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北滿臉的胡子微微顫動,似乎在笑。
他沒答話,胡蕭似乎也根本沒想等他的回答。他繼續說道:“如果十年前,你要去東尼,哪怕沒聯盟的許可文書和東尼的入境許可,我也同意你去。”
他直視著燕天北,聲音開始提高:“因為那時的你,是聯盟的柱石,聯盟不會允許東尼人動你。他們會向東尼施加強大的壓力,但現在……”
說到這里,胡蕭的語氣明顯沉重起來,雙眼透出甚至透出恨鐵不成鋼的怒意:“現在如果你未經允許離境,他們會說你背叛聯盟!投敵賣國!他們不憚于用最壞的流言來毀你的名聲!”
燕天北居然還在笑,眉目間多了些暖意。
胡蕭怒了:“笑什么啊你!你這么聰明,難道會不知道聯盟里許多大人物就是想你身敗名裂,客死他鄉?”
燕天北聳聳肩,若無其事道:“知道。”
胡蕭更加生氣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去東尼?這次你去了,就基本上沒活著回來的機會!”他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炮艦影子:“你甚至都未必能活著離開這海岸線!他們申請動用了新型炮艦啊!你再厲害,能干得過成群的炮艦?”
炮艦是聯盟能動用的最強大現代武器之一,專用于應對敵方宗師從海上突襲。
“我當然干不過成群的炮艦。不過……”燕天北斂起了笑容,大概是感受到老朋友真摯的關懷,他的神色也莊重起來,一字一句道:“不闖東尼,我終究意難平。”
胡蕭與他目光對視良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他咧嘴似乎想笑,卻難掩滿臉蕭索:“聯盟已非昔日聯盟,我也非昔日的我,唯獨燕天北還是昔日的燕天北。”
燕天北眼中暖意更盛,他寬慰道:“胡兄能來見我一面,已是極夠朋友。我的事你不用插手,我既去得,就能回來。”
陸少曦和秦如絢聽到這里,終于確定下來,燕天北真是要去東尼國,而且看樣子是打算去挑釁鬧事!而胡蕭根本就不是來攔截燕天北的,他只是想勸阻燕天北取消這次危險的行動。
兩人沒想到燕天北與胡蕭居然有如此深的交情。
“我送你一程。”胡蕭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輕魂般落在燕天北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天北身材魁梧,胡蕭身材不高,就算舉起手也未必能夠到燕天北的肩膀,所以他這下拍肩膀的動作是借著移動時略略騰空的動作才拍下的,在旁人看起來難免有些可笑,就像矮子逞強充大佬般。
但燕天北沒有笑,反倒輕輕說了句:“謝了。”
秦如絢可能看不明白胡蕭這一拍的內涵,但有透視眼的陸少曦看得清清楚楚,胡蕭在剛才那一拍之間,將自己一股極精純的真氣傳入了燕天北體內,補充他因為長期奔波而消耗的真氣。
燕天北的眼睛神采更盛,胡蕭眼中的神采卻黯淡了下去,顯然以他遜于燕天北兩籌的實力,想補充滿燕天北損耗的真氣,付出的代價極大。
胡蕭揮揮手,轉身踏波而去,目標似乎是那極遠處的炮艦。
“胡兄!”燕天北起身想追,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波浪起伏,很快隱沒了胡蕭的身影。隱隱傳來喇叭的警告聲,緊接著是密集的炮聲,幾分鐘后,炮聲遠去,炮艦也再沒了蹤影。
整個海洋只剩下呼嘯的海風與一重接一重的浪花,沖刷著胡蕭原本站立過的礁石。
陸少曦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他有透視眼能看到那邊的戰況,知道胡蕭處境不妙,他執著地要引開附近的幾艘炮艦,但這是海洋,不是陸地,行動會受到限制,而且哪怕他是化神境后期的宗師,面對最尖端的現代武器也討不到好處,何況他這樣的行為,相當于與聯盟為敵,無疑會帶來無窮的后患。
燕天北與胡蕭的交情到底有多深,才使得這樣一個隱逸的宗師不惜為之冒如此大險,背負起這樣嚴重的后果?
他忍不住問道:“燕前輩,你與胡前輩是好朋友?”
燕天北望著那炮艦消失的方向,良久沒說話,只是眼角中似乎有什么閃光的東西在滾動。
燕天北滿臉胡子,相貌實在不算好看,但他的眼睛很特別,狹長卻并不細小,晶瑩剔透,絲毫沒有中年人的血絲與昏黃,還帶著一種少年人的純凈,只是他極少完全睜開眼睛,使人只能看到其中透出的聰慧,看不到他眼睛里的情感與這份純凈。
陸少曦一直在觀察著燕天北的神色,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在這一瞬間,他心中對燕天北的惡感忽然全消失了。
就在他以為燕天北不會回答時,燕天北開口了:“十年前,我和他見過一面,打過一架,然后喝了一晚的酒。”
陸少曦與秦如絢對視一眼,心中都有股難以言喻的震撼,甚至有種莫名的感動。
燕天北不會說謊,更沒必要說謊。
所以他說的就是事實。
這就是老一輩宗師們的胸懷與友情?
僅因為惺惺相惜,哪怕十年不見,聞之有危險便千里來相助,甚至不惜甘冒大險?
陸少曦也算是見過幾個真正的宗師了(燕玨楠和魔門少主之類的不算,給人的感覺太稚嫩,稱不得宗師),徐伯云的孝順與處亂不驚、伊賀政長的狡詭、梁長老的謹慎,全能神的可怕,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們都比不上胡蕭今天的舉動讓他銘記在心。
“不要叫我燕前輩,你若是愿意,就叫我一聲師兄,不愿意,就叫燕天北也無妨。”說話間燕天北手一揮,遠處小樹林里的十幾棵粗樹忽然離地而起,枝葉如被無形的刀劍斬斷,眨眼間便剩下碗口大的枝干。數十條粗藤就像巧妙的工匠般自動地將這些枝干捆扎成一個大木筏。
陸少曦大開眼界,他曾用意念驅形為沈夢瑤和凜煮過粥,但較之眼前燕天北這如鬼神般的意發并行手段,簡直有著天與地的差距。
十幾秒不到,大木筏已出現在陸少曦與秦如絢腳下。
“我們上路吧,拖久了老胡撐不住。”燕天北隨手拿起一捆粗枝,騰身而起,向著海洋方面飛奔而去,陸少曦與秦如絢踏著大木筏,騰云駕霧般自動跟在他后面。
哇啦一聲,大木筏已落入大海中。燕天北落在大木筏上,大木筏立時像箭般向前飛馳。
陸少曦又問道:“師兄,我們就這樣去東尼?”
燕天北似乎對他居然肯稱呼自己為“師兄”頗為意外與高興,他點點頭,笑道:“有何不可?不過去之前嘛……”
他腳下忽然一發力,木筏再次加速,卻是向著胡蕭引開炮艦的方向追去。
木筏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竟在幾分鐘后就追近了最后一艘炮艦。燕天北雙臂連揚,十幾枝粗樹枝呼嘯而出,竟飛出百丈的距離,準確地將十余門正在噴著火舌的炮口刺穿。
炮口爆炸,只會減弱其火力,不會傷及上面的人員,但足夠制造出胡蕭沖出包圍圈的機會了。
“胡兄,不用再送了,燕某去也,來日再一起喝酒!哈哈哈——”燕天北放聲大笑,聲傳數里。他立于大木筏之上,威勝天神。
在響徹云宵的大笑聲中,木筏載著三人,乘風破浪,向著東邊全速進發,如同一把利劍,直指東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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