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非是魯莽之人,謀定而后動,他交好盧植、朱俊等人,又能得劉宏信任,這種手段,非是一般人所能為。
這次,他也是得到了何進詔命進京滅宦的詔令,方才憑借著自己的軍事直覺,察覺到了這次機會,董卓何許人也,他也早已經知道了,若是董卓得勢,那么皇甫嵩自然也就會選擇蟄伏,等待機會。
不過,這次他覺得董卓不能得逞,他在京城也安排的有人,提前傳訊,得荀氏之助,他就有了吞吐天下之志。
每個時代都有許多的英雄豪杰,每個時代也都有無數(shù)的野心家和狂人,但是大多數(shù)或是受限于外部環(huán)境,或是受限于自身實力,都只能將野心壓在心底,只有少數(shù)人被野心和欲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的人,才會干出一些啼笑皆非或是讓人覺得愚蠢的事情。
而現(xiàn)在的大漢國中,野心家要多少有多少,特別是在這個天子大行,新皇尚未登基的時刻,只要豁出去拼一把,說不定就能福澤子孫,延綿數(shù)代。
機會就擺在面前,是英雄豪杰的,或者是自認為是英雄豪杰的,誰能忍得住?
但要說到狂徒,那大概沒有比得過賈詡的人了,在董卓撤出洛邑逃竄的時候,他是后軍校尉,負責大軍物資,可是他被袁紹帶著一小隊人馬給看押住了。
“袁氏四世三公,今可再進一步,君豈能坐而視之?”
賈詡大言一句,像是說中了袁紹的心,此時袁紹沒有了砍了他的心思,思考了一會,才問道:“賈公有何指教?還請賜教一二。”
賈詡和他耳語數(shù)句之后,袁紹就臉色大變,甚是惶恐,看向賈詡的眼神中,有了幾分殺心,稍后,袁紹平復了心情,才問道:“把武器和盔甲分發(fā)給那些市人真的沒問題嗎?”
賈詡道:“怎么可能沒問題呢?那些人得了精良的武器和盔甲,必然會生出事端來。”
袁紹此時卻是大驚失色,道:“賈公明知如此,為何還要吾將武器分發(fā)下去?”
賈詡此時看著他笑道:“袁氏子以為,我軍現(xiàn)在的敵人是誰?和敵人相比,我們是優(yōu)勢,還是劣勢?”
此時袁紹面色稍微變了變,想了想,道:“我袁氏四世三公,為大漢忠臣,敵人自然是那些亂臣賊子。”
此時賈詡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很是大聲,仿佛很是開心,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哈哈,袁氏子可真是實誠人!”
這似是諷刺之語,袁紹被他笑的臉上發(fā)紅,面有慍色。見狀,賈詡也就止住了笑聲,正色道:“袁氏子現(xiàn)在也當而立之年了吧?”
“虛長二十有六,年紀跟我們說的有關系嗎?”
“你才二十六,但我已經四十歲了,可能也沒幾天可以活了。”賈詡嘆息道:“然而功業(yè)未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你說會不會有問題?肯定會有!但是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若是袁氏子甘心一輩子就這么過去,只管看我施為就是,罵名落不到你身上。”
他對袁紹道:“天子已然大行,當是皇長子劉辨登基,然而某些人想要讓董侯登基,而北域那位,恐怕是有女皇之志,你說,他們會不會打起來?”
“北域兵多將廣,其余人等多半不是對手。”賈詡此時繼續(xù)道:“那我們要怎么才能扭轉這個局面呢?”
“那些市人不習陣戰(zhàn),只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場,而且,武庫已經被占據(jù),就這點武器,市人拿了武器之后,難道就不怕他們反過來跟我們?yōu)殡y?”
賈詡此時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這你就不懂了,先給他們發(fā)了武器,等北域的兵馬來攻打洛邑的時候,咱們再縱火把周邊的坊市宮殿民居都給燒了,你說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袁紹騰的站了起來,此時他心底顫栗,道:“這一把火放下去,只怕是要有成千上萬人葬身火海啊!”
“死不了那么多,”賈詡不以為然地道:“再說了,不死個幾萬人,我們怎么能翻盤?”
賈詡固然智謀無雙,但是卻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如此人物,自己活著就行了,那能管其余人死活。
“難道就不能有別的辦法嗎?”袁紹此時顫抖著道:“這里可是洛邑啊!”
賈詡語重心長地道:“袁氏子啊,你可知,要是這事能干成了,你我都有三公之望?你當為袁氏家主!”
“那要是不成呢?”
“不成?”賈詡此時看了一眼袁紹,無所謂地說道:“大不了就是身死族滅。”
“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行!”袁紹此時連連搖頭,道:“武器盔甲分發(fā)了出去,那也就算了,這些兵甲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吾絕不同意你縱火焚燒洛邑城!”
賈詡見說不動袁紹,也不在乎,他只是為了保命,自然聽袁紹的了,他此時道:“那我們只是先準備,看情況再說怎么樣?也未必就會到了那一步,袁氏子放心,吾也不是喪心病狂之輩,不到萬不得已,吾也是絕對不會愿意那么做的。”
袁紹此時遲疑了一下,覺得只是準備準備那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便點了點頭。
賈詡立刻輕松地笑了起來,心道:這等世家子,也太過謹慎了,豈不知這大爭之世,當要無所不用其極!
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那么做,但是只要準備好了,到時候用不用還真的能控制得住嗎?他雖然是袁紹綁架了,但是他是后軍校尉,袁紹又能命令得幾人?
士兵們總是會更加信任他們所熟悉的將領,而不是一個陌生人,當然,賈詡也不愿意這么去做,不然的話,他就直接下令了,也不需要費勁地去說服袁紹。
接下來,他們就看著董卓帶兵潰退,然后皇甫嵩很快就來了,帶著那些兵馬血洗了北宮。
此時,他和袁紹帶著后營的千余人馬,占了何進的大將軍府,大將軍府離武庫并不遠,看著皇甫嵩的人馬帶兵攻打武庫未果,竟然朝他們這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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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占地極廣,幾乎有南宮的一半大小,雖然周圍有著圍墻,但是靠著袁紹收的數(shù)百家丁和賈詡后營的一千多守軍,是很難守住如此廣大的區(qū)域的,即便袁紹又招募了數(shù)百輕俠,守軍數(shù)量也不過兩千出頭,不足以跟三倍兵力的荊州軍相抗衡。
在殺傷了百多名敵軍后,圍墻外的墩臺相繼失守,袁紹就帶著那些游俠兒狼狽地撤回了內院之中,而那些亂兵在奪取了外圍的墩臺之后,立刻派了弓弩手上去,用以壓制院中的射手。
賈詡之前在大將軍府搜刮了一陣,得到的武器可不少,比如大黃弩,在大將軍府的府庫中就有存放,此時賈詡指揮著士兵用大黃弩反擊,那些悍勇的荊州漢軍重步兵接連被射死。
失去了步兵的保護后,墩臺上的弓弩手被強弓硬弩射的連站立的地方都沒有,進攻方的兵力雖然更加充足,但是在墩臺上,他們反而是處于劣勢的一方,要面對著好幾倍的射手,往往他們才拉開弓弦,對面就已經射了十幾箭過來,再說,對面還有大黃弩。
墩臺上被射得千瘡百孔,荊州漢軍的弓弩手堅持了一會,就被射得抬不起頭來,只能在留下幾十具尸體后撤了下去。隨即改變了戰(zhàn)術,將兵力在兩處大門外展開,然后命令士兵強攻,寄希望于以優(yōu)勢兵力擊敗這院中的守軍。
按說,他們的目的本來是武庫,攻打未果之后,就應該撤往大營,等待皇甫嵩的命令,但是撤退的路途上,看到這處大院很是豪華,覺得可以搶上一把,這一動念不要緊,就碰上了鐵板。
箭矢在空中飛行,翎羽往來不斷,雙方不時有士兵慘叫著倒下,荊州漢軍步兵營的重步兵們舉起大盾,掩護推著沖車的同袍,包著銅皮的木頭被拉起,然后撞向厚實的木門。
“轟!”
巨大的聲響中,好長的一段院墻都震動起來,門后的木栓跳了幾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現(xiàn)在怎么辦?”
袁紹此時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大聲喊吼道:“他們就要沖進來了!”
賈詡看了看復道那邊燃起的火光,幽幽地說道:“現(xiàn)在皇宮那邊也打起來了,北域的大軍被壓制,董卓已然撤走,我們是沒有友軍的。”
袁紹此時按著劍,急的直跳腳,“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轟!”
沖車上懸著的木頭再次撞在大門上,破開了一個大洞。門外的士兵見了,都是大聲歡呼起來,馬上就可以搶這個大院了,此時守軍立刻抽調了一些人,在大門后面列陣,準備和沖進來的敵人交戰(zhàn)。
賈詡心中其實也很忐忑,但他畢竟是有能力謀劃天下的絕頂謀士,眼前的局勢,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場面罷了,他沉著地對袁紹道:“現(xiàn)在是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此時袁紹一愣,往四周看了看,為難地道:“這要是燒起來........”
賈詡把臉一板,厲聲道:“難道你要在這里等死?”
袁紹此時咬了咬牙,道:“光燒大將軍府怎么能夠?不如把東市和武庫、太倉也都一并燒了!”
如此之語,讓賈詡呆了一呆,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來,贊道:“不錯,這要是放起火來,小半個洛陽就要保不住了!事不宜遲,我派人去放火,你帶人去多打些井水運過來。”
“運水干什么?”
“難道你就不怕大火一起,把我們也給燒了?”
“額......”,袁紹此時一驚,連忙道:“我這就去打水!”
賈詡可是早就想在這洛邑城里放一把大火了,之前他就給董卓出主意,說是如果不能成,就縱火焚燒宮室,然后趁亂突圍,所以董卓才讓他鎮(zhèn)守后營,為后軍校尉,來了大將軍府之后,他早就在著手準備放火的相關事宜。
洛陽作為帝國幾百年的首都,積累了無數(shù)的財富,要不是沒辦法,他也不想燒的。
這兩天,整個洛邑城都是亂哄哄的,到處都有亂兵搶劫,焚燒了許多的房屋,但那都是無組織的個人行為,火頭雖然多,但是等到大軍一入城,火勢就被控制住了,而此時這邊的火焰卻是有組織,有準備的行為,火焰一開始燃燒,就形成了燎原之勢。
先是大將軍府附近的房子被點燃,然后火焰向著四周擴散開去,等到附近的居民和士兵呼喊著過來救火時候,此時大將軍府中火光沖天而起,被油料潑過的木頭一點就著,前去放火的士兵也不見回來,不知道是被火焰吞噬了,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給剁成了肉泥。
剛開始還有人用木桶臉盆等東西盛水了去救火,但火焰不但沒有被撲滅,反而越燒越大,火焰將周圍房屋中的木料烤干,然后火星飄過來,又將之點燃,恰好又起了風,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整個城市的一小半便全部被火焰給籠罩了。
當火焰剛開始燃起的時候,那些荊州漢軍還在督促兵馬進攻,眼見得就要得手了,他們可不愿意放棄這個發(fā)財?shù)臋C會,哪知道沒過一會,前后都燃起了大火,火焰將空氣烤的炙熱,再精銳的士兵都扛不住,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先撤兵的時候,北風刮起,火焰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熊熊的火焰中,士兵們被隔開,然后失去了建制,被皇甫嵩命令守城的士兵打開了城門,率先逃了出去,百姓扶老攜幼,哭號震天,從城門中涌出。
眼看這一場大火,就要將這個天下最繁華的城市焚燒,此時天色忽然變得陰沉了,賈詡此時正和袁紹帶著百十人正朝著城門急奔,忽然賈詡就停下了,看向了空中,驚道:“何人做下如此大法?”
呼風喚雨,這等本事本來是就是精神卓絕之人可以做得到的,上古之人以這等人為神圣,這等人物建族立家,春秋戰(zhàn)國時代,有圣賢感悟天地,以種種學說闡述至理,讓人共鳴,從而修成種種精神秘法,創(chuàng)下百家學說。
其中,道家、陰陽家等學派,對于天地闡述的最多,有著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種種秘法,但是綿延一城的暴雨,并非是任何一名道家之士就能完成的,看著此時這等規(guī)模的暴雨,賈詡為之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