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 寧無憂悄然回頭,那個金尊玉貴的太子妃,竟然還立在原地, 目送著她與慕清朗。
如若不是方才見識此人可憎的面目, 此刻讓她這樣目送著, 寧無憂會是感動的。
按禮節(jié), 她與她是妯娌, 她本該稱她為嫂子,只可惜的是,人與人之間, 并不是總是能結(jié)善緣。
她實在不明白,她的出現(xiàn), 為何會令這個地位高尚的太子妃臉現(xiàn)那樣深的戾氣。
很快, “如鳳宮”三個鎏金大字赫然在望, 她很快將方才的意外拋在身后。兩扇朱漆大門早已無聲敞開,似兩位威嚴的守衛(wèi), 俯視著她和他。
她與他含笑對視,眼眸含著兩人才能知曉的隱秘歡愉,向著正殿而行。
當(dāng)兩人十指相扣緩步進入大殿之時,正殿內(nèi)本來有說有笑的場面突然沉寂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對新婚小夫妻的身上。
許多人的目光變得復(fù)雜, 甚至有的人在悄然比對自己和寧無憂的面容……怎會這般像?
雖然在座的女人們在輩份上應(yīng)該是她的長輩, 不應(yīng)該這樣直直地盯著人家, 可是止不心底的好奇和疑惑, 她們只好屏住呼吸, 等待解開疑惑。
寧無憂也悄然環(huán)顧四周,這些女人全是皇帝的妃嬪, 她們衣著華麗,環(huán)肥瘦燕,身姿雖然各異,只是面容卻令她驚嘆,這些女人全部或多或少在某個方面像極了她的逝去的娘親崔錦素!
她永遠無法忘懷自己初見這些妃嬪的震憾,恍惚之中,她甚至想要撲進她們的懷里娘了。
這時,皇帝出聲了,他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他的目光透過眼前自己的兒子兒媳,一個像極了自己的慕清朗與另一個像極了慕錦素的寧無憂,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與年輕時的崔錦素,仿佛,她并沒有離開他,而是與他攜手進入新婚蜜月期……看著看著,他心中滿意,無聲而笑,指著左下邊兩個空座,“阿朗,憂兒快坐”
他起身朝著分列兩邊的妃嬪們說道:“各位愛妃,昨日是阿朗憂兒新婚之喜,朕有說過憂兒是朕的故人之女,雖長在北越國,可朕卻愿意視她為失散多年的公主。朕今日召集各位前來,就是想請各位知道,她在朕心中的分量,望各位愛妃今后也同朕一般,將她視為己出”
“若愛妃們都無異議的話,請與朕一同飲下這杯茶”
“謹遵皇上之命”
于是,正殿之內(nèi),以皇帝皇后為首,包括慕清朗寧無憂,在座所有人一同舉杯,共同飲下一杯茶。
其實也這樣也好,省去逐一敬茶的繁瑣,寧無憂心中如是想,不然,眼前這么多婆婆,她還真不知如何去應(yīng)對呢。
眼前的婆婆雖多,可是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真正的婆婆,也就是慕清朗的生母早已西去,此刻并沒能像這些妃嬪一樣端坐其間,滿臉慈愛地看著兒子兒媳給自己敬茶。
寧無憂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老是沉浸在自己失去娘親的傷感中,卻忘了,他其實也是會想念自己生母的。可是,他卻總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從不在她眼前表露出他的傷感或者對生母的想念。
看得出他其實是個不善表達內(nèi)心情感的人,因此,此刻她的心中才閃現(xiàn)縷縷的心疼。因此,她決定等出了如鳳宮之后,她一定要同他去祭拜他的生母。
“想不到素素的女兒會是這般標(biāo)致,臣妾覺得眼前仿佛又是當(dāng)年的素素回歸,一切仿如她未曾離開過我們,皇上您說是不是?”
皇后殷宛如擱下茶盞,向著寧無憂招手,示意她坐到她的身邊。殷宛如執(zhí)起寧無憂的手,當(dāng)她的指尖和嫩滑的手掌碰觸到寧無憂的手腕時,她的心神頓時被一陣冰冷凝攝,明明,殷宛如的笑容是那樣的綿柔,那樣的令人如沐春風(fēng),可是,不知為何,她的手卻毫無溫度,甚至充滿著要將寧無憂拉下深不見底的冷寒深淵而去。
寧無憂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將桌上的茶盞雙手奉上,眼眸澄澈不染塵,“皇后娘娘請用茶”
“憂兒,你該稱她為母后”
“是,母后請用茶”
雖然表面上寧無憂很恭敬地改口叫了母后,也敬了茶,可是她心下更想建議皇帝在這樣的場合說一下對慕清朗生母的懷念,哪怕是片言只語也好,就算是安慰一下自己兒子的心情。可惜是的,皇帝根本無法與她心有靈犀,她也只好作罷。
皇帝一直含笑看著寧無憂乖順地坐在皇后身旁,慕清朗雖然不發(fā)一言,卻緊緊盯著皇后涂滿大紅蔻丹的手,仿佛萬一有何不測,他會第一時間出手,不叫寧無憂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
皇后飲了茶,眼淚也說來就來,她得體地用錦帕輕輕拭過眼角,以免影響妝容,這才嘆了氣,“真是可人疼的孝順孩子,也不枉本宮當(dāng)年與素素的姐妹情深”
她的心緒似乎有些激動,稍稍平復(fù)之后,又對著下邊嬪妃們說道:“各位姐妹如今也知道素素是誰了吧?素素就是皇上心頭念念不忘的故人,如今,你們也終于知道,正因為你們長得像素素,你們才有今日皇上賜予的錦衣玉食,雖然你們都只是素素的替身,可這也是你們的榮幸,不是么?”
皇后此言一出,下邊各嬪妃雖然沒有出聲,可是大家的面色卻是青紅不均,氣氛有些僵硬,皇帝卻對著皇后頷首而笑。
寧無憂聽皇后這么一說,覺得后背有些冷,雖然外面天氣有些悶熱。
她趕緊離席朝著皇后下跪,“母后真是謬贊憂兒娘親了,娘親何德何能,深得母后如此掛心,憂兒感恩在心。不過有憂兒看來,在座列位長輩俱是風(fēng)姿不凡,深得父皇金眼,絕不是憂兒娘親所能左右,望母后明鑒”
慕清朗也是第一次見皇帝將所有女人集中召見的情形,其實縱觀全殿,他也忍不住神思恍惚,見這些嬪妃相似的樣貌,他也想起自己的母妃。
他覺得皇后這樣當(dāng)眾褒揚無憂的娘親,卻不留情面地抑眼前這些嬪妃,甚至還說什么“做別人的替身也是你們的榮幸”之類的話,這其實是一種拉仇恨的行為。
這樣欲將無憂置身于所有嬪妃仇恨的深淵之中的歹念,連皇帝都品味不出,這種明面上充滿掛念和關(guān)心,暗地里卻充滿著欲置人于險境的高明做法,他都忍不住要為皇后點贊。
正所謂“奪命不用刀血刃”,若是無憂應(yīng)承下皇后對崔錦素的褒揚,那么她將會被皇后推上風(fēng)口浪尖,迎接這些嬪妃明里暗里的傷害。
想想后果就覺得驚悚,他起身,眸光深深迎向皇后描畫精致的臉,拱手朗聲說道:“兒臣感謝母后如此掛念我的岳母,想畢,岳母泉下有知,定當(dāng)感激涕零”
皇后許是有感而發(fā),突然以帕掩面,聲音細細哽咽,“阿朗有所不知,素素與本宮本是閨中好友,與你父皇同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后來……后來,本宮的好姐姐實在命苦啊!”
寧無憂仰望皇后那充滿真摯的哀思,心下動容,她不禁想推翻之前的判斷,或許害得娘親難產(chǎn)而死的兇手另有其人,雖然曾經(jīng)收集的證據(jù)都指向太子府,可畢竟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罷了,就暫且相信她真是娘親的好姐妹得了。
娘親的死,若是太子所為還好辦,畢竟,她方才見識過太子妃的為人,像這樣破綻百出的人,其實要找個突破口是不難的。
難就難在若是幕后之人是皇后,那可就猶如登天了,她實在想不出,皇后有何動機要害死娘親,說到底,太子就更沒有理由了。
她決定靜觀其變。
寧無憂正想著要不要安慰皇后幾句,這時,皇后卻已迅速斂去悲傷的神色,笑道:“阿朗憂兒快入座,本宮方才失態(tài)了,各位姐妹見笑了。”
她朝著下邊各位妃嬪展顏而笑,可是無人回應(yīng)她,她又看向無憂,“憂兒,雖然你娘親走了,本宮未有機會表達哀思,幸好,憂兒你來了,今后如鳳宮就是你的家,本宮就是你的娘親。”
寧無憂正要起身謝恩,卻又聽見皇后說:“憂兒長得這般纖細,母后真是擔(dān)心阿朗血氣方剛不知節(jié)制將你累壞”
皇后以帕掩唇,溫潤一笑,“母后這就作主,準(zhǔn)許王侍郎長女王詩詩,次女王敏敏,李丞相長女李靈巧嫁給阿朗做平妻,為憂兒分憂”
這時,慕清朗驀地起身,眼中毫無溫度,朗聲說道:“謝母后美意,阿朗心領(lǐng)。只不過,阿朗的妻只有憂兒一人,阿朗的心中容不下其他人,望母后體諒”
這邊廂,皇后見慕清朗如此執(zhí)意拒絕自己的好意,臉色稍縱即逝閃過一絲不快,不過,她很快又笑容盈面,繼續(xù)曉這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他接納幾位大臣之女……
另一邊,在如鳳宮的東北角,有一處太子的寢閣叫“水瀧軒”,正上演著太子妃捉殲不成反被殲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