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佩是━━牡丹玉佩!
想到這玉佩是我送給他的,心中一暖,往日情景一幕幕映入腦間,有他喋喋不休講述煩心事的,有他力殺雪狼的,有他到洛陽看望我的……
感覺到有人進(jìn)來,只當(dāng)是送茶水的士兵,頡利仍舊盯著手中的玉佩,說道:“你們下去罷,本王不需要。”
“王子!”
隨著哲珠的一聲輕呼,頡利這才微微轉(zhuǎn)過頭來,神情微愣,“哲珠,你怎么來了?”語畢,他輕輕的將玉佩放在木桌上。
“你眼中只有嫂子?就沒認(rèn)出我?”一邊說著話,蘭諾伊一邊不依不饒的跑到頡利身邊,趴在木桌子上,支著下頜瞪著頡利。
頡利溺愛的拍著蘭諾伊的頭,又看向哲珠的方向,“這么冷的天,你們兩個到這里來做什么?你們都跑這里來了,奶奶她們怎么辦?”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說著話,蘭諾伊向著哲珠招手,“嫂子,快過來。”
柔美一笑,哲珠緩步行至頡利身邊。
伸手握著哲珠的手,頡利語氣中漫著責(zé)怪,“蘭諾伊不懂事,你也由著她胡鬧么?”
“哥哥,你怎么能說嫂子是胡鬧?你知不知道,嫂子冒著這嚴(yán)寒之苦來到軍營,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
“好消息?”頡利煞有介事的看著蘭諾伊,又看向哲珠,“什么好消息?”
哲珠臉一紅,低頭不語。
她這神態(tài)就似一株默默挺立的蓮花,完全沒有草原女兒的爽朗。想著哲珠一路上的嘔吐……我心中一動,哲珠莫非有喜了?
見哲珠害臊,蘭諾伊心直口快,“唉呀,嫂子既然不好意思說,我來說……哥哥,你要當(dāng)父王了,要當(dāng)父王了啊。”
果然!
我輕‘啊’一聲,定定的看著哲珠,心中生起自責(zé),我居然就這般拖著一個懷孕的人在風(fēng)雪交加的日子里日夜奔波。
“哲珠。”頡利的眉梢嘴角卷起笑意,不再以責(zé)怪的眼神看著哲珠,而是輕輕的拉著哲珠坐在他身邊,“多長時間了?”
哲珠的聲音細(xì)若蚊蚋,“兩個月了。”
輕輕的摸著哲珠的肚子,頡利小聲問道:“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見哲珠搖頭,頡利的神情又變得嚴(yán)肅起來,瞪著蘭諾伊,“明知你嫂子有孕在身,你還拖著她奔波千里?”
見頡利對她盡是責(zé)怪之神,蘭諾伊不滿的嘟著紅唇,一屁股歪身坐在軍桌上,“又不是我求嫂子過來的。”
帶些寵的拍打著蘭諾伊,逼使她離開軍桌,頡利惱問:“不是你?難不成是你嫂子的主意?哼……你惹的禍?zhǔn)孪騺碛赡闵┳映袚?dān),你以為我不知道?”
“哥哥,這回真不是我的主意啊。是……”突地將話頓住,蘭諾伊大大的眼睛向著我的方向眨了眨,而后調(diào)皮的看著頡利,“是你的一位故人,是她偏拖著嫂子要來見你的。”
唉……所以現(xiàn)在我覺得有些罪孽深重,惟愿哲珠不要出什么事的好。
“故人?”看蘭諾伊興奮的點(diǎn)著腦袋,頡利的神色詫異起來,“誰?”語畢,見哲珠含笑看向我們的方向,他的視線也轉(zhuǎn)到我們身上來。
俏皮的指著我們,蘭諾伊挑眼看著頡利,“你自己看啦。”
一一掃過我和紅拂,頡利快速的將眼睛又重新看向我,然后就定定的看著。接著,他猛地站了起來,手指著我,明顯的顫抖起來。
“哥哥,認(rèn)出她了沒?是誰?”
“觀音婢!”頡利驚叫一聲,接著他突地推開蘭諾伊,大踏步走到我面前。
我展顏一笑,“頡利,洛陽一別,一切安好?”
“觀音婢!”頡利突地一把將我抱起,就那般轉(zhuǎn)著圈圈,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頡利,快放下,暈,暈……咳咳……”
頡利‘哦’了一聲,急忙放下我,又急急的拍著我的背,“沒事吧,沒事吧,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咳得淚眼朦朧中,我看到頡利那欣喜若狂的臉。
這一如小時候的見面擁抱,一如小時候的親膩,一如小時候的笑,一如小時候的關(guān)切……
果然,頡利沒有變,沒有變。
蘭諾伊拉著哲珠走到我們身邊,“哥哥,怎樣?你可會怨觀音婢拖著嫂子來尋你?”
未將蘭諾伊的話聽進(jìn)耳中,頡利直是問道:“觀音婢,好些沒?”
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哲珠突地悄悄的后退了兩步。我心中一稟……我和頡利感情再怎么好,我的事再怎么急,可哲珠是有身孕的人啊。想到這里,我一把拉過哲珠,將她的手遞到頡利手中,“頡利,恭喜你哦。等你們小夫妻道盡離別后,我們再談。誒,你這哪里有暖腳的地方,我暖暖腳先,我的腳都快凍僵了。”
蘭諾伊人雖咋咋呼呼的,但機(jī)靈之極。知道我是有意讓頡利、哲珠相處,是以快速的拉過我,揭起軍帳中的一面簾子,“來,這里應(yīng)該有暖腳的地方。”語畢,一把將我拉進(jìn)里間。
這里比外面又暖和許多。紅拂、如云、如月三人亦是相繼跟了進(jìn)來。
不一會子,頡利和哲珠相攜而入,哲珠的嘴角掛著一如以往的笑,只是那眼中,柔情更深了些。
“觀音婢,腳可暖和了?”
我點(diǎn)頭,笑問,“你和哲珠的悄悄話說完沒有?如果說完了,我可有正經(jīng)事求你。”
“求?”眼中流露著萬千波瀾,頡利笑得意味深長,“除卻雁門之圍,你求什么我都答應(yīng)。”
原來他知道我的來意?我愣神的看著他。“頡利。”
“你們都出去,我想單獨(dú)和觀音婢談?wù)劇!?
蘭諾伊吐了吐舌頭,起身抓著哲珠的手掀簾而出,紅拂略一猶豫,和如云、如月相繼跟出。
一時間,里間靜極。
頡利輕輕的拔弄著碳火,半晌才看向我,“他待你可好?”
對于他這句話,我感到毫無頭緒,“他?”
“李世民!”
“他待我很好,所以,這一次,我想助他一臂之力。頡利,長話短說……”
不待我說完,頡利截住我的話,“此次叔叔傾我突厥之力兵圍雁門,定要將你們的皇帝活捉不可。實(shí)話告訴你,我又籌得半年的糧草,馬上就要運(yùn)往雁門關(guān)。”見我蹩眉看著他,頡利輕嘆一聲,又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當(dāng)初你就不應(yīng)該讓李世民前來救駕。”
“這是什么話?君受辱,臣子哪有偏安一隅的道理?何況我的三哥還身隱重圍。”我一邊說著話,一邊看著頡利笑得詭譎的神情,心中陡的一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見我急急的搖著他的手,頡利輕輕的抓住,“觀音婢,如果我告訴你,李世民被圍了,你傷不傷心?”
被圍?不可能!歷史的洪流中,他以后會是皇帝。不可能!
轉(zhuǎn)念一想,我都莫名其妙的闖到這千年以前的世界中來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頡利^,快告訴我,出了什么事?”
“我今天收到戰(zhàn)報,說你們各路勤王之師雖然兵至雁門,但根本沒有出兵救駕,他們都在等……等時機(jī)。只有云定興將軍一支,是真真正正和我們突厥大軍交戰(zhàn)了數(shù)番的勤王之師。我更聽聞,這支軍隊(duì)中的副將名喚李世民,是太原留守李淵的次子。”
原來,大隋雖去了十幾支勤王之師想解雁門被圍,奈何那些勤王之師卻是久不發(fā)兵,只是圍觀。只有云定興部冒死沖進(jìn)突厥大軍想孤注一擲的救楊廣出來,不想不但沒有救出楊廣,而且亦被突厥大軍圍困,和楊廣的人馬隔在了兩處。
即便如此,其余那些勤王之師仍舊沒有出手援救。
看來,那些勤王之師并不是真正去救駕的,而是去看熱鬧的。如果楊廣被救出,他們會做做樣子搶點(diǎn)子軍功,如果楊廣戰(zhàn)死雁門,這些勤王之師只怕就會各舉反旗。
“觀音婢,你們中原人太過狡猾……正因此成了一盤散沙。我突厥大軍只待我的糧草一到就會發(fā)起總攻,到時候……”
到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不言而喻。被圍這般長時間的隋軍哪里還有什么軍糧。而突厥大軍的糧草一到勢必大振士氣,一鼓作氣之下可以迅速拿下雁門關(guān)。緊接著突厥長驅(qū)直入,大隋將潰不成軍、丟城棄池、國將不國。
不能肯定頡利此話是否屬實(shí),我閉上眼沉思:莫非,歷史真的變了?改了?
見我久不說話,頡利搖著我的胳膊,“觀音婢,你怎么了?”
我必須……必須幫他一把,也是幫三哥、幫那個視我如女兒的皇帝一把。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放棄。“頡利,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機(jī)會,一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的機(jī)會嗎?”
想到洛陽臨別時的一幕幕,頡利嘴角泛起溫暖的笑,“叔叔說了,如果此次我籌糧有功,一待戰(zhàn)事結(jié)束,中原的皇帝是我,而叔叔只要中原的錢財。”
難怪,難怪他此次這般積極的幫助頡利籌集軍糧?原來是想圖表現(xiàn)?我定定的看著頡利,“你……你想當(dāng)皇帝?”
幼時的頡利可沒有這么大的野心,我還記得藍(lán)天白云之下、青草綠水之間,那個規(guī)劃著藍(lán)圖的、吹著口哨的少年。那個時候的他,所言所說盡是如何促進(jìn)大隋和突厥的友好共存。
難道真是時過境遷?
不,我不相信人會轉(zhuǎn)變得這般的快。看著頡利,我一字一頓問道:“你就這般相信你叔叔的話?”
“這話怎么說?”
“若你真當(dāng)了中原的皇帝,你的錢財都被咄吉拿走,你拿什么重建戰(zhàn)后的江山,重建戰(zhàn)亂后的國家?”
略一沉吟,頡利回道:“這個我自有打算。觀音婢,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我想去中原,即便此路是九死一生,但……中原……有我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