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問禪明白,話說到這種地步,多說已經無益,到了他們這種境界,一旦下定決心后,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一個信念動搖的人,也不可能成得了皇者。
“你們與魔族何異?”
李問禪輕嘆一聲,有些惋惜。
“或許在你看來,為了追求神境,我們已經瘋了。是啊,其實我們早就已經瘋了,數千年了,始終在原地踏步,走不出更遠的路,甚至一度讓我們懷疑,神境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天河劍仙苦笑一聲,“你不會明白的,等你像我們這樣,苦熬數千年,回過頭來,你所有的朋友,家人,兄弟,徒弟,都已經埋葬在時間長河中,化作一座座墳墓,當你思念他們之時,卻只能去他們的墳前看望。”
“甚至久而久之,你逐漸不再去他們的墳前,因為太久了,時間逐漸讓你淡忘了這一切。”
“在這個世上,你沒有了任何珍視之人,曾經所愛的一切,都已經離你遠去,你還剩什么能追求的?神境至尊,是我等唯一的執念,除此之外,什么也沒了。”
天河劍仙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悲涼與寂寞。
曾幾何時,他們這些皇者,也扮演著種種角色,是他人的父親,丈夫,兄弟,師父……
那個時候,他們的身邊,也有著一道道珍視的身影存在。
可惜,光陰無情。
他們這些皇者,當年得到了神之淚,所以突破了壽命限制,活了漫長的歲月。
但是其他人,終究還是在歲月下老去,漸漸死亡,這些還是善始善終的,更多的,是死在了昔日的仙魔大戰之中。
“昔日仙魔大戰,我們為了守護身邊所愛之人,拼命而戰,最終魔族成功被封印了,但是能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曾有人劍道天賦,比我更好,為了救我,卻身死道消,曾有人與我約定,廝守一生,卻先我一步而去……”
天河劍仙談起這些過往,臉色復雜,哪怕成為了一代皇者,都忘不了這些悲痛,“后來又經歷無數歲月,和我們同一代的人,也全部都死去了,我們已經一無所有。”
“李問禪,我且問你,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家人,你的所有朋友,全部都不在了,你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你還會繼續守護人間嗎,沒了他們,你還有活著的意義嗎?”
聞言,李問禪一時沉默。
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他的家人朋友都死去,只剩他孤零零一人,他不敢去想這樣的結局。
他拼盡一切的變強,就是為了踏滅魔族,平定大亂,保護所有人。
“你就不怕,封印破除,魔族出世,鮮血染紅天地的一天會到來嗎?你一人之力,如何與魔族抗衡?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你所愛之人死去,你會痛恨自己的無力,痛恨自己為什么不夠強大。”
“但是現在,你還有機會!”
“只要你與我等,一起成就神境至尊,必可踏滅魔族,只有這樣,才能換來萬世之太平!”
“萬世之太平?”
李問禪冷笑一聲,“建立在累累血骨之上,人間億萬生靈的太平嗎?”
“對你來說,人間很重要,你要守護人間,但是對我們來說,秦嶺福地更重要,我們要守護的是這里,為此,哪怕犧牲人間,也在所不惜!”
吞天王接過話來,一字一字道,“如果你想保護所有人,那就太天真了,有的時候,有舍才有得!通往未來的船,容不下那么多人。苦海無邊,你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渡得了所有人?”
人間和秦嶺福地,必須要做出取舍。
這是這些皇者的共識。
但是李問禪卻不想做這樣的取舍:“如果犧牲一部分人,才能保護另一部分人,就是你們選的路,那么這條路上,注定不會有我。”
說著,他看向帝子,眼神仿佛要看到帝子的靈魂深處:“你是一帝的徒弟,昔日一帝一直在為人族而戰,最后不惜犧牲自己,利用生命本源將魔族封印在昆侖界,那么你呢?”
當年的一帝,以人間靈氣和自己的生命本源為代價,才封印住了魔族。
也是因此,他離死不遠,才會置之死地而后生,嘗試修煉萬星飛仙術,結果出現熒惑壽星,最終隕落。
“當年師尊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這種豪情,方才是大丈夫大英雄。對我,他更有傳道授業之恩,若是沒有他指點,也沒有我今日。”
帝子敬畏道,對于那位一帝,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始終抱有著身為徒弟的尊敬與感激。
“但可惜,我不是師尊。”
“我和他不一樣。”
“師尊所選的路,也不是我要走的路!”
帝子斬釘截鐵道。
“為何?”
李問禪問道。
一般來說,徒弟就是師父的衣缽傳人,薪火繼承者,徒弟往往也都會繼承師父的信念,完成師父的遺志。
“你知道師尊當年有多強嗎?抬手間便可撕裂虛空,一念間便能移山填海,一怒之下,可改天換地,顛倒干坤陰陽。”
“但是,強如師尊,最終還是死了。”
“人力終有盡時。”
“我雖無敵秦嶺福地,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第一高手,但你知道嗎,如果他們一旦聯手,我也要敗退!”
“當年的師尊也是如此,他雖強,卻沒有人能與他并肩作戰。”
帝子一個字一個字說著,字字沉重。
他已經足夠強大,為秦嶺福地第一高手,這里的皇者,沒有一個是他對手。
可一旦這些皇者聯手,他也要敗亡。
這就是一個人的極限。
生而為人,終歸是有極限的。
一帝也是如此。
人族即便再出一個一帝,也只會重蹈覆轍。
除非是有更多的神境至尊,更多的強者,才能和魔族真正分庭抗禮。
“當年羽皇,就是因為不同意你們的理念,才被你出手擊殺嗎?”
李問禪目光低垂,看不出喜怒。尸鬼道人跟他說過,當年羽皇和帝子沖突的原因。
“他太婦人之仁。”
帝子冷漠道,“犧牲人間,是我等共同的計劃,豈容他破壞?”
“看來,我們之間,只有死戰了。”李問禪長嘆一聲,發出一種悲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