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堵在馬路中央一動不動,我像一只被囚禁的水牢中的魚,看不見遠方的寬闊,只能在眼界范圍內的方寸之地恐懼的游著,此刻我的行動已經無法跟上我的思維,所以我在這之前說了不該說的話,最后只能將自己扔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看著無數的燈光閃爍,卻沒有一束是為了我的身體而亮的,只是為了照出那些讓我感到窒息的孤寂。
時間已經是晚上的7點,我終于跟隨緩慢的車流駛出了這個給我制造了麻煩的車禍現場,而馬路也隨之開闊了起來,眼前是一個十字路口,可喪失了目的地的自己卻不知道該往左或是往右,我只知道此刻陳藝的家宴應該已經開始,而我去不去真的不那么重要,因為我在路上堵了太久,已經錯過了向陳藝父母表達自己的最好時機。
快要到達十字路口前,我將車靠在路邊停了下來,好似自己已經不是在最熟悉的南京,而是異鄉的夜里,我蹲在路邊抽完了煙盒里的最后一支煙,終于還是決定回到郁金香路,也許那里才會讓我有一點家的感覺,我也不必在這讓我感到煩躁的世界里不停的奔跑,在那里做一個圣人還是做一個小丑都無所謂,因為藏的夠深。
可我還是能夠想象到,邱子安作為一個身份地位完全和陳藝匹配的男人,會在陳藝的家人親戚面前怎么針對性的表現出要比我強的地方,而陳藝面對邱子安的所作所為又會怎么處理呢?
我不太明確,但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傷害了她,可是她的行為也讓我開心不起來,我忽然有些懷念曾經暗戀的日子,一切歡喜都在沉默中到來,沉默中離去,絲毫不會在彼此的生活中留下負擔。
能夠明確的是,邱子安和我玩了這出后,我去參加家宴不合適,不去也不合適,他把我活活變成了一個有力使不出的莽夫,最后只能把脾氣發在了陳藝的身上,傷她傷己!
……
回到弄堂里,我去了“心情咖啡店”,然后要了幾瓶啤酒,這一刻我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因為閑下來會胡思亂想,而在這樣的需求之下,酒就變成了好東西,它會給我一些虛無縹緲的安慰,或者是一個連夢都不會去多做的睡眠。
這個晚上,咖啡店的消費者不算多,大約十來個人,大家都在享受這里的寧靜以及與這個世界無關的輕松,所以氛圍依舊是那么的軟綿綿和懶洋洋,可正因為如此會讓人變得特別有存在感,于是那些困擾著我的痛苦和煩躁便越來約明顯,越來越讓我感到折磨,我很快便喝掉了一瓶啤酒。
我不暈眩,但有點萎靡,萎靡中我聽見了敲擊玻璃窗的聲音……
我撇頭看去,發現是肖艾,于是隔著玻璃窗打量著穿著一件厚毛衣外套的她,我也隨之感受到了一陣涼意,原來現在的季節已經需要穿上這樣的衣服了。
“你在夢游呢?”肖艾像從前一樣用自己的眼線筆在光潔的玻璃窗上歪歪扭扭的寫出了這幾個字。
我在手機的記事本上打出想要說的話給她看:“看見桌上的啤酒了嗎,沒有喝著啤酒夢游的人,只有喝著啤酒想死的人!”
“死的確是成仙的一個捷徑,可是我怕死!你太有種了,喊你一聲英雄好漢,你敢答應嗎?”
“我說想死就是打個比方,形容心情難過到一定程度了,我他媽不想做什么英雄好漢,也不想死!”
“你怎么了?憂傷的像一朵垂敗的花兒!”
我知道肖艾看似關心,實則是逮著機會擠兌我,我將手機放回到桌上,然后又拿起啤酒喝了起來,而肖艾也打開咖啡店的門走了進來,下一刻便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盯著我看卻不說話。
我被她看的很不自在,便問道:“你怎么來了?”
“來找你拿回我的車……你不是去見陳藝的家人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盡量不讓自己帶著情緒回道:“我壓根就沒去。”
“臨陣退縮?”
“不是,半路遇到劫道的了。”
“快說說,看你的表情就覺得今天晚上很有故事,我愿意做個聽眾,聽聽你的傳奇人生。”
“沒啤酒了,不想說。”
肖艾沖服務員打了個響指說道:“麻煩給這位先生來一打啤酒。”想了想她又說道:“來兩打吧,他喝多少都算我在我的賬上。”
我已經是“心情咖啡”店的老板,但是喝著自家的啤酒也沒打算拒絕讓肖艾請客,反正她有錢,就當為我所提出的達到18萬營業額的目標做點貢獻,于是我又對服務員補充道:“先來三打。”
肖艾不可思議的對著我感嘆道:“你是要和啤酒拼命么?”
“喝不掉存在這兒下次喝。”
“真不喜歡你的小算盤!”
“我還不喜歡自己活得這么窩囊呢,更他媽不喜歡別人對我說三道四,你能改變得了嗎?”
肖艾一副很無語的表情看著我,然后一口氣替我打開了面前擺著的全部啤酒,回道:“我什么都改變不了,但是我能讓你從清醒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醉鬼,喝吧……喝吐了,我把你送回那小破院里去。”
我瞄了肖艾一眼,便伸手拿起一瓶啤酒喝了起來,等我再拿下一瓶時,肖艾卻按著我的手說道:“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喝了我請你的酒,卻不將你今天晚上的經歷說給我聽。”
我放下了啤酒瓶,一聲嘆息,又下意識的想從口袋里找香煙,才猛然發覺最后一支煙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抽掉了。
卻不想肖艾早有準備,她從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一盒我經常抽的紅南京扔在我的面前說道:“抽吧,然后把故事講精彩一點,要不然你可對不起我對你獻的殷勤!”
我又瞄了她一眼,只見她一本正經的看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忽然那些能折磨死我的情緒就這么被淡化了,而我也有了想訴說的沖動,終于點上一支煙將今天晚上我為什么沒有去參加陳藝家宴的始末說給了她聽……
末了又說道:“不知道陳藝現在是什么心情,我也不想態度那么惡劣,可是總有那么一霎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其實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就算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至少也應該有更好的說話方式。”
肖艾用一種我不太能夠讀懂的眼神看著我,半晌說道:“想知道陳藝現在是什么心情還不簡單嘛,去他們吃飯的酒店等著不就完了。”
“難聽的話我都說出去了,現在去算什么?”
“你傻呀!誰讓你直接去酒店里面見她了,你可以在酒店的外面察言觀色嘛,等到他們散場走出來的時候,總會有一些肢體動作能夠看出她心情的。”
被肖艾這么一說,我忽然真的很想去看看,因為只要一想到邱子安正和她在一起,我心中就涌起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我不想邱子安趁機和陳藝發生點兒什么。于是,一瞬間我便涌起了想去酒店看看的沖動,哪怕只是在外面看著。
……
我起身離開,肖艾也跟在我身后,當推開門的時候,一陣吹來的冷風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今天晚上的氣溫實在是降得厲害,我有點不能適應這樣的溫差變化。
肖艾走在了我的前面,然后從墻角處推出了一輛紅色的折疊自行車,我停下腳步向她問道:“你是騎自行車來的?”
“晚上無聊,就當鍛煉身體了唄。”
看著紅色的自行車,再想起她從夫子廟那邊氣喘吁吁騎到這里的模樣,我忽然感受到了一點微弱的暖意。原來一輛折疊自行車,只靠人給的動力也是可以在被夜色籠罩的城市里來去自如的,以至于我總是能夠在她身上看到一種自由的氣息,而短發如她這一路騎著單車過來,又吸引了多少追隨的目光呢?
出了弄堂,肖艾的那輛奔馳車還在那片空地上停著,她打開了后備箱將自己的自行車折疊起來放了進去,然后對我說道:“正好順路,我帶你過去吧。”
“你是真好心,還是抱著看戲的心情?”
“我沒有要看戲啊,我就是想知道一份產生于青梅竹馬中的愛情會有多矢志不渝,但愿不要讓你狼狽到無地自容!”
我沒有言語,只是在大腦里重復的去設想著待會兒可能會看到的畫面,我只想在人群中看到陳藝,不想看到邱子安,因為陳藝如果顧及我的感受,總有理由支開邱子安不讓他參加這場家宴的。
……
我因為喝了酒,開車的人是肖艾,到了陳藝訂的那個五星級酒店后,她先開車在停車場繞了一圈,找了個不易被發覺的停車位后便將車子停在了里面,而坐在車里的我們,正好可以看見酒店的大門,也就是待會兒陳藝和她的家人親戚出來時的必經之路。
也許是冥冥中的安排,我和肖艾來到這里后并沒有等太久便看到了陳藝的表哥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從酒店里走了出來,雖然還沒有看到陳藝和她的家人,但是我知道這場家宴已經結束了,可能下一個瞬間我便會看到意料之中的一幕,也可能是意料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