住的時候,那也就是一份感情的終點
從昨天開始,南京這座城市進入了冬天,我也在冬天來臨前完成了對“心情咖啡店”的改造,現(xiàn)在的經(jīng)營面積已經(jīng)達到了一百個平方,我重點要打造的表白墻也完工了,陳藝之前送給我的那套做糕點的設(shè)備在昨天開始投入使用,一切都有模有樣。
對了,金秋也以公司的名義將李子珊告上了法庭,這場公司和客戶之間的官司在行業(yè)內(nèi)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很多人都在關(guān)注著這場官司的結(jié)果。
而我還是會偶然想起肖艾這么個人,但她似乎已經(jīng)在我的記憶里走了很遠(yuǎn),自從上次在小院門口告別,我們很久沒有再見過面。
這個傍晚,南京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雪不是很大,但已經(jīng)足夠讓這座江南城市里的人們喜不自勝,大家都穿上了厚實的外套走在街上看雪景,而那些愛美的姑娘們更不會放棄這個拍照的最好時機,她們就像是一道風(fēng)景線,為古城的冬天帶來了活力。
陳藝快要下班了,我拎著菜籃,戴著連體帽從附近的一個小菜市場里走了出來,陳藝說今天晚上想吃可樂雞翅,我便買了一方便袋,反正冬天也很容易保存。
街上有點鬧,人挨著人談?wù)撝@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可我并不在意,只是點著煙側(cè)身從人群里走過,然后又走進另一堆擁擠的人群中,心中想著的是:今天的晚餐是喝點稀飯還是煮湯圓,或者可以吃的更豐富一些。
我的手臂忽然被拉住,有人在我身后說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你一下。今天是我們橋樂坊開張的第一天,以后你家孩子要是學(xué)琴的話,可以送到我們這邊來,有優(yōu)惠的鋼琴、吉他,古箏都可以”
我回過頭,很驚訝,拉住我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剛剛還想起的肖艾,她的手上拿著厚厚一摞傳單,臉被寒風(fēng)吹得泛紅,和我一樣,她也帶著連體帽。
我們同時驚道:“是你”
我們又同時尷尬,以至于雙雙陷入到了沉默中。終于,我看著她手中的傳單,問道:“你開琴行了啊”
她點了點頭,回道:“嗯,我之前不是說過要自己賺一點錢嘛,所以就開個琴行了,反正一般樂器我都能教。”
“哦,可你不是明年年初就要去德國了嘛,以后琴行誰打理啊”
“轉(zhuǎn)給同學(xué),然后我占點股份,以后生活費也就有著落了。”
我笑了笑,道:“不錯,想得挺美的”
肖艾瞥了我一眼,回道:“你要擠兌我就爽快點,不用這么陰陽怪氣的,反正我自己覺得這個琴行能開好。”
“是是是,一定能開好”
我用很堅定的語氣鼓勵她,在我看來,一個富家小姐能夠有這樣的轉(zhuǎn)變,就已經(jīng)是一件很值得肯定的事情了。起初,我還真以為她說要賺一筆去國外留學(xué)的錢,是在和我開玩笑,畢竟在這個社會里賺點錢是不容易的,何況自己的親爹又那么有錢,何必受這份罪不過這也從側(cè)面反應(yīng)出她的性格,她一直都挺倔的。
我看著她凍得很紅的手,將自己的手套從手上摘了下來,遞到她面前說道:“趕緊戴上吧。”
“不用。”
“戴上,你這手可是要彈琴的,要是長出凍瘡,可有你受的”我說著又將手套往肖艾的面前遞了遞。
她終于從我的手中接過手套,我看了看時間,此刻離陳藝下班還有一會兒,便對她說道:“傳單給我一半,我?guī)湍惆l(fā)。”
“江橋,你這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瞎熱心”
“我是不想你在外面凍著,好嗎你看你穿這么少,一點勞動人民的覺悟都沒有,在你眼里美才是第一位的吧”
肖艾不語,我放下手中的菜籃,順勢從她手中拿過了一大半的傳單,又感慨道:“已經(jīng)長得這么美了,還這么愛美,那不成妖精了嘛”
“你才妖精呢”肖艾說著抬腿準(zhǔn)備踢我一腳,我依然敏捷,一個側(cè)身便躲過,實際上她也不是真的想踢我,只是鬧著玩。
我摘掉頭上的連體帽,便開始以吆喝的形式發(fā)起了傳單,這種不在乎臉皮的行為,引得不少路人駐足,大概只用了半個小時便散掉了手上的全部傳單,而天色也徹底暗了下去,雪下的更大了。
肖艾趁空隙去路邊的小攤上買了兩只烤紅薯,然后與我坐在便利店屋檐下的長椅上吃了起來。我說,錢還沒賺到,就開始花錢買紅薯,實屬浪費。她說,她樂意,我管不著,然后倆人又說了一些無意義的對話。這讓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沒有必要刻意的去找對方,偶爾遇見了,就這么簡單的敘個舊,下一刻便各奔東西,至于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見面,隨緣就好。
路上已經(jīng)有了積雪,整個世界變成了純白色,我終于看著一張僅剩的傳單向她問道:“為什么給琴行起名字叫橋樂坊啊”
肖艾沒有看我,她很不在意的回道:“音樂是人與自己靈魂溝通的橋梁,你不覺得這個名字挺好嘛”停了停,她又補充道:“叫橋樂坊,其實和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哦”
肖艾點了點頭,又說道:“為了向你表示感謝,請你吃火鍋吧。”
“不用這么客氣的,我待會兒要回去給陳藝做飯了。”
她看著我,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們已經(jīng)同居了”
“沒有,她是回自己以前的老房子住了,給她做個飯也就是門對門的事兒。”
“哦那我就自己去吃吧。”
“沒人陪你嗎袁真呢”
“他啊去海南參加音樂節(jié)了嗯,一個人吃也挺好的,想吃什么點什么,完全不用顧及另一個人的心情,對吧”她說著笑了笑,然后又低頭將遮住眼角的頭發(fā)別在耳后,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那曾經(jīng)剪短的頭發(fā)又長了一些,已經(jīng)可以扎起辮子了
我終于迎著一直沒有停止的寒風(fēng)對她說道:“既然你這么想感謝我,就給我唱首歌吧,很久沒有聽過你唱歌了。”
“你想聽什么歌”
我想了想回道:“能代表你最近心情的一首歌。”
“好,那就給你唱一首許哲佩的瘋子吧。”她停了停又說道:“最近我老感覺自己是一個瘋子”
我看著她,仿佛在她的話語里看到了她這一段時間的生活,而她幾乎沒有醞釀情緒,用最真實的心情開口唱道:“刷牙我想哭,洗臉我想哭,走路我想哭,靜止我想哭,出太陽我想哭,起風(fēng)我想哭,聽歌我想哭,看喜劇我想哭我控制不住自己負(fù)擔(dān)太重的情緒再壓抑、再壓抑,我快不行我像瘋子般不停哭,我沒有出路,你也當(dāng)我是個瘋子,我是個瘋子”
她的歌聲中,我點起了煙,即便她唱了這么多想哭,但我根本不相信她會哭,最多只是在最近的生活里瘋言瘋語,要不然怎么會自己跑出來做什么琴行,然后又以千金小姐的身軀發(fā)著傳單,我也覺得她是瘋了
仿佛是完成了一個任務(wù),她唱完這首歌,便將我剛剛借給她的那副手套還給了我,然后背著自己的琴盒,也沒有和我道別,便沿著行人在白雪上踩出的腳印,向?qū)值囊患一疱伒曜呷?
我忽然很想上天能多給我這么二十分鐘,讓我陪她去吃個火鍋,可是陳藝也該回來了,我確確實實沒有時間在外面逗留,我必須得回去做今天的晚飯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我將買的雞翅做成了可樂雞翅,然后熬了一鍋粥,又去巷口買了幾個饅頭,可是陳藝并沒有如我想象中準(zhǔn)時回來,我只好點著煙坐在她家屋檐下的臺階上等待著,而雪就這么在我面前的青石板小路上越堆越厚
我沒有給陳藝打電話,因為我知道,她可能有臨時的錄制任務(wù),等錄完后她會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的,而這個時候就算我給她打電話,她多半也是接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踩著積雪的聲音終于從遠(yuǎn)處傳來,我趕忙從臺階上站了起來,然后向那個總是擋住視線的轉(zhuǎn)角處張望著
等看清楚來人之后,我的心情頓時低沉了下去,此刻向我這邊走來的,正是我生平最不愿意見到的邱子安。
我本能似的變得警覺,隨后在大腦里閃過很多種他來這里的可能,但絕對是來者不善,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時至今日,他仍沒有放棄對陳藝的追逐。
他離我越來越近,我們終于面對面的站在了一起,沒有尷尬,沒有交情,只有在心里燃燒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