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魔教教主因不能接受眼前之事實,攜其親于魔宮之中,因此也使得我不少天州同道一起也都葬身火海。事后,據說只有一名長老與護法之尸體未能尋到,想是亂中脫逃了。”
許云天聽后,略為思索了片刻,道:“當年大師與道長有否參與圍剿行動?”
智天嘆道:“不瞞施主,當年南劍子道長確是參加了圍剿,而且死大長老中的天涯亦是死在他劍下之人。至于貧僧,當年還是江湖莽夫,尚未出家,也并未參加那次血戰。”
許云天心中暗道:“想這智天大使十年前乃是一名不見經傳的普通江湖之人,而僅二十年便做了戒律院首座,必有過人之能。”但口上卻問道:“既然這樣,為何又要對大師下手?”
智天也不解道:“這……或許是為了滅口吧,阿彌陀佛。”
許云天點點,又道:“不論怎樣,在下也要將此事查清,為道長報仇。”
智天道卻勸道:“此事無從查起,尚應從長計議。”
“大師,在下明白您是出家之人,反對冤冤相報,但為了天州公正,也應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況且,若不查將清楚,說不定還會有更多人遇害。”許云天毅然決然地說道。
智天單掌為禮,贊道:“施主為天州同道著想之心令人佩服,只是這事全無頭緒,不知需多久方能查清。”
“唉!”許云天嘆道:“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只要此事一日不大白于天下,我許云天便一日不停。況且,如此重大之事一發生,必定會有后來之事。在下相信,萬事有因必有果。”
智天聽后,臉色有些黯然,頭似乎動了動,不知是搖頭還是點頭,又似是因為許云天的話而勾起了自己心中的沉思。
“大師,不管如何,應先將道長后事料理妥善。”
“阿彌陀佛。不錯,施主言之有理。”
當下二人開始將散在地上的尸首會聚一處,并拾來枯枝,準備火葬。
葬后,智天又念了幾句經文。
之后,二人拜別。智天要將此噩耗帶到玄武,而許云天則回樹林找尋圣儱兆。
林中,圣儱兆。已倒下,已奄奄一息。
許云天又呆住了。
怎么會這樣?在同一天中,竟有三位天州高手被襲。
圣儱兆似乎動了一下。
許云天急忙飛掠過去:“圣兄,你怎樣?”說話間手往懷中伸去,不禁心中一涼:“遭了,丹藥沒有了。”原來方才救智天時,許云天已將身上兩顆保命丹全部用掉了。
圣儱兆勉強笑了笑,道:“不用了,賢弟,我血脈已亂,命不長了。”
“賢,賢弟?圣兄,你……”
“不錯,你我雖未結拜,但我早已將你視為兄弟,你可愿意?”
許云天心中很是感動:“大哥……”
圣儱兆忽伸出一只手,勉強握住許云天的手,說道:“賢弟,大哥命不久矣,有些事要交于你……”
“大哥,我不會讓你……”許云天搶道,但還未說完便又被打斷。
“兄弟,我自己的傷自己知道,只要你能答應我所求之事,我便死得瞑目了。”
許云天已不知也不能再說些什么了,淚水已模糊了雙眼。
“兄弟,我去后,只希望你能代我照看那尚未成人的小兒。”圣儱兆邊說,邊從懷里取出一只不大的信封,繼續道:“現在我那兒身受重傷,出來之前托養在姨母家中。你將信封打開。”
許云天照做。
開后,見里面有一張字紙。
圣儱兆道:“這張紙上寫有那姨母的住處,兄弟你找到后,將這信物拿予她便可……”只見他手中拿著一只環狀玉璧,上面刻有一只展翅的鳳凰,而鳳凰的身下卻是一團熊熊烈火。
“今日之事,不要跟她提起,日后也不要再提……咳,賢弟可否……咳,可否做得到……咳咳……”話一說完,圣儱兆便勵咳不止。
許云天強忍住悲泣:“大哥,今日你所托一切事,小弟都照做,你放心好了……”
圣儱兆安心地笑了笑:“賢弟,大哥信……信你……哈……”說完,雙目綿軟無力地合上了。
“大哥,大哥——”許云天悲痛欲絕,已無法再止住淚水的泉涌。
圣儱兆的呼吸伴著他那安詳的微笑,都停在了這一刻。這一刻,仿佛天地間萬物皆停止了運動,周圍變得很靜,很靜。仿佛是在等待招魂使者的到來。
就這樣,一代人王圣儱兆,帶著他那迷一樣的身世,迷一樣的過去和留給“兒子”迷一樣的未來,長辭于九泉之下了……
農家小舍。
一座建在山林中的、孤獨的農家小舍。
許云天照著字條上的地址找到了這里,來準備接受圣儱兆臨終前留下的“任務”。
這是一座建在山腳下的小舍,房間不多,也不大。除去廚房,只有一間供人居住的地方。
房子是用木材、黃土、茅草混合搭建的,很是簡單。但房前卻有一片足夠供養二十幾口人生活的田地。
這么小的房子,怎會有這么大的田地?
許云天似乎也有些錯愕。但他并沒多想,一心只想要盡快找到“義兄”的遺子。
許云天穿過了這片很大的田地,來到小房子前。
舉手,扣門。
出來應門的,是一個女人。只見他皮膚白皙,雙瞳大大的,閃閃如秋水一般,右邊眼角處還自然地點綴了一顆潛棕色的美人志。一時間,許云天竟有些癡了。
這女人,該不會就是姨母吧?
許云天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這件事對他并不重要,似乎現在只有找到圣儱兆的遺子才是他唯一重要之事。
“你好,找誰?”女子冷冷地問道。
“哦,我……在下……”許云天不知如何回答,含糊了半天。
婦人顯得很不耐煩,待要關門,許云天急忙以左手撐住門板。這一撐之下,但覺左臂微微一震,暗自忖道:“怎么?這女子也懂武功!且功夫不弱啊!”
這時那婦人也被震退了半步,方自驚道:“你……”
“夫人,請勿驚慌,在下乃是受人所托而來。”許云天方待繼續說下去,怎知竟遭到一頓責罵。
“呸!夫人?咱家尚未出嫁,如何做得夫人!”
許云天忙改口:“哦,大…本想喚“大姐”,卻怕再次招來責罵,又想喚“姑娘”,但又覺得如若此女真就是那姨母那么這“姑娘”之稱也不合適,這一躊躇便成了“大姑”。
豈知這女子竟展顏笑了出來,道:“你這人也真是,咱家不讓你叫夫人,也不用叫大姑啊!”
許云天干笑兩聲,樣子略顯尷尬。
這時那女子也轉顏道:“好了,咱家也不為難你了。方才你說有何事?”
“哦,在下是來找一個孩子的。”
這婦人似乎真的有些氣憤了,嗔道:“你這人怎如此無禮!咱家明明已告訴你尚未婚嫁,哪里來的……”話未說完,便見到許云天從懷中拿出了那方玉璧,目光呆住了。
半晌,女子道:“你,你是……”
“在下許云天,受大哥所托前來尋找一個身受重傷的孩子。”
“你大哥是……”
許云天忙道:“在下義兄圣儱兆。”
女子這時面色顯得有些黯然:“他,他怎樣?”
“他……很好……”許云天也不知該如何答復。
女子“哦”了一聲,慢慢地點了點頭。
良久,女子才又再開口:“把玉給我,隨我進來。”許云天便跟了進去。
這房子面積雖然很少,但家具卻更少。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幾把竹椅,之外便是一個土炕和一個貢臺。所以,又顯得這屋子很大,有些空蕩。
許云天將注意力放在了那貢臺上。因為,這屋子里除了貢臺,也真的再沒有什么再值得注意的東西了。
貢臺上到也沒有什么,只有一只鳳,金色的鳳。之外,便是左右各豎著一根粗大的蠟燭。
許云天感到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正思忖間,又傳來了那女子的聲音:“請把門關上。”
云天照做了。
這時,只見那女子走到金鳳前拜了拜,便用手擰動那金鳳向左轉動了一下。
只聽“咯啦”一聲,貢臺下現出了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小口。
女子招了招手,當先走了進去。許云天雖然已越來越感到奇怪,但也并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跟了進去。
里面是條很狹窄的隧道。走了大概有盞茶時光,眼前豁然開朗。
這竟是一間建在地下的房室。
與其說是房室,倒不如說是全憑人力在地下挖掘,又經過精心修葺而成的一所密窟。
人,有很多的人。
許云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人,足有二十人之多。
之后,他才發覺這間地下的屋子很大、很美,而且屋頂有一只與外面貢臺上一樣的金鳳,只不過是畫的,用金粉畫上的。
許云天不禁自語道:“現在我終于知道外面那大片田地的用處了。”
早先那女子笑了笑,道:“這里都是一些無家可歸的、曾經受過圣大俠大恩之人。我們秘密組建了這里,幫助東方大俠出外探聽消息,以便他在江湖上行走。咱家就是這里的管事,叫‘姨母’。”
許云天聽后差點沒暈過去。
世上居然有名字就叫“姨母”的人,而且這名字居然還是屬于如此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當真是荒唐至極了。
女子似乎看出了許云天的疑惑,便解釋道:“別驚訝,我想你誤會了。我們這里是個組織,一個為東方大俠而建立的情報組織。所以,每個人只有代號,沒有名字,我的代號是‘姨母’。”
許云天這才恍然,靜靜的點點頭。暗忖:想必這里的人可能都有過九死一生的經歷,被大哥救了之后,又都不愿再想起從前的一切,包括名字。
這時,又有兩三個婦人抱了攙扶著一個重傷的少年走了過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許邵,只是現在的許邵面如金紙,全身鮮血,緊閉雙目,似乎在昏迷之中。
“姨母”道:“你是來帶走這少年的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少年。”許云天有些含糊道。
“那一定是。”姨母笑道:“因為這里除了他,就沒有別的年輕人了。”
“哦,那就是。”許云天忽然想苦笑,但卻又強自忍住了。
“抱了孩子就快走。而且要記住你大哥的遺囑,將這孩子撫養成人,教他武功。你走吧。”最后一句,姨母說得很冷。
許云天詫異道:“你怎知……在下并沒說大哥已經……”
“我猜的。”
許云天又道:“但是我不能走。”
這次是姨母顯得詫異了,問道:“為什么?”
許云天道:“大仇未報,豈能一走了之?”
姨母擺手道:“報仇有我們,用不著你。況且,你也不知道去找誰報仇。”
許云天道:“在下猜想那人……”
未等他說完,姨母便截道:“你想的那人不是,絕對不是!”
許云天奇道:“你怎知我想的是誰?”
“方嘯云,是不是?”姨母的一對繡目冷冷注視這許云天,問道。
許云天當真被瞧得心中一冷,忙將目光移向別處,這還是他第一次不敢與人對視。當下點了點頭,表示這女子所說不錯。心下卻是頗為驚詫,暗暗奇怪這女子怎的什么都知道?
“那么,你想錯了。”姨母又說道。
“為……”
“不為什么,讓你走你就趕快走!”姨母似乎有些發怒了。
許云天還能說什么?只能扶著許邵轉身走人。
“等等!”姨母道:“今天發生的事不要與任何人講,也不要再回來這里,更不要去尋仇。相信我,仇人絕不是方嘯云。時機到了,我們自會有人去找你。這塊玉還給你,當作留個紀念吧。哦,另外,這里是圣大俠的武功,你拿去吧。”說完,將一本小冊子與先頭那塊碧玉一同拿與許云天,之后手掌一攤,那意思顯然是“請您自便”。
許云天一頭霧水地走了。
他帶著滿心地疑惑,帶著未可知的仇恨,帶著故人之子走了。
他準備要在江湖上消失一段時間,一段很長的時間,一段足可以使懷中這孩子長大成人并教會其武功的時間。
就這樣,許云天真的從此消失了。
而許圣二人那一戰活下來的,也只有智天大師了。
當然,還有方嘯云。但從此,方嘯云就已成了天州公敵。
因為,圣儱兆是他殺的,南劍子的死與他有關,而許云天的失蹤也與他脫不了干系。只要智天如此認為,大家也就都會這么認為。
于是天州便掀起了一場“殺云”的行動,當然是殺方嘯云。
但是連弟子遍天下的丐幫都找不到方嘯云,所以這場行動便又以失敗告終。這都是后話了。
林中起了一座新墳。
碑上刻的是“義兄圣儱兆之墓”。
顯然墳是許云天起的,碑也是他立的。但站在墳前之人卻不是他。
一名二十六七的年輕后生站在墳前。
“唉……”他嘆了口氣,良久,才又道:“東方長老,你放心吧,我一定會重振本教的。”說完,鞠了三個深躬,便展動身形,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此人正是方嘯云。
他怎會在這里?他到底是誰?他與圣儱兆在林中所說的“那人”是誰,“計劃”又是什么?明明是他出手殺圣儱兆,為何“姨母”又說不是?她又沒看見。“姨母”與他是否也有著什么關系?
這一切的一切,也許只有方嘯云自己才能說得清楚。
京城。
這里永遠都是最熱鬧、最繁華、最富裕的地方。而這里卻還有一個最富麗堂皇、最威武莊嚴、最不熱鬧且規矩最多的地方,一個一般人一輩子既不敢來也不能來的地方——紫禁城。
此時正將近中午,御膳房的御廚們剛剛整治完皇帝中午的膳食。
一位年長的御廚端來一碗米飯與一盤“大雜燴”,顯然是在每樣菜中偷挑出的少許。將之交給一個小太監:“放過去吧。”
小太監應聲接過,走入了御膳房后面的小室。
這間小室只有一張擺著灶王爺神像的供桌。小太監上前將飯菜放下,拜了三拜,之后便出去了。
這時從外面進來幾個取膳的太監,將午膳取走。這樣,忙碌了一上午的大廚們也得以有兩、三個時辰的休息。全都一走而空,吃飯的吃飯,午休的午休。只留下方才那位年長御廚和那小太監,顯然這小太監是年長者的跟班。
小太監先開口:“李大人(在當時,御廚和御醫都是有官職的),為何萬歲爺今天大中午的宴客啊?這客人是誰啊?看這餐的級別可著實不低,但這客人的名字卻生疏得很啊!不像是皇親國戚或是達官貴人什么得。嗯,許念,許念,從沒聽過。”
這時御廚忙道:“傻小子,別胡說!若傳到人家耳中,怕你小命難保!”
小太監伸了伸舌頭,用手拍拍胸口。
長者繼續道:“聽說這次的客人雖不是達官顯貴,但卻比咱紫禁城里許多大官還要了得!”
“為何啊?”小太監奇道。
長者皺了下眉,但仍是無奈答道:“你可知京城里最大得一家武館嗎?”
小太監搔搔頭思索片刻,說道:“好像是叫‘通天館’吧?我聽別的大人們說過。”
長者點點頭說道:“不錯。”
“只是……這‘通天’二字太狂了一些吧?他們當真能通天嗎?”小太監有些不屑得問道。
長者伸手給了小太監額頭一個暴栗,道:“你當通的什么天?這‘通天’二字乃皇上所賜,意為‘直通天子’。”
見小太監不語,續道:“當今大內許多侍衛高手都是出自‘通天館’,而大內侍衛本就是要保護皇上、隨時守在皇上左右,你說,他這不正是‘直通天子’么?”
小太監這才恍然大悟,道:“莫非今日之客人便是‘通天館’的主人?”
二人邊說邊行了出去。
這時,房梁上飄下一人,落地之后直奔后面小室。
見到供桌上的飯菜,便端來大吃特吃。吃完后又將碗筷放回,隨手在桌上放了些碎銀,飄身出室飛回梁上。
那小太監剛好又去而復反。
來到小室,見到空碗和銀兩,低聲說道:“灶王爺,您老人家又顯靈了。孝敬您老人家是應該的,每次您都給小的這些銀子,讓小的好生過意不去。只可惜小的身份低微,如若他日做了總管太監,定為您修一座金身供起來。”
梁上之人聽到這里不禁暗自好笑,心想這小太監太也迂腐,當下也不理會,飄身去也。只是小太監的話語他卻是銘記于心。
當晚,宮中丟了個人,一個小太監。
宮內侍衛苦尋了半宿都未能尋到,于是也就作罷,無非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小太監,若真是因此而驚動圣駕那可就不好了,到時候任誰也是擔當不起的。
而白天那位年長的御廚“李大人”只道是午間二人的對話讓別人聽到,那小子被別人拉去砍了,便不再多言,以免惹禍上身。
其實,那時雖然宮中規矩極多,不可胡亂言語。但即便是那小太監的“不敬”之言被聽去也是罪不致死。
京城的郊外,似乎永遠都是最安靜祥和的。
因為,這里離皇城太近,一般沒有人會選擇這里做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即使是最笨的賊也不會,絕不會——這里雖然有樹,但不是樹林,所以不能掩藏;京城的天氣又總是特別好,所以又不會有月黑風高的“殺人好天氣”。
京城雖熱鬧,京郊卻沒什么人煙,小商小販們當然不會到這里來做生意。
這里,有花、有草、有河流。雖然都不是什么奇花異草,但卻色彩繽紛,爭艷斗麗。小河的岸邊,零星地點綴了幾棵垂柳,顯現出一種樸素地美。
這里不但是各種蟲蟻的家園,也是許多喜愛這里的人們的樂園。
在春天的白日,這里不時會有富貴人家的少爺、少奶奶們來這里踏青、交游。
傍晚,這里是孩童們的樂園。三五個男童結成一隊,在花草叢中追打、戲耍,仿效天州中人的論劍、比武,最后選出個“天州盟主”。這里說不定就有日后的英雄俠少。而女童們則是在花叢中捉迷藏或追逐那些美麗的穿花蝴蝶。
到了晚間,這里就又變成了戀人們的天堂。各種花草帶著一天的疲憊,沉沉地睡去。戀人們則攜手或坐或臥地在草坪上、花叢中。伴著皎潔的月光,螢火蟲圍繞,眼望著迷人的星空,希望將心底那一份長存已久的、彼此共同的心愿,在流星劃過的一剎那說出來,從此地老天荒。
今晚,天氣晴朗。
夜空中,一輪彎彎的明月,在群星環抱之中,更顯得嫵媚嬌貴。它就像是花枝招展的初戀少女,與情郎在花叢中嬉戲時笑得彎下了柳腰;又仿佛是新婚當晚的新娘,臥在新婚洞房的床上,面含羞澀地期盼與丈夫地第一個夜晚。
如此美景下,當然不能缺少了佳人。此時,正有一對佳人坐在一方草坪上。他的左手輕攬著她的纖腰,她的身體斜斜靠在他的懷中。
男的五官端正,目光精斂,身體健碩。女的皮膚白嫩,嬌小可人。當真是郎才女貌。
他們就那樣坐著,靜靜地坐著,任憑身邊的螢火蟲在周身飛舞。月光淡淡地撒在他們身上,彼此感受著對方地生命氣息,靜靜地聆聽著對方的心跳。
周圍蟋蟀那聽似樂曲的叫聲,更襯托出這美麗夜晚的安靜。有的時候,有一些聲音所襯托出的靜要比絕對無聲的靜更使人感到安靜。
良久之后,那男子似乎微微嘆了口氣。
少女忙關心地問道:“你怎么了?不高興嗎?”
男的沉默了許久,沒有直接回答少女,道:“也不知道我這樣帶你跑出來是對是錯……”
少女沉吟了一會兒,輕聲答道:“不論對錯,只要能永遠與你一起就好了。”
男的點了點頭,道:“唉!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總是要我們后代承擔呢?”
是啊,自古以來,這個問題不知有多少人在想,但卻一直就沒有人能真正改變這個不合理的定律——父債子還,師過徒償。難道這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兩人沉默了片刻,男的又嘆道:“既生余何生亮?既然要有京城王家,又為何要有京城宋家?既然要讓我們兩家為仇,又為何要讓我兩人相愛?天啊!你太愚人了吧!”
是啊,造物往往就是這樣。有時候明明相反,根本不可融合的兩種物事,偏偏又要使它們有很多聯系。
少女見愛郎的情緒似有些難以自抑,忙勸道:“青書,別想那么多了。反正我們已經出來了,上代的仇怨讓他們自己去化解吧,以后我倆天涯海角,做一對……一對……”一對了半天也沒說出下面的話,只羞得小臉通紅,好在天黑,并不太引人注意,不然這又將是一幅難以用文字形容的美景。
男子心中一陣幸福的感覺,輕輕地伸手握住了少女那一雙柔荑。
兩個人兒,彼此又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良久……
忽然,有一個聲音打破了這郊外的寂靜,一個本不屬于此時、此地的聲音,一個本應是江湖人在施展輕功時衣袂所發出的聲音。
接著便是一團物體落地。
兩個人,一個站著的,一個倒著的。
站著的人,一身勁裝,一條長穗腰帶上系了一塊雕刻著飛鳳的圓形玉璧。相貌英挺,年齡大約四十多歲,但臉上皮膚仍然光滑,沒有皺紋。
倒著的人一身宮中打扮,但又不是文武官服,看來看去,原來是個小公公。
中年人臉帶微笑道:“小友,請起來吧。”他面上似乎總是帶著那一絲淡淡的、和善的微笑。
但地上那“小友”仿佛是因為過度驚嚇,雙腿已無力再站起來,試了幾次也沒有成功。
中年人搖了搖頭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道:“你別怕了,看清楚,我是人非鬼。”
小太監眨了眨眼,膽怯地端詳了好一陣,才顫聲道:“你……你,真的是……是,人?”
中年人點點頭,仍然微笑。
“那,那你為……為何抓……抓,我?”小太監不止是聲音發顫,就是全身都在不住的顫抖著,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方才挾著自己“飛”了老半天的人不是鬼魅。
中年人嘆了口氣,笑道:“我并沒抓你,我是請你。”
小太監不解:“請,請我?”
中年人道:“不錯,是請。”
小太監道:“那你,為何請我?”現在他似乎是膽子大了些許,說起話來也就流利了許多。
中年人道:“我在宮中住了許久,你總是請我,這次我也打算請請你了。”
小太監道:“我請過你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你,你是灶王爺!”
中年人先是點點頭,后來又覺有點不對,又搖搖頭,道:“我本不是灶王爺,但小友你卻非說我是,那我便只好冒充是了。哈哈哈。”
小太監聽了,膽子又壯了些,道:“你既然不是灶王爺,那你是……”
中年人不等他說完便截道:“我?我是誰,你暫時先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今天必定有你的好處,而且好處是你在宮里一輩子也得不到的。”
小太監有些不信,心中暗道:“你要請我,無非是去吃那些民間的大飯館。我在御膳房那么長時間,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你請的東西能比御膳還了得?”嘴上雖然沒說,但臉上的表情卻顯露了出來。
中年人只當作不見,回身對那一雙看得有些傻眼的年輕男女道:“我與你二人也頗有些淵源,一起過來吧。”
那雙男女似乎根本沒聽懂,但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中年人要他倆與小太監站在一起,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微笑道:“嗯,不錯,哈哈哈,不錯。”
三人顯然都不明白他說的到底什么“不錯”,都是帶著滿臉的疑惑看著他。
中年人又看了一會兒,便帶著滿意的神色道:“我是說,你三人都是練武的好料,如果讓我精雕細琢一番,將來若想揚名于江湖,想必不難。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心中都有些驚訝、歡喜與不解。
其中最為詫異的還是那小太監,只聽他忍不住問道:“他二人顯然是天州人士家中的公子、小姐,你要收他二人為徒倒不足為奇。可是我只是宮中一小奴才,而且從小就沒練過武,因為別人都說我根骨不佳,不宜練武,可你卻說我是練武的好材料,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見中年人不語,繼續道:“況且我與你從未謀面,又不知你姓名,我怎知你不是害我,或是要我學了你的武功幫你去害人?”
他一口氣說完,之前什么也沒想,現在才想起萬一那番話惹得這人生氣,一掌將自己斃了怎生是好?這才開始有些后怕,于是便又有些膽怯地道:“大爺,我不過是個小太監,你就行行好,還是放我回宮吧。”
這時那之前被那少女叫做“青書”的男子也說道:“不錯,我們怎知前輩您有何企圖?”他顯是仗著有些武功和自己的家世,膽量便也較那小太監大些。
中年人仍是不語。
這叫“青書”得男子續道:“而且,在下有自己家傳的武功,還不敢勞前輩指教,前輩好意在下心領了。”
中年人聽后微微一笑,轉頭看看那少女。
少女顯得十分驚慌,不知道這中年人看著自己又是何意,不禁“啊”了一聲。
只聽中年人笑道:“小姑娘,他們都說完了,不知你有何要說的嗎?”
少女這才恍然,隨后羞澀地答道:“我……我跟他一樣,反正,他要怎樣,我都跟著……”到后來聲音越來越小,簡直是細若蚊蟲,而眼睛卻一直瞬也不瞬地深情注視著那叫“青書”的男子。
那男子心中只覺得一陣暖意,回以了一個微笑。
中年人見了這景,不禁又是大笑道:“哈哈哈,不錯,我果然沒有找錯人。男的正直堅毅,女的溫柔癡情。而另一個雖不懂武功,還有點傻頭傻腦,但心思還是敏捷精細,心地也很好。哈哈哈哈……”
三人全都怔住了。
本來三人都認為這番話一說完,定會惹得中年人大怒,那叫“青書”的男子更是早已提著一口真氣準備隨時應戰了,豈知道人家最后竟會是如此一個反應。
那中年人又道:“本來你三人若是馬上答應,我也會收你等為徒,但卻不會傳授什么真功夫給你們。不過現在嘛,嘿,看來你們都通過考驗了。哈哈哈。”
三人聽后都不禁暗道了一聲“僥幸”。
那小太監和“青書”是既有幾分高興,又似有一些遲疑,各有各的心事。只那少女一心只想著愛郎怎樣做,自己跟著就是,反倒沒什么好顧慮的。
中年人見三人面上那各不相同的表情,不禁也笑了笑,道:“看來,有些事還是讓你們知道一些為好。走吧,這里不是說話之地,找個地方咱們談談。”說著,轉身就走,也不管那三人是不是跟著。仿佛他就知道三人一定會跟來似的。
果然。
那小太監心道:反正也回不去宮里了,自己又沒地方去,不如就先跟著這位“灶王爺”罷了。
那男子本不想跟去,但因之前聽那中年人說與自己有淵源,不禁動了好奇心,便想先跟去聽聽他到底要說些什么。
而那少女見愛郎跟著走,自己也就欣然跟了去。
就這樣個人,一前一中兩后,慢慢地、靜靜地離開了這自在寫意的郊外……
酉時。
對許多鄉下人或一些小城鎮的人們來說,這已經是熄燈睡覺的時候了。但在京城,卻正是最熱鬧的時刻。
在京城,有錢人的夜生活是豐富多彩的。
因為,到了夜晚,會有許多白天不做生意的店鋪打開店門。而白天的那些有名的大酒樓也會增添一些特別的服務。
就算不是富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是一樣有去處的。
小酒館、茶館、小吃店還有露天的面攤,當然還有賭場——也只有這里是不分貧富的。
其實,這個時候,生意最好的,還應該是妓院。
中年男子一行四人,現在正要走進一家妓院。
跟在后面的三人,其中有兩人感到非常奇怪。而另一人不但覺得奇怪,而且小臉也早已是羞漲得通紅。
添香院。
這是城里數一數二的大妓院。
許多人來這里,不單是因為這里的姑娘很美、功夫很好,還因為這里的食物也是上等的。而且,據說這里的酒也很名貴。
酒的名貴并不是因為它本身的名貴,而是因為酒中加入了一種很名貴的藥材。
喝了這種加入藥材的酒,可以讓很多不行的人變得很行,可以讓強壯的人變得更強壯。
所以,很多人都會來這里,有的幾乎天天都會來。但大多都是一些二、三十歲的富家子弟,很少會有中年人來這里。
因為上了年紀的人,沒有幾個能受得了這里。在這里,他們只有被女人征服——男人們畢竟都是喜歡征服女人。
而現在,正好有個中年人朝這里走來。
站在門口迎客的老鴇見了有些奇怪,但是并沒說什么,只是笑著將他迎了進去。因為有的人就算上了年紀,也是不服老的。既然是他們自己愿意來“自取其辱”,只要給錢,又何必將其拒之門外呢——老鴇是這樣想的。
但是跟著來的三人,卻使老鴇吃了一驚。
其實,她吃驚的也只是其中兩人。憑她多年的經驗,看出其中有一個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而另一個,卻顯顯然然是個真正大姑娘。
這里雖然什么樣的客人都接,卻從來沒接過太監和女人。
老鴇真的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