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手”的宿命結(jié)局人生在世，總是要邁出步子的，就像我加入堂口，或?qū)Γ蝈e，走了之後才知道。我知道祖爺這些日子爲(wèi)了堂口的命運(yùn)殫精竭慮，正想說幾句爲(wèi)祖爺分憂的話，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那瞄T聲，不一會兒管家領(lǐng)著一個人跑了進(jìn)來，那人一進(jìn)門就喊：“祖爺，出事了！出事了！”我一看，是二壩頭手下一個叫“賊貓”的小腳。祖爺對他慌張的樣子很不滿，臉一沉：“別慌！慢慢說！”賊貓氣喘吁吁地說：“祖爺，快去看看，二爺和七爺打起來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不對啊，七爺可是二爺保舉的人才啊，坐上位子沒多久，就敢造反了？祖爺起身，“走，去看看。
”很快我們隨同祖爺來到二壩頭家裡，院子裡燈火通明，其他兄弟也到了鬧鬧哄哄的。我一看，“仙人手”正被捆在院中的榆樹上。他發(fā)瘋般地掙扎著，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眼球要爆裂似的，兩道寒光從眼眶裡射出，驚恐憤怒地掃視著人羣，嘴裡被塞了布，但依然能聽出他悶悶的吼聲，他在使勁嚼那團(tuán)布，哈喇子從嘴角流出，一攤攤地滴在地上。二壩頭拎著棍子站在院中，我悄悄走過去，問：“二爺，這怎麼回事啊？”二壩頭憤憤地說：“他媽的裝瘋賣傻，想切了我？”然後走到“仙人手”跟前，舉起棍子，大吼：“說，誰讓你乾的？”此時，“仙人手”更加狂躁不安了，嘴裡發(fā)出吘吘的叫聲，拼命地掙扎，晃得大樹都跟著動，二壩頭順手就給了他一棍子，“我再讓你裝！我再讓你裝！”“住手！”二壩頭一聽是祖爺?shù)穆曇簦ⅠR收住了。
祖爺看了一會兒，對二壩頭說：“你過來。”兩人走到角落處。祖爺問二壩頭：老七最近被狗咬過嗎？”二壩頭不明白祖爺什麼意思，問：狗？”祖爺說：“一看就是瘋狗病（狂犬病）！你拎著個棍子打什麼！”二壩頭這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噢，難怪這小子不要命呢，連我也敢打……可他沒被狗咬過啊，殺狗宰豬都是大壩頭那邊幹，我們碰不到。”二壩頭這番話倒是大實(shí)話。壩頭們都有自己的分工，堂口做“扎飛”局經(jīng)常要用到豬血、雞血、狗血、豬尿泡等，這些東西都由大壩頭來弄。
當(dāng)然，堂口對外發(fā)生衝突要搞暗殺，或者對內(nèi)要切人時，更是由他來做，我不知道他這雙手沾了多少動物和人的血。我親眼看過他整個殺豬的過程，以至於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想吃豬肉，一想那個場景就要吐。他先讓幾個小腳把豬摁倒，摁的時候，有的抓豬耳朵，有的抓豬尾巴，豬嗷嗷大叫。摁倒後，拿粗麻繩捆起來，前面兩個豬蹄捆在一起，後面兩個豬蹄捆在一起，此時豬還是嗷嗷嚎叫。這時，大壩頭會抄起一根槓子，高高舉起，使勁砸向豬頭，一般三槓子下去，豬就叫得沒那麼厲害了。
等豬暈了後，幾個人將豬擡到磨盤上，拿一個大盆放在豬脖子下面，大壩頭抄起磨好的尖刀，一刀捅入豬脖子，這叫放血。一刀下去，豬脖子劃開個大口子，熱騰騰的豬血嘩嘩流出，流到下面的大盆裡。一隻成年母豬一般能放多半盆血，隨著血的流出，豬的哼哼聲越來越小，最後徹底不叫了。血放幹後，就開始開膛破肚。大壩頭會把豬翻個仰面朝天，從上到下，一刀子將豬肚子劃開，此時一股腥哄哄的熱氣會散出來，薰得人陣陣噁心。劃開後，開始掏五臟六腑，尤其要把尿泡保存好，將來扎飛用得著。
第一次見這場面時，我腿都軟了，看到其他人興高采烈地看著，我感覺他們都麻木了。三壩頭還以此爲(wèi)題材作過順口溜，是這樣說的：“何謂人生四大紅？宰豬刀，殺豬盆，大姑娘的褲衩，火燒雲(yún)。”剛聽時，我沒反應(yīng)過來，後來經(jīng)小腳們講解，終於明白了：宰豬刀、殺豬盆不用說，沾了血都是紅的，火燒雲(yún)能燒紅半邊天，也是紅的，唯獨(dú)這大姑娘的褲衩，直到小腳們說女子月經(jīng)時，我才恍然大悟。真是騙子不可怕，就怕騙子有文化！我問其他小腳，大壩頭是不是生來就這麼狠。
他們說是，自從他老婆死後就更是了。我問他老婆怎麼死的，小腳們說被豬嚼了。原來，幾年前，大壩頭和堂口的一個女阿寶結(jié)婚了，那個女的也是一臉惡相，擅長扎飛，因爲(wèi)豬血、豬尿泡這些東西常用，所以祖爺讓人在一處偏僻的院子裡圈養(yǎng)了十幾只豬，以備扎飛之用。有一次，大壩頭的老婆帶著一個小腳去那裡挑豬，突然抽起了羊角風(fēng)，一頭栽到豬圈裡，渾身抽搐動不了，十幾頭豬一同奔來，要把她撕了，那小腳趕緊拿棍子打，根本不管用，那些豬像瘋了一樣，叼著不放，很快就嚼碎了，那小腳嚇得屁滾尿流地回去報信，等人們趕來時，就剩了幾塊骨頭了。
豬雖是雜食動物，但豬吃人的事還很罕見，小腳們私下裡都說這是報應(yīng)，因爲(wèi)大壩頭兩口子合夥做局，總殺豬，身上有殺氣，豬感覺到了，就攻擊她了。大壩頭一怒之下，將十幾只豬全部殺死，從此嗜殺成性，每隔幾天如果不殺個東西，就難受。這種經(jīng)常殺生的人可能身上真有殺氣，有一次我們一同出去辦事，山路上碰到一條大蛇，大家怎麼驅(qū)趕都不動，後來大壩頭從後面趕過來了，人還沒到，蛇滋溜一下就跑了。大壩頭殺狗時，一般人不敢在場，因爲(wèi)**豬靈活多了，必須先用鏈子拴住，然後大壩頭拎著棍子走過去，此時狗會發(fā)瘋般地狂叫，做出拼命的架勢，有時狗會咬到大壩頭，但最終還是被大壩頭打倒。
其實(shí)殺狗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直接套個回拉扣，用繩子勒死，但大壩頭覺得那樣不過癮，他喜歡血的味道，只有將狗頭砸得腦漿迸裂，他才高興。殺雞就更不用說了，一般是一刀將雞頭剁下，沒了頭的雞，駕著個身子還能跑出十幾米遠(yuǎn)，然後血流如注，撲騰幾下就不動了。看過這些血腥的場面，我晚上時常做噩夢。《三世因果經(jīng)》上有一句：“今生短命爲(wèi)何因，前世宰殺衆(zhòng)生靈。”六道衆(zhòng)生，皆有靈性，人面對死亡時有多恐懼，動物就有多恐懼，那死前的眼神，想想都後怕。
在我眼裡，肉就是動物的屍體，沒什麼可吃的了。新中國成立後，大壩頭被判了死刑，其實(shí)即便政府不判他死刑，他也被老天判了死刑。1950年，他突然患了一種奇怪的病，是一種奇怪的皮膚病，渾身龜裂，皮膚一片片的，像魚鱗一樣，很癢，一撓就破，流黃水，腥哄哄的，日子久了渾身都潰爛了。祖爺爲(wèi)他請了當(dāng)?shù)刈詈玫睦芍校€是治不好。平日裡祖爺總是告誡大壩頭殺狗時要注意別給狗咬到，所以今天看到“仙人手”這個狀態(tài)，祖爺首先想到了瘋狗病。
祖爺冷冷地說：“遇事要冷靜，不要動不動就打啊殺的，何況還是自家弟兄。”二壩頭堆著笑臉說：“還以爲(wèi)他裝神弄鬼呢！”祖爺說：“我看你是裝神弄鬼弄習(xí)慣了，什麼事都往那方面想！你仔細(xì)想想，最近‘仙人手’出過什麼意外嗎？”二壩頭想了半天，“意外？沒什麼意外啊……哦！”二壩頭大呼一聲，想起了什麼，“前不久做‘蝙蝠局’時，他被蝙蝠咬了！”這個蝙蝠局大家都知道，是祖爺最近的得意之作。是兩個仇家鬥法，我們在中間做的一次雙面局。
算命史上第一個雙面局張家和李家都是臨鎮(zhèn)的大戶，兩家一直有仇，據(jù)說上下已經(jīng)鬥了三代了。最近矛盾加劇，原因是張家的當(dāng)家人張二狗清明節(jié)遷墳時，在他爺爺?shù)膲灦蜒e發(fā)現(xiàn)了東西，是一塊“壓頭石”。所謂“壓頭石”就是壓在棺材“財頭”位置的一塊石頭，“財頭”是棺材頂部死人腦袋所在的那個位置。古人下葬最注重棺材的擺放位置以及它上面是否有東西，如果家人去世下葬時，不小心被人做了手腳，用“壓頭石”壓了“財頭”，那麼這家就完了，一連三輩黴運(yùn)不斷，直到“壓頭石”被發(fā)現(xiàn)挖出來的那一天。
要給一個棺材弄“壓頭石”，必須多人合作，要等圓墳過後，周圍的小工會掄起鐵鍬大塊大塊地埋土，所以要想放“壓頭石”，幾個小工都要買通，趁人不備，把一塊花崗石丟在“財頭”上，然後趕緊埋上，就算搞定了。張二狗發(fā)現(xiàn)了這個“壓頭石”後，當(dāng)時就開罵了，他認(rèn)爲(wèi)這一定是李家乾的。原因就是他爸爸曾經(jīng)算計過李家。他爸爸曾買通瓦匠，施了一個“魯班門”的手法，想讓李家傾家蕩產(chǎn)，只是最後被識破了。兩家有何仇呢？說來話長。張二狗的爺爺曾是滿清的舉人，姓張，名鶴，字中謹(jǐn)。
張中謹(jǐn)中舉之前，和李家的公子李文才是鐵哥們，兩人從小玩到大，感情很好，直到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姑娘。那姑娘是趙家的大小姐，通琴棋書畫，張家和李家都託了媒人去求親，而且將生辰八字都帶去了。八字合婚，是古人聯(lián)姻必經(jīng)的一道程序，如果八字不合，即便兩人愛得死去活來，基本也成不了。巧的是，張中謹(jǐn)和李文才的八字都與姑娘的八字相合，一時間趙家也是難以抉擇。於是，張中謹(jǐn)與李文才開始暗中較勁了，平日裡來往也少了，見了面也是皮笑肉不笑地施個禮。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鄉(xiāng)試?yán)_了帷幕，兩人同時參加考試，結(jié)果張中謹(jǐn)中了舉人，李文才落榜了，本來兩人旗鼓相當(dāng)，不分上下，這下差距立馬拉開了。最終，張中謹(jǐn)如願以償?shù)厝⒌搅粟w小姐，李文才也只好哀嘆一聲作罷。但是這個樑子算是結(jié)下了，從此兩人形同陌路，連基本的面子也沒有了。李文才喜歡命理，平日裡沒事會找?guī)讉€算命先生嘮叨嘮叨，出了這事後，更是將一位道士請到家裡，看看有何破解之術(shù)。誰知請的這個人是個假道士，真實(shí)身份是“江相派”的阿寶。
那道士說：“唉，人都嫁過去了，還破什麼啊！”李文才說：“那我也不能讓他過安生！”那道士說：“這事我不幹！”李文才直接把銀錠往桌子上一拍，“只要能把這門親破了，要多少有多少！”那道士說：“這是怎麼說的！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看來我又要下地獄了！”這話明顯就是答應(yīng)了，看來銀子比地獄更有殺傷力。那道士讓李文才拿出趙小姐的生日，因爲(wèi)之前互換過八字，李文才有小姐的生日。將八字鋪開後，一看，道士笑了：“少爺不要擔(dān)心，這個八字官殺混雜，是一個容易紅杏出牆的八字，只要貧道略施法術(shù)，保管她來到你身邊！只要你不嫌棄她是個殘房，你就收著！”“殘房”是算命的術(shù)語，就是指女兒家不是處女之身了，所以古代如果說某個男的娶了個“殘房”，那是莫大的恥辱！在那個三從四德的社會，男人只會要求女人如何守貞，卻從不反省自己的荒淫。
李文才詭笑一下：“殘房我入，但我不收！”道士愣了一下，心想：這還是人嗎？於是道士玩起了“扎飛”，編了兩個草人，給他們穿上紅紙剪的小衣服，後背分別寫上兩人的名字：張中謹(jǐn)，趙月娥。那道士又用高粱稈支了一個樓子，把兩個小人，一個放在樓子內(nèi)，一個放在樓子外，中間用杏枝分開，然後又編了一個草人，寫上李文才的名字，讓這個小人踏在杏枝上，向樓子內(nèi)的“趙月娥”招手。看到那道士弄的這一切，李文才都樂了，“師父，這玩意能管事嗎？怎麼覺得這麼滑稽啊！”那道士一看局要破局，馬上嚴(yán)肅地說：“這只是一部分！關(guān)鍵是咒語，我把咒語告訴你，你每日交子之時，站在樓子前默唸，七七四十九日內(nèi)，我保管趙月娥送上門來！”李文才趕緊俯首，聽道士把咒語說清，深深記在心裡。
一切都弄完後，道士吃過晚飯，要走了。李文才說：“謝謝師父了！如果此事能成，文才定當(dāng)重謝！”那道士一聽這話，好懸沒氣死！事成之後？這小子太奸了！連個預(yù)付都沒有？這是想白撈一票啊！再說了，哪有事成的時候啊！本來就是“扎飛”嘛！那道士硬生生地把火壓下去了，笑著說：“吾與少爺乃忘年之交，怎麼還談這些世俗的事！貧道只希望少爺?shù)玫节w姑娘後，能夠善待她！”李文才笑著說：“師父真是慈悲爲(wèi)懷啊！”那道士灰溜溜地走了。但阿寶們都不是好惹的，這個啞巴虧吃不得，那道士沒過兩天就去了張家，然後聲淚俱下地說李家如何如何逼自己作法，自己良心上受到深深的譴責(zé)，夜不能寐，所以來懺悔了，請求原諒。
張中謹(jǐn)小兩口都聽傻了，問：“這是真的嗎？”道士說：“你去他家東廂房，那樓子和小草人就在那裡，如果他讓你進(jìn)，說明我胡扯，如果他不讓你進(jìn)，說明有事。”張中謹(jǐn)一聽有道理，但自己現(xiàn)在和李文才鬧得這麼僵，根本沒法進(jìn)門，那道士看出張中謹(jǐn)躊躇來了，對他說：“貧道有一計。”張中謹(jǐn)說：“何計？”道士說：“將計就計！”第二天，張中謹(jǐn)就修書一封，讓家僕給李文才送去了。李文才一看，是邀請他喝酒的，信中大致說：“小弟近日心裡頗不寧靜，本以爲(wèi)娶了趙家姑娘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怎奈這女子每日心不在焉，綱常倫理不問，奇技淫巧常思……”李文才樂了，看來師父的法術(shù)起作用了，於是也想套套實(shí)情，就來赴約了。
兩人找了個酒館，點(diǎn)了幾個小菜，幾杯酒下肚，張中謹(jǐn)眼淚就掉下來了：“仁兄啊，小弟心裡難受啊！遙想你我兄弟當(dāng)年，吟詩作對，何等交心，何等快樂！爲(wèi)了一個下賤的女人，弄得形同陌路，值嗎？”李文才肚子快樂爆了，使勁咬了咬舌頭才疼得擠出兩滴眼淚：“唉，賢弟啊，啥也別說了，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你我兄弟一場，雖然我也對趙姑娘傾心，但既然賢弟捷足先登，說實(shí)在的，開始我心裡難受，可後來一想，只要賢弟幸福，愚兄何嘗不快樂？”張中謹(jǐn)聽罷，趴在桌子上用袖子埋著臉大哭，其實(shí)是偷偷把灑在桌子上的酒抹進(jìn)眼裡，否則他實(shí)在哭不出來了。
兩人對飲了一個時辰，張中謹(jǐn)醉醺醺地說：“仁兄，自從小弟成家以來，就不曾去過哥哥家玩耍了！我懷念你我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啊！想當(dāng)初，你我黃昏對飲，夜誦《詩經(jīng)》，困了後，同牀共榻，大被同眠，何等快活啊！”李文才說：“賢弟！走！今晚你去我那裡！我們依舊月下對飲，醉後昏昏睡去！”於是兩人歪歪斜斜地走向了李家。一進(jìn)門把李家的家丁嚇一跳，一看這倆傢伙喝得小臉紅撲撲的，他哪知，兩人腦子都是極度清醒。進(jìn)了大門後，張中謹(jǐn)歪歪斜斜地直接朝東廂房奔去，“伯母大人，張鶴前來問安了！”李文才一把將他拉住，“賢弟，錯了，錯了，伯母在正房！”張中謹(jǐn)佯裝糊塗，指著東廂房說：“這不就是正房嘛！”說著一頭扎向那裡。
李文才緊跟幾步死死把他拽住，“賢弟，你醉了，你醉了！”張中謹(jǐn)笑著說：“我沒醉，我要給伯母問安！來，我們一起去！”說著，拉著李文才，眼看就要把門推開了。李文才對家丁狠狠使了個眼色，似乎在說：“***傻啊！還幹看著不動？”家丁趕忙趕過來，與李文才一同將張中謹(jǐn)架到正房。此時李文才的母親和父親也聽到動靜了，忙從裡屋走出來，笑著說：“中謹(jǐn)來了呀，快進(jìn)屋，快進(jìn)屋！”張中謹(jǐn)仰天大笑，笑得一屋子人毛骨悚然。然後他摟著李文才，將嘴湊到李文才的耳朵旁，悄悄地說：“我和趙姑娘長不了，如仁兄不嫌棄，小弟讓與仁兄。
”李文才臉上的肌肉一陣跳，“賢弟，你喝多了。”張中謹(jǐn)笑著說：“沒，我這就回家寫休書。你等我。”說罷甩開李文才，徑直出門。李文才愣愣地站著，有點(diǎn)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張中謹(jǐn)回到家裡，那道士正在等待，問張中謹(jǐn)：“如何？”張中謹(jǐn)一擺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把銀子：“師父，懇請你再施法術(shù)，不弄他個家破人亡，我誓不爲(wèi)人！”趙月娥從裡屋走出，說：“沒這個必要吧。自己過自己日子，家和萬事興，這些東西不信也罷！”張中謹(jǐn)說：“不行！”道士看看桌上的銀子，心想這次還是先談好價吧，別像上次那小子一樣，就是晃了晃，最後一個子兒都沒拿到，於是鎮(zhèn)定地說：“張少爺折殺貧道了！出家人慈悲爲(wèi)懷！我就是良心譴責(zé)，才把這事告訴你的，現(xiàn)在你又要倒打一耙，讓我良心何安？”張中謹(jǐn)說：“以惡制惡，不是做壞事！難道師父眼看著惡人行惡而置之不理嗎？”道士說：“這？”張中謹(jǐn)又去屋裡拿了幾錠銀子，全都塞到師父面前，“請師父施展法術(shù)！”那師父一看，這是真的，不是玩虛的，於是又開始“扎飛”了，畫符唸咒，布風(fēng)水局，折騰了半天。
最後拿著銀子開溜了。第二天，黃昏的時候，道士又悄悄地去了李文才家，其實(shí)李文才正想找他呢，道士說：“見效沒？”李文才笑著說：“師父道法高深，才幾天，就起效果了。師父還能加把力嗎？”師父一瞇眼，“唉，折壽啊！”李文才看出來了，馬上把幾錠銀子塞到道士的手裡，那道士才煞有介事地折騰一番。老道從李家出來，感覺兩邊都騙得差不多了，於是悄然消失了，從此杳無音信。但張中謹(jǐn)和李文才都認(rèn)爲(wèi)這是真正的法術(shù)，認(rèn)爲(wèi)那師父不願再幹涉紅塵中的事，而隱居了。
後來事實(shí)證明，張中謹(jǐn)始終和趙月娥感情很好，李文才也不知道究竟哪出問題了，等了幾年，也沒見趙月娥紅杏出牆。後來張中謹(jǐn)有一次和一堆朋友喝酒，喝酣後，一時語失，竟將這段舊事倒了出來，結(jié)果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酒桌上正好有一個人和李文才關(guān)係好，結(jié)果把這婁子捅出去了，李文才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法術(shù)失靈呢！”從此，兩人開始互寫書信對罵！兩家的仇恨更深了，大有不把對方玩死誓不爲(wèi)人的氣勢！後來到張二狗他爸爸這輩兒，因爲(wèi)二狗他爸鬧**，結(jié)果袁世凱抓**黨時，李家第一個出來揭發(fā)，結(jié)果把二狗他爸給抓了，判了斬監(jiān)候，二狗家花得傾家蕩產(chǎn)，才找了個替死鬼，把人從大牢裡偷出來。
從此二狗他爸逃到新疆，隱姓埋名。二狗他爸雖遠(yuǎn)在新疆，但念念不忘報仇，暗中和二狗聯(lián)繫，只要有機(jī)會，一定復(fù)仇！結(jié)果民國二十二年，李家翻蓋房子，二狗他爸請了“魯班門”的高手，製作了流水木馬，買通瓦匠打算給李家使陰招。結(jié)果那瓦匠做賊心虛，把小馬車放進(jìn)磚洞時，手忙腳亂，被人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被李家人追著打，從房頂打到地上，腿也摔斷了，後來被綁起來，要送官，那瓦匠才如實(shí)相告。張家知道局漏了，也準(zhǔn)備著拼命了，一場血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但，結(jié)果卻什麼都沒有發(fā)生。李家出奇的平靜。就這樣過了幾年，二狗的爺爺82歲，壽終正寢了。出殯那天，李家的當(dāng)家人，也就是李文才的兒子李啓銘跑到張家弔孝，這太出乎意料了，李啓銘趴在張老爺子靈前，聲淚俱下：“張老爺子啊，從您和家父開始，你我兩家鬥了三代了，幾十年來，你我兩家算盡機(jī)關(guān)，各施毒計，鬥得兩敗俱傷，家破人亡，這是何苦啊！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如今您駕鶴西去，但願您在天有靈，讓兩家結(jié)束這段仇恨吧！啓銘給您叩頭了！望您在天有靈，保佑兩家後世子孫和睦相處！永不再鬥！”說罷，梆梆磕頭。
這番話，說得在場的人無不黯然流淚，兩家鬥了這麼多年，也許今天該是個了結(jié)了。二狗也頗爲(wèi)感動，把李啓銘讓進(jìn)屋裡，兩人又是一番感嘆。出殯時，李啓銘帶著子孫也都跪在旁邊，幫著打下手。後來，二狗遷墳時，發(fā)現(xiàn)了“壓頭石”，回想起當(dāng)初爺爺出殯時的一幕幕，才覺得李家那是在做局，那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先用真誠迷惑你，再用一堆人亂哄哄地擾亂視線，趁人不備，下了“壓頭石”！二狗要報仇，通過線人介紹找到了二壩頭，把他家和李家三代鬥法的事一講，二壩頭一聽就樂了，這個事情《江相公案錄》上有過記載。
他還和祖爺討論過，併爲(wèi)那位“道士”前輩做的雙面局拍案稱奇。眼前這位二狗迷信思想深入骨髓了，太好下千了。二壩頭馬上把此事彙報給了祖爺，祖爺聽完，只對二壩頭說了一句話：也要做成雙面局。二壩頭跟了祖爺這麼久，他對祖爺最爲(wèi)了解，祖爺是個力求完美的人，做局一定要做得高超、完美，他才高興，他要把自己的事蹟彪炳江相史冊。屍體裡的煙土生意二壩頭是堂口的“扎飛”高手，這個局交給他做，祖爺放心。祖爺很難對一人放心，二壩頭也是經(jīng)過一番錘鍊纔得到祖爺信任的。
尤其是他配合祖爺做的“趕屍局”，整個過程可謂驚心動魄、險象環(huán)生，也正是那一次，祖爺徹底制服了二壩頭。1932年，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進(jìn)攻上海，十九路軍奮起抵抗，戰(zhàn)鬥很慘烈，死了好多人。祖爺沒想到這個事件會爲(wèi)他帶來賺錢的機(jī)會。十九路軍撤離後不久，一個“特商”找上了祖爺，“特商”是黑話，就是販賣煙土的人。儘管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就發(fā)佈了禁菸令，但煙土生意依然很猖獗，因爲(wèi)這個買賣實(shí)在太賺錢了，甚至後來，國民政府貨幣貶值，高官巨賈竟以私藏?zé)熗羴響?yīng)對通貨膨脹。
那“特商”姓賈，人稱賈四爺，跟軍閥和黑幫素有來往，也是祖爺多年的老友。賈四爺神神秘秘地告訴祖爺，有一個大生意，問願不願意做。祖爺問什麼生意，賈四爺說：“吆死人！”祖爺一愣。“吆死人”是中原某些地區(qū)的舊俗，就是將客死他鄉(xiāng)的人，尤其是戰(zhàn)場上死的人，通過招魂術(shù)，將屍體招回故鄉(xiāng)，不至於讓他們變成孤魂野鬼，在湘西那又叫“趕屍”。祖爺深知這“吆死人”的貓膩，其實(shí)都是活人乾的活。先將死屍洗乾淨(jìng)，用刀把肚子剖開，將五臟六腑都掏空，再泡上藥水，防止屍體腐爛，然後一個人將死屍背在身上，換上一個大葬袍，將屍體和自己罩在一起，然後自己再戴上草帽，臉上粘上條符，扮死屍，另一個人在前面一邊搖攝魂鈴，一邊扔紙錢，兩人一唱一和，一直將死屍背到家爲(wèi)止。
如果屍體比較多，就會用鐵絲從屍體鎖骨下穿過去，然後綁在條棍上，穿成串，五臟六腑都掏空了，只剩一個空殼子，也不太重，找兩個力氣大的人，將條棍架在肩上，前後擡起來，駕著走。趕屍是個力氣活，更是個膽氣活，一般人幹不了。尤其是晚上走山路，月光下，在山間的小路上揹著死人一蹦一跳，山風(fēng)乍起，老鴰哀鳴，遍地的紙錢飛舞，即便明明知道背後是個死人，卻老是感覺腦後有一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祖爺發(fā)話道：“這活又累又沒油水，四爺怎麼想起這活來了？”賈四爺在祖爺耳邊密語幾句，祖爺聽了，臉色慢慢舒展開了。
賈四爺接著說：“只有這種方法，官不管，民不問，貓狗都躲著走。你手底下玩‘扎飛’的人多，可以扮個招魂大師，天作之合！”祖爺看著賈四爺胸有成竹的樣子，問：“軍方的人可靠？”賈四爺說：“姚副官，你見過的，都是多年交情了。”祖爺思考了一會兒，“好。”祖爺作了周密計劃，交付二壩頭去實(shí)施。臨行前，祖爺吩咐說：“一定要小心，千萬別出紕漏！”二壩頭一拍胸脯：“您放心吧！玩死人我在行！”原來賈四爺要弄一批煙土到南方，當(dāng)時風(fēng)聲太緊，又兵荒馬亂，不敢明著走，怕生變數(shù)，就與國民黨的一個機(jī)要秘書商議，通過“吆死人”的方法，瞞天過海，名義上是爲(wèi)了在淞滬抗戰(zhàn)中壯烈犧牲的戰(zhàn)士魂歸故里，實(shí)際是借這些屍體運(yùn)送煙土。
爲(wèi)了錢，人可以喪盡天良，其實(shí)人比鬼更可怕。二壩頭領(lǐng)命後帶著五個“小腳”出發(fā)了，找到接頭人後，他們先將五個有軍銜的死屍掏空了，把煙土用油紙包了，再用小牛皮包一層，放進(jìn)屍體空蕩蕩的肚子，塞滿後，用線將肚皮縫好，人的肉是分層的，要一層層縫，否則會漏出來。弄好後，小腳們背上死屍開始出發(fā)，二壩頭在前面扮演招魂先生，左手拿銅鈴，右手撒紙錢，凡過往之處，人皆避之。剛走了一天，小腳們就開始喊累了，揹著一個死人，還是個肚子裡滿是煙土的死人，上下七八十斤，時間長了，屍體的葬氣味、藥水味兒和活人身上剛冒出的汗水味兒混在一起，薰得人噁心。
二壩頭求功心切，大喊：“快走，快走！”小腳們怯怯地說：“二爺，這太沉了，實(shí)在走不動了。”二壩頭氣得鼻子直冒煙，“一羣廢物！”儘管二壩頭不停地喝罵，隊伍還是越走越慢，二壩頭開始想主意了，“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減輕你們的重量……”小腳們面面相覷，問：“二爺……有什麼辦法啊？”二壩頭微微一笑，將法子說了出來。小腳們聽完後，相互看了看，“主意倒是好，可萬一出了事，祖爺追問起來……”二壩頭大喝：“出了事，我兜著！”於是小腳們都依計行事，兩天後，輕鬆地到達(dá)了目的地。
二壩頭將煙土交給接頭人後，去了客店，祖爺和賈四爺早就在那裡等候了。“沒出意外吧？”祖爺問。二壩頭說：“一切順利！”祖爺看了賈四爺一眼，賈四爺滿意地笑了。祖爺也笑了。第二天探棺，死者的家屬和姚副官都到場了。二壩頭一身道袍，帶著幾個小腳，圍著棺材繞了幾圈，又撒紙錢，又唸咒，最後給死者的嘴裡塞上銅錢，據(jù)說這是讓死者在黃泉路上打發(fā)小鬼的。一切整理完畢後，二壩頭說：“可以探棺了。”那些家屬忍著巨大的悲痛，圍著棺材，癡癡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可誰也沒想到，他們的親人都只剩下了一顆腦袋！探完棺，認(rèn)完親，接下來就是下葬了。
此時，意外出現(xiàn)了！一個老夫人實(shí)在忍不住內(nèi)心的喪子之痛，竟撲向棺材，去摸兒子的身體，抓了幾下，差點(diǎn)把整套壽衣扯下，二壩頭趕緊把她拉了回來，說：“夫人！萬萬不可啊！”但爲(wèi)時已晚，那屍體的“腿”已露了出來，是一根樹杈。老夫人驚訝地大喊：“我兒子的腿呢？”這一喊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可都是姚副官欽點(diǎn)的屍體，只中有幾槍，留得全屍！姚副官快步上前，想要驗(yàn)屍，祖爺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姚副官看出祖爺眼睛裡有話，停住了。
現(xiàn)場空氣凝固了。此刻，只聽祖爺大聲說：“沙場征戰(zhàn)，槍林彈雨，這幾位軍官爲(wèi)國捐軀，有的被炮彈炸掉了腿，有的被炸破了肚子，入棺之前，我這幾個徒弟爲(wèi)他們做了整理，目的就是不想讓各位家屬過度悲傷！”姚副官惡狠狠地瞪了祖爺一眼，“哼！”但也不敢發(fā)作，因爲(wèi)他也有份。祖爺接著說：“招魂的規(guī)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如果各位再哭哭啼啼，到時候死者靈魂不安，魂飛出竅，變成孤魂野鬼，可就枉費(fèi)大家一片苦心了！”老夫人一聽這話，漸漸安靜下來，不哭了。
二壩頭趕緊對小腳們說：“下葬吧。”棺材入土後，二壩頭在墓地前畫了個圈，將準(zhǔn)備好的一沓沓紙錢放在圈中點(diǎn)著，口中唸叨：“赤條條來，赤條條走，前世不知今生事，爹生娘養(yǎng)混日頭；冤親債主不再續(xù)，死後黃泉無對頭；發(fā)——喪——嘍——”嗩吶手吹響了嗩吶，親人們失聲痛哭。姚副官忍不住也掉下了淚，畢竟這都是血染沙場的抗日弟兄。人，儘管總是被物慾遮蓋了雙眼，但心底的那絲善念，卻總會不自覺地流出。葬禮結(jié)束後，祖爺，姚副官，還有賈四爺，回到客店。
“二壩頭！”祖爺把二壩頭喊進(jìn)屋裡，“怎麼回事？”二壩頭看了姚副官和賈四爺一眼，低下了頭，很久之後，才發(fā)出“嗯”的一聲。“說！”祖爺一聲吼，震得屋子嗡嗡作響。二壩頭趕緊將事情的原委倒出來。“吆死人”是有規(guī)矩的，招魂回去的死屍，回到家先不讓親人看，等趕屍匠做完法事，將屍體整理好入棺後，家人才能探棺，而且絕對不能哭，更不能摸屍體，否則冤魂不安，會出竅，直到入土埋葬後，才能哭。二壩頭就抓住了這條規(guī)律，竟然大著膽子讓大家把屍體的腦袋砍下來，把身子扔掉，然後弄幾個揹簍，把煙土都放在揹簍裡，腦袋放在煙土上面，依舊罩上大葬袍學(xué)殭屍走，這就大大減輕了小腳們的負(fù)擔(dān)，隊伍走得快多了。
到了目的地，二壩頭連夜安排小腳們弄了五個木頭樁子，給每個樁子都穿上嶄新的壽衣，又塞進(jìn)很多棉花，造出一個人形，衣袖和褲筒裡也都支上樹枝，最後用粗號鐵絲把腦袋插在木樁子上，接茬處用布包了，和壽衣合在一起，天衣無縫。反正那些家屬只要看到死者的臉就行了，沒人會檢查死者的身體，這是“趕屍”的規(guī)矩。祖爺聽完後，冷冷地說：“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二壩頭看了看祖爺，又看了看不動聲色的姚副官和賈四爺，低聲說：“我自己來！”說罷，只見他將自己左手的小拇指放在桌沿上，右手揮刀，咔！毫不猶豫地把手指剁了下來！鮮血很快噴了一地，二壩頭疼得腦門上都是汗，但未吭一聲。
從此二壩頭變成了九根手指，祖爺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一來，給賈四爺和姚副官一個交代；二來，也滅滅二壩頭的銳氣，否則以後不好帶。多年後，祖爺再次聊起這件事時，還是心有餘悸。如果當(dāng)時這個局被揭穿了，那國民黨高層肯定震怒，祖爺，姚副官，賈四爺，還有二壩頭和那些小腳，都得死！陰婚二壩頭整天研究“扎飛術(shù)”，時不時地和祖爺探討，祖爺很欣賞他的點(diǎn)子，有時大家一起喝酒時，祖爺會當(dāng)著其他壩頭的面，誇獎他。二壩頭總是和死人、紙錢、香火、硃砂打交道，以至於我們總是能聞到他身上散發(fā)著葬氣味，這種味兒似乎洗不掉。
所以逛窯子時，姑娘們都不太愛和他親近，每當(dāng)這個時候，其他壩頭纔會感到心理很平衡。二壩頭玩扎飛，有一次把自己給紮了。這事說來，真的十分蹊蹺……民國二十五年，一個布衣店掌櫃的女兒死了，爲(wèi)情而死。她愛上一位進(jìn)步青年，就是每天站在大街上發(fā)傳單做演講的那種知識青年，老掌櫃怕這種人會惹事，又窮得叮噹響，所以死活不答應(yīng)這門親事。那姑娘就央求他爹，老掌櫃就是不點(diǎn)頭。姑娘就與那個男的商量，想讓那個男的親自找他老爹談，實(shí)在不行就給他老爹雙雙下跪，一直跪到同意爲(wèi)止。
結(jié)果那男的倔上勁來，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我不跪！”女的流著淚說：“他將來也是你的岳父啊。”男的說：“現(xiàn)在不是，他看不起我，貶低我，貶低我們之間的純潔愛情！他就是個買辦資產(chǎn)階級！”女的說：“那我們私奔吧。我們走，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走到天涯海角，再也沒有人找到我們！”男的說：“爲(wèi)什麼要走？大丈夫辦事向來光明磊落！茍且之事怎麼能做！”女的說：“你們這不是要逼死我嗎？”男的說：“如果你死了，我也馬上就死，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在一起。
”男的說這句話時，沒想到姑娘會當(dāng)真。當(dāng)晚，姑娘留了一封遺書，半夜就投井自盡了。等屍體撈上來時，整個臉已經(jīng)憋得發(fā)腫。老掌櫃好懸沒哭死，他覺得愧對自己的閨女，可閨女已經(jīng)死了，他決定要爲(wèi)閨女大辦一次喪事！周圍的人悄悄議論著：“這種橫死的，是不宜大辦喪事的。最好是合一個陰婚，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姑娘。”那個年代，合陰婚是很流行的一種喪辦，意思是沒有結(jié)婚的青年男女，如果死了，那麼他（她）在陰間就會孤單，如果沒伴，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此時就要找一個伴兒，將兩人合葬，死者才能安息。
當(dāng)然，這種合葬的機(jī)會也不是隨時都有，有的死者等了好幾年，纔會出現(xiàn)年齡相仿的新死異性。二壩頭嗅到了這個信息，知道這是個發(fā)財?shù)臋C(jī)會。他向祖爺請示，祖爺仔細(xì)分析這個事情後，允許二壩頭牽頭做局。於是線人開始攛掇那個掌櫃，說有位道長能夠招魂，姑娘是委屈而死，魂魄遊蕩不定，必須要做個法事招魂，將魂魄安定了，再和一個陰婚可就“圓滿”了。老掌櫃滿腦子都是愧疚，很快就接納了這個建議。這其實(shí)是個“千”，如果你直接上門合婚，怕人家有猜忌，二壩頭以道長的身份出現(xiàn)，會給人以信任感。
二壩頭對老掌櫃說：“自己出家前，家境很好，有個弟弟，後來得病死了，死時18歲，自己的弟弟這些年也是孤墳獨(dú)身，如果老人家不嫌棄，可以合一陰婚。”老掌櫃看到了希望，問二壩頭：“道長家裡還有什麼人，父母什麼意見？”二壩頭說：“父母因憂鬱過度，也先後去世了。如今只剩自己一人，所以纔看破紅塵，捐出萬貫家私，一心出家爲(wèi)道。”老掌櫃感覺這戶門當(dāng)戶對，便說道：“道長這份機(jī)緣，真是救了老朽了！”其實(shí)二壩頭根本沒什麼弟弟，他派小腳們在荒山野嶺找了個年久失修、無人祭祀的孤墳，把人家挖出來，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換了口棺材，就擡到了老掌櫃的家裡。
這真是行騙行到鬼頭上來了！其實(shí)這種橫死的人做道場，一般道士是不敢接的，尤其是半夜死的女的，據(jù)說那都是要變厲鬼的，但阿寶們不怕。合婚那夜，二壩頭帶著十幾個小腳做法事。院子裡擺了一口大紅棺材，裡面裝著所謂的他“弟弟”的遺骨。女孩的屍體穿著壽衣躺在木榻上，等做完法事就一同入殮下葬。二壩頭點(diǎn)上香，拿著做好的符，貼了姑娘一身。然後披頭散髮地晃來晃去，口中唸唸有詞。天上的月亮正亮，忽然有個黑影嗖的一聲鑽上了院子裡的大樹。衆(zhòng)人一驚，一看，不知道從哪跑來一隻野貓，爬到樹梢的位置，趴在一根樹枝上，眼睛放著綠光，看著下面。
二壩頭繼續(xù)作法。這時，姑娘生前養(yǎng)的一隻家狗，從狗窩裡爬出來，悄悄地溜達(dá)到停放姑娘屍體的木榻下，趴了下來。二壩頭曾經(jīng)和祖爺探討過《扎飛秘本》，其中有一句話是：“雲(yún)遮月，貓狗屍心同一線，屍必詐！”說的就是阿寶們做法事時，千萬要注意一種情況，就是當(dāng)雲(yún)彩遮住月亮的時候，如果此時貓的心臟，狗的心臟，死人的心臟，三條心處在同一條線上時，會發(fā)生詐屍的現(xiàn)象。詐屍就是屍體突然復(fù)活，跳起來，像惡鬼一樣亂追亂咬，十分恐怖。法事還在進(jìn)行，一個小腳圍著屍體轉(zhuǎn)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屍牀下那條狗，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佈滿全身，他看了看樹梢的那隻貓，正瞪著幽靈般的眼睛看著這一切，這三顆心似乎正在一條直線上。
他拍了一下二壩頭的肩膀，剛要提醒，一團(tuán)烏雲(yún)移動，眼看著月亮沒入雲(yún)層。還沒等二壩頭反應(yīng)過來，那女屍騰地坐了起來，猛地睜開眼睛，張著大嘴，撲向二壩頭。二壩頭懵了，一個激靈，嚇得扔下桃木劍就往外跑，那女屍好像認(rèn)人似的，啊啊地叫著，支著兩隻手，朝二壩頭追去。幾個小腳趕忙拿起棍子從後面追上去，用力打女屍的後背，女屍重重地捱了幾棍子，終於撐不住了，呃的一聲，身子一挺，栽在一旁，陽氣散盡，徹底死了，但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著二壩頭。
祖爺知道這個事後，立即告訴二壩頭：“這個局別做了！天怒了！我們跟人鬥，不跟鬼鬥！”那時的醫(yī)學(xué)沒有這麼發(fā)達(dá)，大家都不知道人死後偶爾也有緩過來的情況，祖爺認(rèn)爲(wèi)是老天怒了。後來小腳們將那口裝著不知是誰的屍體的棺材擡了回來，老掌櫃也沒再要求合葬，把女兒單獨(dú)下葬了。祖爺命小腳把那口棺材連同屍骨擡到後山，重新起了個墳，將屍骨下葬了，燒了很多紙錢，還把豬頭肉、米酒等，供在墳前的案幾上，當(dāng)祖爺帶著衆(zhòng)兄弟三鞠躬時，陰風(fēng)四起，紙錢菸灰一同飄了起來，騰得很高……吸血的蝙蝠這次，祖爺又選中了二壩頭。
但二壩頭沒親自做這個局，他把這票買賣給了“仙人手”，因爲(wèi)“仙人手”剛當(dāng)上七壩頭，根基不牢，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通過這個局，讓“仙人手”在堂口立住腳。“仙人手”當(dāng)然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guān)係了！他和二壩頭分析了這個事，張二狗要報仇，往死了整李家，但張家已經(jīng)敗落，拿不出太多銀子，誠如祖爺所言，如果能做成雙面局，收二狗家銀子的同時，再收李家的銀子，這纔是高超的做局手法，就像當(dāng)初的那位道士前輩。後來的事件證明，“仙人手”夠狠，夠詐，夠毒！這次做局啓動了“出殺”的手段，而且是“絕殺”，把人都弄死了。
“仙人手”領(lǐng)命後開始佈局，他先做了一個“鬼敲門”的蝙蝠局，製造恐怖氣氛，用來嚇唬李家的人。做局的手法也很高超，都是二壩頭親傳的“扎飛”絕活。這裡面要用到一種道具，就是黃鱔。黃鱔的血，腥味極濃，能將方圓幾裡的蝙蝠吸引過來。夜晚如果將鱔血塗在一家的大門上，那麼周圍的蝙蝠就會聞腥而來，不停地拍打著翅膀，撞在大門上，這家的人就以爲(wèi)有人敲門，披上衣服，打著燈籠走出來，一開門，燈籠一閃，蝙蝠喜歡陰暗，最怕光，忽的一下全都消失了，這家人一看門外什麼都沒有，就會以爲(wèi)自己聽錯了，回到屋裡，剛要睡下，又會聽到同樣的敲門聲，再起來，開門看，還是啥也沒有，如此反覆折騰幾次，這家人就崩潰了！等天亮後出去看，還是什麼都沒有，因爲(wèi)天剛矇矇亮?xí)r，蝙蝠就飛走了。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大門上血糊糊的大手印，就像鬼手拍在門上一樣，其實(shí)都是做局的人塗抹鱔魚血時，故意描繪的形狀。爲(wèi)了保證這個局做得萬無一失，“仙人手”親自提著鱔血，帶著兩個小腳，摸黑來到李家大門前塗抹。來的時候，盛鱔血的小桶是蓋著蓋兒的，打開後，腥氣撲鼻，“仙人手”用毛刷子蘸著鱔血，親自塗抹。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塗完了。回來的路上，幾個人格外輕鬆，剛走了沒半里路，就感到有一羣東西跟著自己，在腦袋上盤旋，正要擡起頭看，結(jié)果那羣東西猛撲過來，幾個人一下反應(yīng)過來了：是吸血蝙蝠！大家趕緊撲打腦袋，一路逃竄，跑了一里多地，進(jìn)了個鐵匠鋪，纔算安全。
其實(shí)，蝙蝠的牙齒很小，能把人肉皮嗑開的傷口也很小，並不像傳說中那樣一下可以把人身體的血吸乾，它們吸血很慢，只有人熟睡時，或喝醉時，趕上倒黴，纔會被吸一點(diǎn)點(diǎn)，而且人感覺到疼痛後會立馬醒來，蝙蝠也就無法繼續(xù)吸了。“仙人手”幾個人之所以抱頭鼠竄，還是感覺這東西太髒了，像幽靈一樣，膈應(yīng)人。回到堂口後，“仙人手”發(fā)現(xiàn)自己腦門子被蝙蝠磕破了一塊皮，出了點(diǎn)血，他仔細(xì)回想爲(wèi)什麼會把蝙蝠招來，做局前小心翼翼，做局後那些道具都扔了，怎麼蝙蝠還會跟來？後來那兩個跟著去的小腳提醒說：“當(dāng)時你往門上塗鱔血時，可能因爲(wèi)緊張冒汗了，用手擦了額頭，估計就是那時不小心將鱔血塗在額頭上的；也可能是鱔血腥味太濃了，塗抹大門的時候，氣味沁到衣服裡，一時間揮發(fā)不掉，將蝙蝠引來。
”“仙人手”一笑：“沒事！這點(diǎn)傷算什麼！”這個“蝙蝠局”果真起作用了，李家人發(fā)毛了，本來就是迷信思想極重的家族，經(jīng)過這一折騰，李家又開始四處“求醫(yī)問藥”了。此時，六壩頭“風(fēng)子手”負(fù)責(zé)的線人開始發(fā)揮作用了，告訴李家，說臨鎮(zhèn)有一個高人，專門對付這種邪門鬼祟的東西，道法高深，可以請他來看看。很快，“仙人手”應(yīng)邀出面了。李家的當(dāng)家人李啓銘，向“仙人手”描述了整個事件的過程，還將大門上的鬼手血印給“仙人手”看，“仙人手”心裡一陣發(fā)笑，裝模作樣地晃著銅鈴，在李家大院裡轉(zhuǎn)了一通，然後鄭重地說：“你這個宅子裡進(jìn)來鬼了！”李啓銘一聽，嚇得一哆嗦，“敢問師父，這東西從何而來啊？”“仙人手”說，這我得看看香，李啓銘趕緊把香爐找來，“仙人手”把一股香點(diǎn)著，插在香爐裡，過了一會兒，那股香燒成了圓井狀，中間低，周圍高，“仙人手”沉思片刻說：“李先生，說句不當(dāng)講的話，你做過缺德事啊！”李啓銘渾身一震，“師父何出此言？”“仙人手”看了他一眼，說：“這把香燒得中間低，周圍高，壓了香頭，你肯定做過大孽，壓了某人的香頭，或者壓了某人的墳頭……”說完，眼睛直盯著李啓銘。
李啓銘腦門子直冒汗，哆哆嗦嗦地說：“師父……果然厲害……我……我跟您實(shí)話實(shí)說吧……”於是，就像張二狗一樣，李啓銘把張李兩家鬥法的事從頭到尾嘮了一遍。“仙人手”聽得心裡這個痛快啊，心想：這倆傻子！最後，李啓銘問，有何破解之法？“仙人手”捋著假鬍子說：“拿錢買命！你用壓頭石壓了人家十幾年，壓得死人不得超生，變成孤魂野鬼，活人黴運(yùn)不斷，災(zāi)禍連連，你這孽做得太大了！你剛纔自己不也說了嗎，最近人家起墳發(fā)現(xiàn)了壓頭石，壓頭石一拿掉，張中謹(jǐn)?shù)墓禄觇嵆鰜砹耍瑏硭髅耍 崩顔欍懸宦牐瑖槈牧耍皫煾妇让 薄跋扇耸帧闭f：“拿錢買命，這些錢一部分用在給張家修祖墳上！修個大祠堂！另一部分，用在我?guī)湍阕龇ㄊ律希∧阈揿籼茫因?qū)鬼，裡應(yīng)外合，把張中謹(jǐn)?shù)墓禄暾埢厝ィ 崩顔欍懸汇叮骸敖o他修祠堂？他做的孽也不少啊！誰來懲治他？”“仙人手”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盯著李啓銘背後，將手指頭放到嘴邊，“噓——”示意李啓銘不要出聲了。
李啓銘一愣，“怎麼了？”“仙人手”直著眼說：“他就在你身後！”李啓銘一聽，嚇得好懸沒跳起來，趕忙轉(zhuǎn)了個身，“哪裡？師父，您別嚇我啊。”“仙人手”繼續(xù)說：“你看不到他，我能看到他，你不要再說他壞話了！他在惡狠狠地看著你。”突然，“仙人手”從腰間掏出一個黃布袋，大吼一聲：“妖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膽敢害人，我這就把你收了！”然後飛身跳到桌子上，手一揚(yáng)，布袋打開，裡面火光閃動，而後將布袋口捏住，用紅繩扎住，從桌子上跳下來，說：“不要怕，我暫時把它收進(jìn)去了！”話音未落，突然布袋抖動，“仙人手”拼命握住布袋，卻握不住，布袋裡好像有東西往外頂，噌的下，布袋飛了出去，布袋口開了，“仙人手”大呼：“跑了，跑了！”李啓銘被眼前的這一幕搞暈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事情往往這樣，太真了，反而假了。那些香，一開始就做了手腳，中間的都用上等香木做成，燒得快，燒得穩(wěn)，周圍的摻了土，當(dāng)然燃燒得慢，所以纔會燒出水井狀。那降妖布袋，裡面塗了四壩頭設(shè)計的發(fā)光劑，開口見風(fēng)就發(fā)光，還有後來那布袋掙脫“仙人手”的一幕，其實(shí)就是一個手法。變戲法的人都會，常見的就是弄個手絹像老鼠一樣放在手裡，拇指蹺，四指繞，躥來躥去，活靈活現(xiàn)的，只不過“仙人手”玩得更溜，要不人家叫“仙人手”呢！李啓銘秉承了當(dāng)年他老爹李文才的作風(fēng)，不見效，不給錢，不見兔子，不撒鷹，此時眼珠子賊溜溜直轉(zhuǎn)，看樣子對眼前的事有點(diǎn)懷疑。
這一幕，“仙人手”和二壩頭早就想好對策了，馬上啓動第二套程序，這次要給他來個“不見棺材不落淚”！“仙人手”說：“李先生考慮一下吧，這次解災(zāi)也不是小數(shù)目，反正性命攸關(guān)的事，謹(jǐn)慎爲(wèi)妙，但鄙人得提醒你，最近要注意家人安全，小心被鬼魂索命。我先給你幾道靈符，你和家人先帶在身上，可暫時頂一頂，但不是長久之計啊！”說著，拿出五張靈符給了李啓銘。李啓銘千恩萬謝，但就是不提錢。“仙人手”並不著急，他心裡有數(shù)，好戲馬上開始了。
因爲(wèi)之前線人提供過消息，李家總共有多少個人，“仙人手”給的這些符肯定分不過來，那麼那些家僕肯定就沒有，此時如果哪個家僕突然出事了，這事兒就顯得太真了。鐵注殺人“仙人手”開始“出殺”了。按照以往的習(xí)慣，堂口殺人，都由大壩頭那邊來實(shí)施，但“仙人手”求功心切，他太想顯擺一下自己了，他向祖爺請示自己動手！“仙人手”先給祖爺分析這個事：這次殺人，跟以往不同，要?dú)⒌迷幃悾瑲⒌秒x奇，殺得天衣無縫，殺得悄無聲息，就像真被惡鬼把命悄悄索去一樣，要做成千古不破的詭異奇局！這個人怎麼殺？開槍肯定不行，有槍眼；用刀捅死？有刀眼；用繩勒死？有勒痕；下毒毒死？銀針可以查出！這個人死得必須平靜，沒有任何外傷和毒傷！祖爺問：“那怎麼弄？”“仙人手”說：“鐵注！”這方法不說則罷，一說將祖爺也震了。
具體操作方法是，弄一根一尺來長，大約小拇指一樣粗的鐵棍，一頭磨出得尖尖的，用爐火把整個鐵棍燒得通紅，把人的**掰開，用鐵鉗夾住燒紅的鐵棍，從**裡捅進(jìn)去，鐵棍順直腸而入，破丹田之氣，將九曲迴腸戳穿後，直達(dá)胃部，一直到整根鐵棍都沒入**，再用錐子往裡頂一頂，此時掰**的人將手撒開，**會縮進(jìn)一塊，這樣整根鐵棍就完全看不見了。這種殺人方法只在宋朝出現(xiàn)過一次，當(dāng)時是包拯破的案。這種手法實(shí)在是太隱蔽，太詭異了！試想，如果直接用沒燒紅的鐵棍往裡捅，肯定鮮血直流，糞便橫出，而且還很難捅進(jìn)去，而燒紅的鐵棍就不一樣了，燒紅的鐵棍有700多度，進(jìn)入人體後會把腸道和內(nèi)肉燒焦，根本流不出血來，血肉相連處，經(jīng)高溫?zé)蜎]有任何阻力了，鐵棍能夠輕鬆直入，整個人從外表看，什麼傷口都沒有，但裡面已經(jīng)燒焦了。
古時沒有建立在現(xiàn)代解剖學(xué)上的驗(yàn)屍手段，所以即便是當(dāng)時有名的捕頭和縣令，也很難察覺其中的奧妙。宋朝那一例，是姦婦謀殺親夫，由於緊張，鐵棍捅得不夠深，**包裹的不太嚴(yán)，包拯大人也是冥思苦想了幾日，才發(fā)現(xiàn)這屁股裡的端倪。如今，兵荒馬亂的，誰會耗盡心思，去幫著推敲一個家僕的死啊。當(dāng)然，要用“鐵注”的手法殺人，前提是這個人必須處於昏迷狀，或者被迷魂散撂倒了，或者是喝得酩酊大醉了，否則直接往他**裡捅鐵棍，他還不疼得咬掉舌頭啊！這個事，終究不是“仙人手”一人完成的。
祖爺怕他手腳不利索，還是派了堂口幾個真正會武功的高手，夜裡潛入李家，吹迷魂散後，將一個家僕用被子捲了扛出來，趁他昏迷之際，兩個小腳各把一塊屁股，掰開**，“仙人手”親自將燒紅的鐵棍插入，然後將死屍再放回李家。一個無辜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第二天，日頭高起，李家人醒後就炸鍋了。又找人，又報官，結(jié)果局子裡來了幾個當(dāng)差的，晃盪了半天也沒看出個子午卯酉，最後斷定，是“心疾”！也就是現(xiàn)代人所說的心臟病突發(fā)！但李啓銘可不這麼想，這家僕臉色慘白，渾身毫髮無損，他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了“仙人手”說的冤魂索命，馬上遣人請來了“仙人手”，於是順理成章，一切按照“仙人手”下的套，花了個傾家蕩產(chǎn)，又做法事，又給張家修祠堂。
這回張二狗樂了，心裡那個痛快啊，他哪知道，這是他人生最後一次得意了，他馬上就要完了。等他把唯一的家底拿來重謝“仙人手”後，“仙人手”也該對他下毒手了！爲(wèi)什麼要這樣？因爲(wèi)怕漏局，這種雙面局，一旦兩家有一天對上了，或者二狗哪天像他爺爺一樣喝多了，說出去，就完了。所以“仙人手”要封他的口。本來是要製造個火災(zāi)什麼的，將一家人都燒死算了，但祖爺不同意，最後二壩頭說：“別弄死了，弄成啞巴吧！啞巴不會說話！”“仙人手”說：“不會說，但他會寫啊。
”二壩頭說：“那就弄成傻瓜！”祖爺再三思考，說：“留下孩子，別傷孩子。”於是，在二狗家的祠堂修完之際，全家高興地宴請“仙人手”。“仙人手”帶著四壩頭用夾竹桃汁和河豚毒汁秘製的“逍遙散”去赴宴了。這是一種傷人大腦的毒藥，人吃了後，毒性透過口腔和消化道被吸收，先是暈厥，每日迷糊幾次，一般人都認(rèn)爲(wèi)是勞累所致，不出半月，則毒性發(fā)散，大小腦一同萎縮，人就癡呆了。二狗家的人癡呆後，李家還問“仙人手”，這是不是天報？“仙人手”說：“當(dāng)然了，你拿錢救命了，他們沒有，他們對你家也使過壞，誰做的孽，誰自己償，天譴了！”此刻，李家心裡也舒服多了，本來花了一大筆錢爲(wèi)仇人修祠堂，心下有些彆扭，如今看到張家家敗人傻，心底的仇恨也徹底消了。
“仙人手”靠“扎飛”擺平了兩家的恩怨，爲(wèi)堂口賺了個盆滿鉢盈，那兩家鬥法三代，各施毒計，最後都栽到了阿寶的手上。“仙人手”本可以藉此一舉成名，穩(wěn)坐七壩頭的位置，但人算不如天算，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天譴了”，他瘋了，幾天後就死了。雖然祖爺判斷出他是狂犬病，但始終沒找到病因的來源。直到新中國成立後20世紀(jì)80年代，我的兒子和女兒上初中後，有一次開學(xué)發(fā)新書，兒女都背了一書包新書回來，向我炫耀，我纔在他們的生物課本上看到，蝙蝠這種動物也攜帶狂犬病毒，但概率很低，就是這個概率，讓“仙人手”碰上了，天要滅他，沒辦法。
這個局做得很完美，也很悲壯。做完後，祖爺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舉行慶功會，他把自己關(guān)在屋裡好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在懺悔？還是在思考如何在兄弟們面前再次闡述他“替天行道”的理念？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殺過無辜，但這次他破戒了。要說缺錢？儘管這兩年生意不好做了，但祖爺執(zhí)掌“木子蓮”二十多年來，精心謀劃，伺機(jī)出千，大大小小的局也做了上千個了，東、南、西、北四大堂口，就是我們有積蓄，只要省吃儉用，過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隨後的事情更是讓各個壩頭不解，甚至小腳們都有怨言了，也就是在剛剛召集的大堂會上，祖爺把堂口大量的金銀無償贈予其他堂口。壩頭們都不明白，爲(wèi)什麼祖爺要拿堂口這麼多的血汗錢去救濟(jì)別的堂口，搞得自家兄弟舉步維艱！弄點(diǎn)銀子，做做樣子不就行了嗎？祖爺說：“當(dāng)初你們加入堂口的時候，都立過誓，怎麼到了關(guān)鍵時刻都忘了？雖然不是一個堂口的，但大家同屬洪門，都是‘江相派’傳人，都是兄弟！”這話唬得大家不做聲了。祖爺說得沒錯，每個人喝雞血酒的時候，都忘情地大喊：“此夕會盟天下合，四海招徠盡姓洪，金針取血同立誓，兄弟齊心要合同！”往昔驚心動魄的歲月裡，大家就靠這些誓言凝聚著、幫扶著，相互慰藉著。
祖爺這話雖不假，但以他做任何事都留有後手的風(fēng)格，還是讓人感覺不對勁，掏空了自己堂口的腰包，去救濟(jì)其他堂口，他不怕手下的弟兄心寒嗎？凡人終究是凡人，看得就是不如祖爺遠(yuǎn)。後來的事證明，祖爺下的是一盤大棋，祖爺要做全國最大的“大師爸”，而且是唯一的“大師爸”！這纔是真相！幾十年來，祖爺早就發(fā)現(xiàn)了“江相派”的弊病，就是四大堂口各自爲(wèi)政，雖然每年有一次大堂會，會議上也會達(dá)成一些妥協(xié)，但整個“江相派”沒有統(tǒng)一的領(lǐng)導(dǎo)人和強(qiáng)大的執(zhí)行力，這也是它始終成不了大器的原因！現(xiàn)在正是風(fēng)雨搖曳的時刻，祖爺在收買人心，他要把整個“江相派”收歸己有，就必須不漏掉任何一個阿寶。
踩著白花花的銀子和冤死鬼的鮮血，祖爺要登上“江相派”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