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爺爺?
聽到柱子另一邊的對話后,本想悄悄離開的里昂,頓時不由得身形一頓。
記得之前在后臺的時候,女清理曾經提過她叔爺爺的身份,所以她這通“電話”的對面,就是水瓶分局的現任局長?
“呵呵,想家了就回來嘛~”
并不知道一旁有人在“偷聽”,看著天球鏡對面一臉不開心的侄孫女,水瓶分局的巴爾托局長笑了笑,神情溫和地安慰道:
“你本來也不是‘那邊’的人,雖然掛了個王女的名頭,但在我這兒呆的時間,要比在王宮里還多,基本沒接觸過什么政務,處理不好那些東西很正常。”
聽到自己叔爺爺的安慰后,一臉沮喪的女清理員,心里總算稍微好受了一些。
然而可惜的是,當想起自己躲過來之前看到的,站在微笑的維羅妮卡女王身邊,和各國使節“相談甚歡”的里昂,女清理員不由得滿眼羨慕地小聲道:
“可是他也沒怎么接觸過政務啊,但他就能做得很好……”
他?
小鏡子那頭的水瓶局長微微一怔,隨即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你說的‘他’是誰?那位未來的水瓶董事嗎?”
“對,就是他。”
微微點了點頭后,女清理員吸了吸鼻子,有些沮喪地道:
“里昂他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好像也沒聽說接觸過什么政務,但他就做得很好,比我好得多了。
剛才我被一群使者圍著罵……好像也不是罵,就是聲音很大地吼我,但里昂那邊就很好,他那邊的使者好像都很喜歡他,都在圍著他轉的,還朝他特別親切地笑,所有人都在夸他。
嗚嗚……我要是能像他一樣就好了。”
“……”
聽完女清理員羨慕的哼哼聲后,由于聽到她在提自己的名字,所以好奇地多留了一會兒的里昂,頓時不由得尷尬地搔了搔自己的后腦勺。
雖然這邊的使節確實都在夸我,看著一團和氣,但我這邊兒的情況,跟你想象得其實不是一回事兒。
那些使節對我連聲夸贊,是因為有求于維羅妮卡,在過于巨大的利益面前,就算我當眾放了個屁,估計都會有人分析一下音韻跟格律,然后得出一個此屁驚為天人的評價。
與其說他們對我的“表現”滿意,倒不如說是把我當做了突破口,希望能夠在我這兒刷刷好感,爭取在分潤柯羅克王國遺產的時候,能夠多端走一塊蛋糕罷了。
“是嗎?那他還真是挺厲害的。”
并不知道宴會現場的實情,從女清理員的單方面表述中,攝取到了錯誤的信息,小鏡子另一面的水瓶局長,不由得一臉贊嘆地道:
“我看過那位未來水瓶董事的調查記錄,記得他在四個月之前,應該還只是一個生活困頓的普通人,完全沒接觸過政務之類的東西。
沒想到只是經過了這么幾個月的歷練,他不僅獲得了媲美真神的實力,甚至都能游刃有余地應對外交場合了……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生而知之的天才吧!”
“……”
別夸了別夸了,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再夸的話我真要扛不住了。
……
“叔爺爺!”
在里昂聽得異常羞恥的時候,柱子那頭的女清理員也有些忍不住了,眼淚汪汪地控訴道:
“你現在不是該安慰安慰我,說我只是還年輕一些,未來也能像里昂一樣厲害嗎?你……嗚嗚……”
“啊哈哈,抱歉抱歉。”
看著嘴巴撅得老高的侄孫女,鏡子里的水瓶局長不由得笑著道了句歉,隨即溫聲勸慰道:
“梅莉,這個世界上全能的天才其實沒有那么多,厲害到他那樣的人,更是很可能只有他一個,你其實沒有必要什么都和他比,做好你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我只是有點不甘心……”
女清理員聞言身形一餒,趴在桌上捧著小鏡子,微帶怨念地小聲嘟囔道:
“我和他年紀差不多大,之前都是三級清理員,天賦好像也差得不是太多,起碼都是五宮遴選,未來……應該也都能成為董事,但他好像什么都要比我厲害一些……”
“哎呀,其實也沒有差很多嘛!”
聽到這里時,鏡子里的水瓶局長擺了擺手道:
“他也就是比你實力厲害一點兒,做的任務難了一點兒,干掉的真神多了一點兒,性格方面成熟一點兒,政務手段老道一點兒,秘術天賦高了一點兒,未來成就強了……額……總之,都只是差一點兒而已。”
看著鏡子里眼圈兒又紅了起來的侄孫女,水瓶局長慌忙停下了補刀式盤點,轉而開始勸慰道:
“你們可能差得確實有點多,但這里面并不是所有事都有意義,你們的身份終究是清理員,擅不擅長處理政務,適不適合跟人打交道,對你們來說都是小事。
對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在危難降臨時,站在所有人類身前,為我們這個族群遮風擋雨,保證整個人類種族的平穩延續。”
說到這里時,鏡子里的藍發老者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看著眼神有些茫然的侄孫女,溫聲開口道:
“梅莉,你的‘戰場’并不在宴席上,更不在談判桌或者會議室里,和你的母親一樣,人類這個族群的最前方,才是你應該在的地方。”
和母親一樣嗎……
在心里喃喃了兩聲后,女清理員微微張了張嘴,隨即重新抿住嘴唇,聲音微不可聞地道:
“但母親最后也……”
“梅莉,你母親雖然沒能回來,但她的離開,也讓更多的人活著回來了,她的犧牲是值得的。”
鏡子里的水瓶局長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寂寥地道:
“我知道,你和哈維一直對我們的決定有些怨念,哈維更是足足七八年的時間里,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但是梅莉,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另外,失去家人的也并不只是你們,那位未來的水瓶董事和你一樣,也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
而你們起碼還有我和你父親照料,他甚至連悲痛的資格都沒有,立刻就要為了照顧弟弟妹妹努力工作,甚至之所以會加入清理局,還是因為她的妹妹病危,不得不主動自薦……”
“什么?”
從自己叔爺爺嘴里,聽完了里昂過去的人生后,女清理員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一臉唏噓地道:
“里昂他……居然過得那么辛苦嗎?他平時看起來挺開心的啊!”
“真正的痛苦,是不會被掛在嘴邊的。”
鏡子里的藍發老者嘆了口氣。
“總之,他之所以比你成熟,是不得不成熟,而你雖然也有些不好的經歷,但卻還有天真甚至任性的權力。如果讓他來選的話,比起被你羨慕的成熟和天賦,他恐怕更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對了。”
說到這里時,水瓶局長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頗為嚴肅地囑咐道:
“梅莉,我剛剛和你講的這些東西,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隨便跟別人說,更不要在那位未來的水瓶董事面前提起這件事。”
“我不會的。”
女清理員聞言搖了搖頭,隨即一臉同情地道:
“里昂一定好不容易才擺脫傷痛,我在他面前提這些,他肯定會難受的。”
“不止是難受……”
水瓶局長聞言,有些無奈地道:
“我不讓你提這個,是因為他父母的死因……調查報告上寫過,他的父母都是機械師,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場戰爭里。”
六年前的戰爭?
聽到水瓶局長的話后,女清理員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兩只眼睛猛然瞪大。
“六年前?那不是……”
“就是你父親還能下床的時候,親自指揮的最后一場戰爭。”
“……”
“所以嚴格來講,他之所以會失去雙親,和你父親當初做的事,有不小的關聯。”
看著陡然沉默了下來,神色變得無比復雜的女清理員,鏡子里的水瓶局長再次嘆了口氣,溫聲開解道:
“梅莉,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負擔,你父親并不是壞人,尤其對于整個北境王國來說,他可能是近三百年來最好的國王。
只不過,和你的哥哥哈維一樣,他的好只對北境王國的國民有意義,在其它國家的國民看來,你父親是北境王國最具野心,手段也最為狠辣的國王。”
女清理員聞言忍不住攥了攥手掌,隨即咬著嘴唇追問道:
“那我父親他……他到底是對是錯?”
“不好說。”
鏡子里的藍發老者搖了搖頭,繼而開口反問道:
“梅莉,你覺得什么是對?什么又是錯?”
“我……”
女清理員想了想后,神情略微有些頹喪地道:
“六年前那場戰爭,是在侵略別人,然后兩邊都死了好多人,甚至還包括里昂的父母,所以……所以父親他……”
“你覺得你父親不對?”
“嗯……”
“那你知道么?在六年前那場戰爭里,他雖然是主動侵略的一方,但在那之前,整個北境王國也一直都在遭受變相的勒索。”
回憶了一下當初的情況后,水瓶局長開口道:
“在你父親打了那一仗之前,對方借助路上關隘和不凍港,每隔幾年都會卡一次北境的煤炭和谷蔬,這些都是對北境王國至關重要的東西。
記得最過分的一年,甚至連熱河城的煤價都翻了快二十倍,大小部族凍死餓死了不知道多少,你現在還認為那一仗不該打嗎?”
“我……”
“用你父親的話來說,任何國家的安全,都不能建立在另一個國家的不安全之上。而作為北境王國的國王,面對這么好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的國家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轉述了一句女清理員父親的話后,鏡子里的藍發老者繼續道:
“當時你父親積勞成疾,病得已經幾乎吃不下什么東西了,而同為暴食血脈的繼承人,你應該能夠明白,對于你們來說這意味著什么。
而你父親那次雖然沒有死在戰場上,但他在最需要靜養的時候主動選擇親征,也幾乎等于做好了死在邊境的準備。
甚至后面他纏綿病榻,也跟六年前的戰爭脫不開關系,為了讓北境王國不再被人卡脖子,他幾乎把自己命都送掉了。”
聽完了六年前的情況后,神色惶然的女清理員忍不住喃喃道:
“那……那錯的不是父親?他也是被逼無奈,真正錯的是卡我們脖子的人?”
“我說過了,關于六年前的戰爭誰對誰錯,其實真的很難說。”
水瓶局長搖頭道:
“你父親的目標只是關隘和不凍港,但后面戰況不斷升級,獲得了好處的大小部族也加大投入,最后幾乎把對方的兩個郡打爛了。
而且你想過嗎?對方為什么會冒著開戰的風險,一再限制我們北境王國的物資?” ωwш ¤ттkan ¤CO
“是因為……利益嗎?”
“利益只是一方面,當初對方之所以封鎖關隘,更多的還是對一些邊境部族的暴行的制裁。”
鏡子里的藍發老者回憶道:
“記得對方還沒太限制關隘流動,阻止冬季正常航運的時候,位于邊境的幾個大部族,不滿當時的物資價格,數次勾結賽奧王國的私掠船,同時在海陸兩方大肆劫掠。
而北境王國嚴格來講只是部族聯盟,要比對方的結構松散很多,國王對大部族的控制力更低,對方幾次警告無果,自然只能封鎖關隘和港口,尤其是容易出亂子的冬季,更是嚴格限制各種物資流動。
只不過隨著封鎖的時間和次數增加,穩固的利益鏈條逐漸形成,在巨大利益的驅使下,這種防備性質的封鎖,也就變成了有意識的榨取和勒索,埋下了戰爭的隱患。”
“所以……最開始還是因為我們?”
聽完自己叔爺爺的回憶后,腦子有些超載的女清理員,不由得滿眼茫然地道:
“那是我們錯了嗎?可……可如果不打那場仗的話,我們不是還要凍死餓死好多人?”
“是啊,所以我才說,關于六年前的那場戰爭,很難說誰對誰錯。
你父親悍然發動戰爭,確實對不起戰爭中的死難者,也對不起像里昂父母那樣的人,但他卻對得起自己的國民,哪怕再過一百年,北境王國的人也會惦念著他。”
開口給了個兩邊騎墻的總結后,看著鏡子里眼神有些茫然,但又好像懂了些什么的侄孫女,水瓶局長不由得笑了笑,隨即溫聲囑咐道:
“話題扯得有些遠了,呵呵,叔爺爺年紀大了,總喜歡說些過去的事……總之你記好,千萬別在那位未來的水瓶董事面前,提及有關他的父母,以及六年前那場戰爭的事情。
那位未來的水瓶董事雖然天資驚人,但做事情卻一向沒輕沒重,下手狠的要死,萬一他記了仇的話,過來出任務的時候,沒準一順手就把咱們的熱河城給拆了。”
啊?
聽到這里時,女清理員不由得吃了一驚,有些慌亂地道:
“里昂他……他會那么做嗎?”
“哈哈,當然不會。”
看著鏡子里已經不再傷心的侄孫女,正在地下熱河里游泳的水瓶局長,不由得露齒一笑。
“放心吧,那位未來水瓶董事的情緒,其實還是挺穩定的,只要你別當他面提這些事,他一般不太可能故意報復……
唔……梅莉,你往左邊看看,你旁邊那柱子后面是不是有人啊?我怎么看到有個衣角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