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聽了慘然而笑道:“忘與不忘,全憑一心,我也不是那冥頑不化之人……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生與死,我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呢?”說完又看了看自己麻木的雙腿,惆悵的表情再次浮現(xiàn)在眉宇間。
“造孽啊!”無塵也嘆。
‘李玄’聽了無塵的嘆息不禁正色道:“道長,在下近來有一事不明,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無塵道:“李兄弟這話就生疏了,但說無妨。”
“我蘇醒來后,每日腦海里所思全是當(dāng)日被害之事,直到近日才得以細(xì)觀道長氣度——我看道長童顏鶴發(fā),神釆奕奕,且呼吸綿長,一定是得道真人,不知在下的猜測是否正確?”
其實‘李玄’說出這番話的緣由還得聯(lián)系到當(dāng)日那名領(lǐng)頭男子身邊的瘦小漢子,那人信手而揮便有他無法想像和無法抗拒的力量,這對一直以來崇尚肌肉力量的他來說無疑是難以接受的,但現(xiàn)實卻讓他不得不信,再加上前些時日看見無塵兩手發(fā)光為他療傷時的情景,他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推論,何況自己身體中那團(tuán)熱氣又作何解釋呢?
“呵呵……”無塵手捋長須笑而不答,過了半餉才道:“李兄弟說笑了,貧道離那得道何止差了十萬八千里!”說罷,無塵看了看‘李玄’失望的表情又道:“不過,微薄道行卻也略通一二。”
聞言,‘李玄’長長舒了口氣,滿臉期待正欲說話卻又被無塵打斷。
“我知道你是想要把你的腿治好,然后拜我為師是嗎?”無塵似笑非笑地看著‘李玄’。
聽了無塵的話,‘李玄’愣了一下,隨即道:“道長神機,在下佩服,既然道長已經(jīng)知道了,那是否能如我所愿呢?”說著,拿起拐杖便要起身行禮,無塵忙上前阻止道:“李兄弟言重了,你且先坐下聽我與你說。”
聽了無塵的話,‘李玄’只得重新坐回石凳上,靜待他的下文。
無塵也重回‘李玄’的對面坐下,“李兄弟,以我之能看在你眼中大概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但其實是距那真人差之甚遠(yuǎn),就好比望其門徑而不得入。想我修道至今也超一個甲子,到現(xiàn)在卻也只是停留在運周天而通天地玄關(guān),辟谷以煉氣,初窺門徑的階段而已,距離真正的金丹大道差之何止千里。
我也知你心意,但以我眼前的道行境界卻是不能如你所愿,這去骨生肌,化朽為新之事,非得成就金丹大道的全真方能稍盡人意啊!況且,你我雖有師徒之緣,但此緣卻非彼緣,說不得以后我還要靠你渡化一番呢!”
無塵的話語猶如一記記重錘敲在‘李玄’的心坎上,后者聽后不禁身心恍惚,失落與無助寫在臉上:“難道前仇就這樣算了嗎?難道真要這樣了此殘生嗎?”這個聲音在他心里一遍遍回響,原本平靜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一粒石子,陣陣波紋蕩漾開去。
看著‘李玄’的神情,無塵無奈地?fù)u搖頭,正要說話,突然間,只見陽首山后,一道紫霞沖天而起,雖無聲響,卻也驚得鳥兒四散。
這一下動靜不小,不過沉浸在沮喪中的‘李玄’卻恍如未聞,猶自長吁短嘆,傷懷不已。
無塵看在眼里,神色幾度變化,暗討:“這后山的無名洞,須有紫霞騰空才能得門而入。而紫霞自從千年前出現(xiàn)一次后便銷聲匿跡,只在百年前自己到來之時才又出現(xiàn),而剛剛所現(xiàn)之霞光,其形如龍,其色似絳,慰為罕見,天兆難測,難道是因為他?”
想及此處,無塵看了對面的‘李玄’一眼,臉上閃過一絲了然,沉吟了一下才對著‘李玄’道:“實不相瞞,當(dāng)初救下你的時候我便測算過,你與我和這陽首山將有一段淵緣——而且就在今天。”
說完,想了想又道:“你可知道這一年來我為什么只叫你研讀道家經(jīng)卷而不傳授你修煉要決?另外你相信這世上有神靈一說嗎?”
無塵的話讓‘李玄’看到了一絲曙光,他收起悲戚,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若有所思地道:“道長要我研讀道學(xué)經(jīng)卷可是想要我寧心靜性、增長見識?至于神靈一說我也信,不過想來卻似乎有些縹緲不實,大概也不是我這等凡夫俗子能窺想的!”
無塵子聽了不置然否,笑容可掬地道:“神靈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可見仙凡二途,原是一個來頭。既有凡人,怎見得沒有凡人修成神靈呢?我就先給你講講這神靈的來由吧!”‘李玄’聽了連忙凝神端坐,期待無塵的下文。
頓了頓,無塵道:“仙道本玄,唯世人不得其法亦不知其妙……孰不知人有出生,有成長,有老死,這便是由陽到陰的自然變化,就好比草木長出葉子、花,必然有凋零,此皆自然之法則。而若能求得陰陽之平衡,水火相濟(jì)、龍虎交泰,相會于中,則黃庭陽生日張,自然而然,生生化化,化化生生,從而使人的性命有共有的靈物出現(xiàn),以完成長生久視、超越生死的再造工程。而此僅是第一步,若要成此道,就當(dāng)先煉丹道,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以使藥歸玄竅,丹落黃庭,元神元氣充滿身體,那時,本身已不凡,自然有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神通,至此才能輕舉遠(yuǎn)游,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長樂無憂。”
“若以世俗所謂的神靈之稱謂來劃分的話,大致可分為:“煉氣士、尸解仙、人仙、地仙、真人。”
“若是按道家修煉境界來劃分的話可分為五個階段:煉氣凝神——煉氣期;煉精化炁——化氣期;煉炁化神——化神期;煉神返虛——返虛期;煉虛合道——圓照期。與此相對應(yīng),每一個階段的突破都艱難異常,若沒有丹藥、名師和那只可意會的悟道過程,怕是比精衛(wèi)填海,愚公移山差不了多少。
因此,非得有大福緣、大智慧、大毅力者方能擇機而上,窺破天機。”
“其中煉氣士煉氣凝神以強身而筑基,可洗髓滌毛,延年益壽,脫胎換骨,能身輕如燕,百病盡除亦非妄想!”
在這個世界里,筑基,這期間需經(jīng)三個階段,分別是:后天——武道:武術(shù)之中武是指各種力量,而術(shù)則是指利用形體的各種技巧。它將人體分為先天和后天,當(dāng)人體內(nèi)濁氣被內(nèi)息精煉到近乎“無”的狀態(tài)之下,便開始邁向“先天”的門砍。先天——人體本身內(nèi)在的一翻天地。氣貫天地讓自身氣息形成一個整體,使得真氣源源不絕,有天地未開前混沌狀態(tài)的意思。一旦進(jìn)入先天,后天濁氣會被先天之氣慢慢替代,這種境界便被稱為“先天之境”。千日關(guān):所謂‘千日關(guān)’,便是以元精為藥物,包括調(diào)藥、采藥、封爐、煉藥、止火幾個步驟,屬于周天功夫。待入圜之后,行功千日,放可出關(guān),便可正式開始修煉。
“尸解仙煉精化炁以絕俗而去累,可修陰神以窺尸解,但到此處卻是一大隘口,能過,則人仙有望,反之則日久神衰,終逃不過五行輪回的拘役,因此便有了奪舍轉(zhuǎn)世之說!”
說到此處,無塵面上不禁閃過一絲哀容,接著又道:“其后人仙煉炁化神、養(yǎng)德凝神以感悟而通靈,使得藥歸玄竅,嬰現(xiàn)黃庭,則可煉炁化神而有神通,能于來往五行,召神役鬼,呼風(fēng)喚雨。”
“地仙已是半仙,煉神返虛,若無意外,當(dāng)可長生而久視,于世間任游。”
“真人則煉虛合道而圓照,龍虎交匯,神游太虛,天人合一,已與真仙無異,若能安全渡過四九天劫,時機一到便可白日飛升,永享仙福了!不過天道難求,成道者更是寥寥無幾,乃至達(dá)到返虛期的地仙也很少得見,那圓照期的真人更是難尋。至于以上天仙、金仙則不是我這凡間修士能神游臆想的了!”
無塵一番簡要的講解娓娓道來,‘李玄’聽了心里大概也有幾分明白,試探道:“道長可是于尸解之位止步?所以……”
“失態(tài)了!李兄弟莫見怪才好。”無塵平靜了一下,仿佛陷入了久遠(yuǎn)的回憶:“我十五歲出家,至今也近百年,卻因福薄緣寡,虛度百年光陰而不能得窺人仙果位,雖取號無塵亦只是虛妄罷了!以我之能,終是走不出這五行輪回,少不得也只有取那奪舍之法以延道性了,所以,于兩年前得見李兄弟時,貧道心潮澎湃之際,默算一番,才隱約感知你我的這場因果,因此將來還望李兄弟不忘今日之托,渡我一番啊!”
無塵言罷,‘李玄’趕緊抱拳行禮道:“道長言重了。如道長所言,在下定當(dāng)不負(fù)所望,只是以道長百年苦功尚且如此,我這紅塵之軀又能作些什么呢?”
“李兄弟不必憂心,各人自有機緣!”無塵說完,若有所思,片刻后,抬手在面前的石桌上輕輕一抹,但見手指過處,竟有如刀切豆腐般,在那堅硬的桌面上劃出一條三寸長半分深的指印,微笑著道:“你在我這觀里快兩年了,所讀道卷丹經(jīng)也甚多,今日我就來考考你。”說完,笑看面前的指印不再言語。
本來‘李玄’就已對大道的玄妙有所信服,此時再看無塵子顯露之技更是深信不疑。感嘆了一番后,他收回驚奇的眼神,把這兩年來的所學(xué)在心中略微溫習(xí)一番,沉吟了一下道:“道長所劃乃一字,道家修煉里有‘抱一’之說,而這個‘一’字應(yīng)該是指精一、專一;所謂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就是一,調(diào)息閉氣,下手專修,不輕置換,就是一,陰陽相合,神不外馳,心不妄動,密密配合,就是一,得天地之精華而還于黃庭神室,使長生有基,就是一,能清凈是一,能無為是一,能修善也是一,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概便是如此吧!”
‘李玄’言畢,無塵禁不住欣然道:“看來這兩年來你的進(jìn)步不小啊,不但自身內(nèi)養(yǎng)循環(huán)已成,而且對于這道學(xué)經(jīng)卷的剖析只怕是連我也自嘆不如……是該帶你去那個地方的時候了!”頓了一下,無塵站起身,緩緩踱了幾步又繼續(xù)道:“紫陽觀從開觀至今已不知多少年,在這后山有一個神秘洞府,無人知其根源;相傳洞內(nèi)有太穹玄經(jīng)一卷,玄妙無比,但卻無人能得見那道卷的真容。據(jù)我那羽化的師傅講,三千年前,云游至此的百木道人便于其中習(xí)得道經(jīng)半卷而白日飛升……”
“飛升!!就在這后山嗎?”‘李玄’聽聞“飛升”二字,不禁滿臉疑惑的表情,隨即又不解地問道:“那道長難道還沒去看那天書嗎?”
聞言,無塵便搖頭苦笑:“李兄弟有所不知啊,這就是我接下要跟你說的機緣二字了……那洞開啟的時間不定,或千年或百年,總是要有個機緣才能得進(jìn)。百年前我蒙天心眷顧,得進(jìn)洞內(nèi),本以為可以飽覽一遍玄妙至典,那知洞內(nèi)除了一張石案、一方錦盒和一團(tuán)神秘紫氣外空無一物,不知那道卷隱于何處,但凡眼力所及,皆蒙蒙紫氣,迷神倦目,當(dāng)我正待退出時,眼前卻憑空出現(xiàn)一卷丹文,還沒等我記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現(xiàn)在想來,那道卷大概便隱于那紫氣中,但機緣如此,若是強求只怕立時便會招來殺身之禍。哎!可惜!可惜……傳說如能習(xí)此道卷上所載,便能神游太虛,化身萬千,法力通玄。遺憾的是,但凡入洞觀者,皆因個人福緣的差異,各人所見皆不同,有得一文半卷者,又或是空手而歸,除了望洞興嘆也別無他法了。就如我,百年前受其感召,入得洞內(nèi),卻也只習(xí)得個開篇的周天搬運和辟谷養(yǎng)氣之術(shù),匆匆百年光陰下來只博得個煉氣尸解之位,實是比不得當(dāng)初百木道人的半卷之福!這機緣定數(shù),一啄一飲,莫可奈何啊!”無塵言罷,不禁長吁短嘆,感慨萬千。
‘李玄’聽了,呵呵笑道:“那道長的意思……想是要帶我去那里碰碰運氣咯!”
無塵聞言,微微點頭,卻又正容道:“在去之前我還得有一事相告;若要修道,則必要先靜其心,以備日后之吞吐元氣,孕育元神,這樣才可培養(yǎng)道基。同時更要堅其志,常人有負(fù)石而求道,石雖頑而日損月?lián)p,終有去石而得仙之日,不然一旦功行漸深、心魔降臨,只怕到時魂飛魄散、形神皆滅也無人救得了你。”無塵淡淡地看著‘李玄’。
聞言,‘李玄’輕輕搖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似灑脫又似彷徨,過了片刻,眼神才變得清明起來:“道長大可放心,我這身雖然還不能說萬緣沉寂,但心卻已靜,求道之心已堅,但得了結(jié)心愿后便是我歸心大道之日。”‘李玄’言罷,緩緩扶拐站起身來,抬頭望向遠(yuǎn)處碧藍(lán)如水的長空,若有所思,良久才笑道:“選擇了這條路,就已有了義無返顧的覺悟,既然這樣,就把生死成敗之間一切的一切都看穿吧…………大道之路,浩瀚不測,個人所得所失,渺小如塵,朗朗胸襟,當(dāng)如日如月,往事皆去不言悔,此身盡付一笑中。”
‘李玄’說完,無塵手捋長須而笑:“澹泊的看待生活,用寬容與忍耐、善心、寧靜,寬容來平和自己。生死一笑了之,還有何可懼!好好好!說得不錯,如此我便放心了……正所謂,男兒識得機關(guān)巧,脫出風(fēng)塵便是高啊!”
……
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dāng)人年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筆直的,沒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業(yè)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的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轉(zhuǎn)變一生!
原本還擔(dān)心后山路途崎嶇,自己行動不便,但此時‘李玄’看著從眼前飛馳而過的景物,震驚之余心下又多了一絲神往。
無塵一手牽扶著‘李玄’,信步而去,恍然間,看似隨意,但實際上一步之遙卻不下十?dāng)?shù)丈,這樣的功夫要是在世俗走上一遭,不驚世駭俗只怕是沒人相信的;剛開始‘李玄’也是驚得合不上嘴,但后來卻是滿心歡喜,無塵這樣的表現(xiàn)再次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由于人跡罕至,因此紫陽觀的后山還是保持著原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此時已近黃昏,從空中望去,一片翠綠間,暮靄蒼茫,也自然有一種幽深之氣,腳下亂石綠木,四無人蹤,只聞草樹搖風(fēng),簌簌亂響。
無塵帶著‘李玄’一路風(fēng)馳電疾,徑自向山上飛馳而去。起初還有一條小徑,雖不時有山石擋道,卻也不甚難走,但得走過幾處逼厭小徑,,后來越走山徑越險,景致越奇,白云一片片只從頭上飛來飛去,有時對面不能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