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動物園里的猴子任游客觀賞,阮舒蹙起眉心,將不悅清楚地擺放在臉上。
莊荒年察言觀色:“對不起姑姑,他們馬上就離開!”
道完歉他望向外面莊滿倉的老婆,語氣比先前平和許多,好言相勸道:“大嫂,你們先回去,如果想見姑姑,另外找個時間再過來。現在別打擾姑姑休息。”
莊滿倉的老婆尚未從不可思議中晃回神,喃喃:“她真是姑姑……”
“大嫂你說胡話了,這還有假的?”莊荒年皺眉。繼而揮手示意他自己帶來的人,“快送大奶奶回家。”
“回什么回?”莊滿倉老婆的弟弟不服氣了,“莊荒年,你先講清楚你來這里做什么?突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說是莊家的姑奶奶就是姑奶奶了?”
莊荒年的火頭明顯也被挑起來了,但還算理智。冷冷一哼,不直接懟他,而是問莊滿倉的老婆。“大嫂,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有些分寸還是要把握好。我們莊家內部自己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外人在這里指手劃腳?我們莊家的血脈血統,又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外人在這里質疑?!”
用足了氣,尤其最后一句格外擲地。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忽地有人在說“警察來了”。
警察……?阮舒眉心蹙更甚,煩不勝煩。
莊荒年已是微微一怔,愈發羞愧地再道歉:“對不起姑姑!我馬上去處理!”
說著匆匆忙忙下車去。
雖然這里是江城,但不管怎樣自己在海城依舊是個懸案的失蹤者,阮舒下意識地便對警察敏感而抗拒,打算先避回臥室里。
但聽外面有把女人的嗓音在戲謔:“你們莊家今天這是又在玩哪一出?”
甚是耳熟。阮舒不禁駐足。
視野范圍內。兩名身著制服的警察撥開原本對峙的兩方人馬出現,走在前面的女警察短發利爽,身形高挑苗條。膚色略黑,眉毛英氣勃勃,眼睛清亮有神,此時邊慢悠悠地邁步而來,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手中敲打警棍,儼然在彰顯警察的威嚴。
“聚眾斗毆么你們這是?”褚翹語氣閑閑,半是調侃半是譏嘲,“你們莊家不是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們的老宅,今天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罕見得很,集體出來遛僵尸么?”
旋即她似剛瞧見莊滿倉的老婆,微露訝色:“喲,這不是莊董事長夫人?真榮幸。自打會展中心一別,以為再無機會見您本尊,現在整個一活的站在我面前,失敬失敬!”
說罷,褚翹的視線才往阮舒所在的窗口掃射過來。
阮舒一時未躲,頓時隔著段距離與她對上雙眸。
非常明顯的。褚翹怔了怔。
“儲警官,誤會誤會,全是誤會。”莊荒年從房車里下去,迎上褚翹。
阮舒沒有什么特殊表情地挪開目光離開窗口,回房間前瞥了眼呂品,“關了窗戶吧。我遇到熟人了。有沒有所謂。你們看著辦。”
確實忘記了。忘記了傅令元的前未婚妻褚翹,就在江城的……
…………
外面的鬧劇如何收場的,阮舒未去搭理,兀自在房間里抄寫十多分鐘的經書之后,門被叩響。
阮舒重新出去。
暮色四合,沙灘上的人全都不見了。包括莊荒年自己帶來的人。但莊荒年還在,駐足在客廳及餐廳的門道上,朝她和善地笑:“姑姑。”
“……”很想要他改掉稱謂。然,阮舒想不出該讓他換成其他什么,只能先忍受著。
“姑奶奶,屈尊移步和二老爺敘個舊吧。”一旁的呂品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得不像話。
阮舒覺得就差沒把手搭在呂品的手臂上以老佛爺的姿態自居了。
轉眸,她看回莊荒年。朝客廳行去——必然是聞野的要求。
“姑姑。”
莊荒年立于門邊迎接她。
阮舒率先在沙發里落座。
莊荒年沒動彈。
講規矩……?阮舒會意,啟唇:“你也坐吧。”
“謝謝姑姑。”莊荒年似叫上癮了,開口閉口都有。
呂品只給阮舒倒好一杯水。就站到阮舒的身后。
莊荒年也不尷尬,向她道歉方才的事:“對不住姑姑,我大嫂她最近因為大哥的病情心力交瘁。神經脆弱,受她娘家人慫恿。”
阮舒不語,端起水杯呡一口潤了潤嗓子。不疾不徐地問:“找我什么事?”
莊荒年正襟危坐:“和姑姑商量,迎姑姑回莊家的事宜。”
“我為什么要回莊家?”阮舒放下水杯。
“姑姑說笑呢。”莊荒年進一步正色,“咱們莊家傳承百年,不能斷在我大哥手里。”
阮舒輕飄飄掀眼皮子:“你大哥病得很重?”
“是。”莊荒年點頭,“一直在醫院里吊著最后一口氣,指不定什么時候,說走就走了。”
“什么病?”
“前列腺癌。”莊荒年補充,“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治不好。”
又是癌癥……不由記起遠在海城醫院里的黃金榮……微垂一下眼簾,阮舒瞥他:“那也輪不到我。”
莊荒年略有狐疑:“姑姑不曉得我們莊家現在的情況?”
“我為什么會清楚?”阮舒冷漠臉。
莊荒年轉了轉眼珠子,自行想通了什么似的,愧色道:“姑姑和姑奶奶受苦了,有所怨憎是應該的。不過姑姑既然愿意不計前嫌回來,必然是深明大義的。那些事是我大哥為了穩固他的家主之位的個人行為,與整個莊家無關。”
“天道輪回,我大哥估計是遭報應,所以老來重病,膝下無子,偌大的家族后繼無人,遭外人覬覦,虎視眈眈。”
一句話,差不多將莊滿倉的基本情況帶過。
原來沒有孩子?
那么所謂“外人覬覦”,約莫便是指莊滿倉的老婆那伙人。
信息簡單,加之先前有所猜測,阮舒消化得很快,繼而問:“你自己呢?”
莊荒年的表情露一抹復雜,稍縱即逝。
但阮舒捕捉得一清二楚。
隨后便聽莊荒年道:“姑姑,我也無妻無子,而且繼承莊家,不僅僅是財產而已,更重要的是家族基業和老祖宗傳承下來的一些東西。我自認為無才無德,難挑大任。”
阮舒極其輕微地挑一下修長的眉尾——鬼才信……
莊荒年的馬屁則重新拍回來她身上:“姑姑本就出生正房血脈,只是當年事出有因,暫且被過繼到了旁支而已。您與您母親,也就是我的姑奶奶,被迫在外漂泊三十年,現在平安歸來,自然是我們莊家新任家主的不二人選。”
“我是女人,沒有關系?”阮舒質疑。
“莊家祖訓從未規定過,當家人必須得是男人。姑姑本就是我們莊家的子孫,左右不過差一個入祠堂冠莊姓的儀式罷了。我會請族中老人為姑姑準備的。”
莊荒年顯然有備而來。
這與聞野所找的漏洞相吻合。聞野又特意放他進來與她見面。想來這個莊荒年和聞野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合作。阮舒兜轉著心思,最后狀似確認地問:“也就是說,你會幫我入主莊家?”
“是。”莊荒年笑笑,“我自然幫我們莊家自己人。”
阮舒在冷漠中點綴出一絲傲慢,再加之以自以為是的口吻,揭穿道:“別欺負我年紀小,可是看過很多宮斗、宅斗劇,你肯定不是平白無故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