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之後，還沒有等來黃興旺的電話，程虎就先拿著泡沫箱到後院的菜地裡採摘蔬菜。
他想著，反正地裡的蔬菜自己是怎麼吃也吃不完的，與其讓它們爛在地裡，不如摘些讓黃興旺給五保院的五保戶們送去。
雖然國家每個月都會給五保院的五保戶們補貼幾百塊錢，但可以想象得到，苦了一輩子的五保戶們定然捨不得花太多錢去買食物，平時也就是隨便吃吃而已。
而這些蔬菜雖然只是蔬菜，不能跟雞鴨魚肉相比，但是他猜想，五保戶們收到這些蔬菜之後，肯定會十分開心。
剛剛摘了兩箱蔬菜，還沒有搬到院子裡，褲兜裡的電話就響了。
掏出手機，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率先傳來一聲‘哧溜’的聲音，貌似是在吃粉。
“小虎，我現在在鎮上吃粉，你可以先到橋頭那裡等我了。”
“啊？黃大爺，您吃這麼艱苦啊。”程虎笑道，“連油茶都沒有喝嗎？”
“油茶？你小子還知道油茶？”
“當然，我不僅知道油茶，我還會做油茶呢。”
黃興旺笑道：“行了，待會兒再跟你說，我先吃粉，你到橋頭等我吧。”
“行。”
掛了電話，把兩箱蔬菜搬運到皮卡車的車廂上放著，然後朝小猴子們交代道：“我現在要去接那個人類進村了，你們別到處亂跑，知道嗎？”
“知道了，你放心吧，今天的天空都格外安靜，你沒發現嗎？”
小金猴的話讓程虎皺眉豎起耳朵細細聽了一下。
哈，果然啊，今天的天空竟然格外的安靜。平日裡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兒全都沒了聲音。
特別是有些會說話的鳥類，經常一邊在空中飛翔，一邊在空中互罵，別提多帶勁了。
但是，今天的村莊顯得十分安靜，不僅鳥叫聲跟鳥罵聲沒了，就連野獸的叫聲都消失滅跡了一樣。
“這是什麼情況？”程虎問道，“我只是讓大家稍微迴避一下，不要對我帶進來的這個人類發起恐怖進攻而已，怎麼全都沒了聲音？”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老黑叔叔說過，恐怖分爲兩種。”接下來是小金猴的賣弄時間，所以它顯得有些得意，豎起三根手指，神色自得。
程虎翻了個白眼，上前把小金猴的一根手指折下去：“這纔是二。”
“額，不好意思。”小金猴豎著兩根手指，說道，“老黑叔叔說過，恐怖分爲兩種。”
又是說道這裡，它停了，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程虎。
那意思就是，你快問我呀，你快問我是哪兩種呀。
程虎問道：“是哪兩種？”
小金猴得意道：“一種是有動靜的恐怖，一種是沒有動靜的恐怖。”
“所以呢？”
“所以今天，我們要製造的是沒有動靜的恐怖？”
“製造沒有動靜的恐怖？”這話倒是新鮮得很，程虎問道，“你們要怎麼製造。”
小金猴晃了晃腦袋：“肥雞不可泄露。”
“是田雞不可泄露。”小胖猴咆哮道。
小金猴黑線臉的看著老三：“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能不能別插嘴？”
小胖猴不滿的繼續叫道：“不插嘴，難道要插你屁股嗎？”
額，爲什麼它們都變了？
程虎哭笑不得，只好上車離去。
估計黃興旺也已經快到了吧。
開著車子離開院子之後，還能隱約聽到小金猴跟小胖猴吵架的聲音。
到了大橋上，等了一會兒，便看到一輛紅色的卡車裝著滿滿一車石頭從公路下來。
黃興旺在路口扭轉方向盤的時候，內心或多或少有些不安，但看到程虎在橋上等著，也就放心了不少。
他把車子停在橋上，從駕駛室的車窗伸出腦袋，看著程虎呵呵道：“小虎，上車。”
“我開我自己的車子在前面帶著你應該就行了吧。”程虎喊道。
黃興旺連連擺手：“不不不，你還是到我旁邊來坐著，這樣我比較安心。”
“怕什麼？黃大爺，您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哎呀，小虎，別磨嘰了，快上車來。”黃興旺揮了一下手，顯得有些著急。
程虎見狀只好無奈的笑兩聲，然後爬到了大卡車的副駕駛位置上。
黃興旺再次發動車子，緩緩往闊別了二十幾年的白木村駛去。
車子繞過山坡之後，眼前出現了一派枯黃景色，黃興旺感慨萬分的說道：“沒想到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程虎不解。
黃興旺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我以前就聽說白木村裡的花草樹木全都枯黃了，但一直都覺得不是真的，現在親眼看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程虎能理解。
白木村畢竟是黃興旺出生以及長大且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比起剛來這裡住了沒多久的他，黃興旺對這片土地的感情定然更加濃烈。
他道：“黃大爺，沒關係，這些樹木以後肯定會慢慢復甦的，你放心吧。”
“但願吧。”黃興旺也不知道程虎說的是真是假，但這個願望很美好。
他接著說道，“有時候我經常夢見自己在山林幹活的樣子，可是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白木區的房子裡，也就明白，要想回到過去的時光，只能做夢了。”
他已經六十歲，老了。
老人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夢，夢見年輕的，夢見美好的，夢見不捨的。
倒不是因爲害怕死去，只是總覺得自己有許多遺憾沒有填補而已。
黃興旺瞥了一眼程虎，呵呵笑道：“你看看你，多年輕啊，還能自己徒手建造小水庫，跟你比起來，我就是老東西了。”
程虎轉頭怔怔看著黃興旺。
黃興旺的臉上雖然沒有六十歲老人那樣老態龍鍾的模樣，但在他茂密的黑髮間，還是潛藏了不少灰白色的頭髮。
他的確是老了。
程虎忽然想起趙本山的一部電影《葉落歸根》，那些從白木村搬走的人，大概是一輩子都歸不了根了吧。
雖然他願意接納大家，但是山林裡的動物定然不願意接納他們。
而嚴格說起來，動物們纔是這片山林的原住民，人類只不過是入侵者而已。
不管白木村存在了多少年，歸根究底，都只是一個自然村，一個爲了逃避戰亂而從其他地方遷徙來的村子而已。
所以，好不容易獲得安寧的動物們不願意接納人類，程虎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類沒了白木村，還可以有一個白木區，甚至可以在城裡買房定居。
但動物們沒了這片山林，那就只能集體滅亡了。
孰輕孰重，程虎當然知道，所以他也不會說什麼歡迎你回來之類的話。
他只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笑道：“黃大爺，誰說你老了？你看看你開大卡車的姿勢，就跟電影裡的牛仔一樣帥氣呢。”
“哈哈哈，電影裡有我這麼老的牛仔嗎？”
“當然有了。年齡老是一回事，心態老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看看你，連這種大卡車都還能開得這麼順溜穩當，就說明你年輕著呢。”
“啊？會開卡車就證明我年輕嗎？”黃興旺對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到。
“當然啦。”程虎笑道，“你看看，看起來好像很年輕，但實際上心態很老了，至少我就不敢嘗試去開這種大卡車之類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