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疾步向著後面走去, 小跑著經過一段走廊，拐了一個彎，便從建築物裡走了出去。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空曠的平臺。中間的空地被一叢低矮的禿樹所包圍。最遠處, 便是懸崖。平臺上寒風獵獵, 寒意侵骨, 颳得人的臉上隱隱生疼, 風聲像是鬼怪哭號, 令人不禁心生畏懼。
沐颯旻就站在不遠處，在他對面的，正是一身青衣的凌蕭狂。
風把兩人的髮絲吹得凌亂, 他們巍然不動地立在狂風之中，頗有大俠的風範。只是此時的我無心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景象, 匆忙趁他們還沒有發覺我的存在之時, 躲到周圍的樹叢中。我背靠著樹幹, 稍稍探出身子，看向他們所處的方向。他們似乎在說些什麼, 風聲太大，距離又太遠，我什麼都聽不見。
我只好繼續細步向前，在樹幹之中穿梭，慢慢靠近他們。
只是這個平臺呈三角形, 懸崖處在尖端的位置, 而樹叢只生長在了三角形的底部周圍, 我並未能走得更近。
我貓著腰, 隱藏在離他們最近的樹幹後面, 依舊無法聽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只是見他們兩人的表情平靜, 似乎不會出太大的岔子。我稍定心神，深呼吸好幾口氣，我的腦中重演了幾遍沐颯旻的計劃，感覺應該可以順利地按照計劃那樣完成。
我正這樣想著，卻還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形。
就在我時刻注意著沐颯旻什麼時候出手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從建築之內衝了出來，直奔凌蕭狂而去。
“大人！”
我聞聲定睛一看，竟然是沐颯旻的士兵？！
按計劃，士兵是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在這裡出現的。
此時此刻此地，只要一有人，便是不完美。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沐颯旻安排不當，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
我的心跳加快，扭頭望向沐颯旻，竟然見他如我一樣驚訝。隨後很快，他的表情便由震驚轉爲了然，隨後悽然一笑。
我被他這個笑容笑得膽戰心驚，身上立即出了一層冷汗。
看起來，情況已經脫離的沐颯旻的控制，瞬間亂了套，原本的計劃早已變成了一紙空談。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沐颯旻自己似乎曉得。
兩方有一刻短暫的僵持，都各自按兵不動，看著對方的行動。
這段相持的時間裡，一分一秒都過得很慢，我不禁想起了沐颯旻剛剛那個悽然的笑，這令我下意識感覺到不妙，總覺得這個意外絕對會帶來什麼不良後果。但我也只能夠暫時呆在我本應該在的位置上，心急火燎地隱在暗處，緊跟著事態的發展，臨機應變。
我原本就不把太多的希望，但接下來的一幕，直接就把我少得可憐的希望拋到了懸崖底下。
“你背叛我！”凌蕭狂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喊，衝進了我的耳朵裡。
我一愣，下一秒，竟看見凌蕭狂拔劍攻擊沐颯旻！
我心中一驚，瞬間有點無措。根據沐颯旻和我的計劃，他們的確會打起來，但並不應該由凌蕭狂先出手，而是由沐颯旻先出手，並藉此機會故意墜入懸崖，然後我再偷偷利用我得意的輕功和技藝去救他。
然後就可以造成沐颯旻墜崖而亡，屍首無跡的假象，沐颯旻就可以離開朝廷。
然後殲滅錐雲山莊的計劃自然是宣告失敗。
另外，沐颯旻表示，即使他消失了皇上並不會因此追究錐雲山莊的責任。雖不知原因，但我相信他，那麼也就是說，錐雲山莊得以保存。
然後我就算是走走過場，就算有沒有出現也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在意。
本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凌蕭狂說沐颯旻背叛了他？他們有過什麼計劃？
無數的疑問一擁而上，我頭腦混亂，反而什麼都思考不了。
我看著他們兩個交手，沐颯旻自然不是凌蕭狂的對手，只有躲避的時間，卻沒有反擊的機會。凌蕭狂一點也不放過沐颯旻，刀刀都往致命的地方去。沐颯旻好幾次都躲避不及，被凌蕭狂的刀鋒劃開了皮肉，鮮血沾溼了衣裳。沐颯旻滿頭是汗，動作越來越遲緩，眼看著就要被凌蕭狂逼下懸崖。
凌蕭狂身後的士兵這個時候纔想著向前，攻擊凌蕭狂。凌蕭狂卻一心只向著沐颯旻，完全不顧後面舉刀要砍自己的士兵。士兵手中的刀劍離凌蕭狂越來越近，而沐颯旻也同樣離懸崖邊越來越近。
心中有個聲音跟我說：是時候了。
身體的動作要比腦子的指令快上許多，我飛身向著他們所在的懸崖邊上去，風聲在耳邊喊叫，只是我不知道是先顧及快被刀砍中的凌蕭狂還是先顧及快要掉下懸崖的沐颯旻。
沒有時間容我多想，我抽出了陸緋狂那把威風凜凜的大刀，揮向那幾位士兵。幾個人發出悶響，應聲倒地，我再飛快地向前，轉而去接下凌蕭狂揮向沐颯旻的攻擊。
“兵乓——”兩聲，我的刀擋下了凌蕭狂的劍。
凌蕭狂卻是視我於無物，迅速地收起劍，繞開了我，再次襲向沐颯旻。沐颯旻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擡頭又見凌蕭狂的劍刃，勉強躲開，手臂卻還是被削下了一塊肉。他痛得悶哼一聲，捂住了傷處，退後幾步，半個腳板出了懸崖，暗地裡掃了我一眼。
我會意，剛想跟著沐颯旻一起跳下崖去，餘光卻瞥見有個沒有失去意識的士兵正抓著大刀，揮刀向著只顧對付沐颯旻的凌蕭狂。
我的心一緊，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直墜到了底。
“沐颯旻，等一下！”我大叫道，卻終是太晚，沐颯旻已經早一步背對著懸崖，跳了下去。
我一咬牙，奮不顧身地向著凌蕭狂的背後跨去，想用刀擋下那一擊，卻終是太遲，士兵手上的刀，終是沒入了我的右腰之中。我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發狠勁一腳將士兵踢開。那士兵卻不鬆手，又硬生生地將深深進入我的腰中的刀打橫拔了出來。血液噴濺在地上，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聽得我自己都打顫。
我痛得渾身發冷，冷汗直流，拿刀的手抖個不停，可是我沒有時間停頓。又補了一記狠招，確認他不會再起來之後，轉身向懸崖那邊奔去。無力的雙手已經拿不穩沉重的刀，我便只好把刀扔在地上。估算這沐颯旻應該是在兩秒前掉下去的，多使點力還是來得及的，便一邊運功一邊腳步虛浮地大步邁下了懸崖。
就在我的身體已經有一半掛在懸崖上面的時候，我的肩膀被人抓了一下。我扭頭看去，下一瞬間，我臉上的布被扯了下來，正好對上凌蕭狂略顯驚恐的臉。
我驚訝於自己絕妙的心態和端莊的儀態，也驚訝於自己的反應和行動的迅速，雖然這些在此時真的連個屁都不如。
我在向他一笑之後，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我背對著懸崖墜落，眼睛有點迷濛，很用力纔看清小伽掛著一袋藥粉撲倒了想要將我拉回來的凌蕭狂。凌蕭狂掙扎了兩下，也和之前的疏瑤一樣，失去了意識。
我放心地一笑，反身，運功，追上已經落到了半山腰的沐颯旻。
對不起，凌蕭狂。
我知道你是要生氣的，只是希望我再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已經不那麼生氣了。
其實，我也不想的，在我的設想之中，我纔不會這麼慘。
纔不會有人沒事找事，讓自己一身傷呢。
又或者說，這一次，你不會等我了？
我盡全力護住沐颯旻，想著用很久之前凌蕭狂救我的那一招，快速地運功。但最終還是體力不支，打在地上的一擊不夠猛烈，氣流並沒有緩下多少衝擊力，落地時，我和沐颯旻都摔得不輕，在地上滾了好一段距離之後才撞上了山腳的那些樹上。
我身上本就有傷，這一摔，一滾，一撞，差點將我的內臟全都從傷口那裡甩出來了。我頭昏眼花，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感覺到身邊的沐颯旻正努力地從地上爬起來。
“陸緋狂，你快點起來。”
我動了動乾裂的嘴脣，喉嚨腥甜，聲音嘶啞：“我也想啊，可是好痛……”
他扶我翻了個身，然後我聽到了撕衣服的聲音：“你先挺一挺，我帶你離開這裡。”
渾身都痛得麻木，眼睛看得不真切，他好像是在爲我簡單地包紮傷口。
“沐颯旻，我夠義氣了吧……”
“夠夠夠，所以你別給我睡覺！”
“……嗯。”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喂，你先醒一醒，不要睡！”沐颯旻一邊包紮，一邊拍我的臉，“我安排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你一定撐住！”
意識漸漸渙散，眼睛無法聚焦，渾身像是掉進冰水之中，冷得不行。
好難受。
先讓我睡一下，就一下。
我在心裡默唸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