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堂。
草坡上。
刑天鯉已經撤掉了飛艇的巫法掩護,龐大的飛艇整個暴露在外,好似一條肥胖的大魚,懶散的趴在草坡上。一羣山民的孩童,正繞著飛艇追逐嬉戲,偶爾在飛艇的吊艙艙壁上拍打幾下。
幾條瘦得皮包骨的趕山犬,鬼鬼祟祟的溜到了飛艇旁邊,伸出溼噠噠的鼻頭嗅了嗅飛艇,很不屑的翹起了後腿,「溜」一串尿水噴了上去,很歡快的在飛艇上留下了自己領地的標識。
幾個英吉士官兵坐在飛艇的駕駛艙內,透過落地的玻璃窗,靜靜的打量著飛艇外的動靜。他們看似若無其事,但是他們的瞳孔內,一縷極淡的猩紅色幽光微微閃爍,他們的目光輕鬆的穿透了那些碎石壘成的屋舍,穿透了數十重厚重的石牆,輕鬆的掃描出了裡面一具具血氣噴涌的人體。
幾個士兵的眼眸,顯然經過了某些特殊的進化。
在他們的視界中,所有人的身高丶體重丶身體的輪廓細節,甚至是他們散溢的氣血濃度都有了極其精細的,細緻到小數點後十幾位的標註。
「不可思議的族羣。」一個有著淺褐色頭髮的上校低聲嘟:「這些傢伙,本來只是一羣普通人,但是他們被那位黑雲侯爵施展了巫法後,他們現在變得和那些神使一樣可怕。」
一名中校捧著一個細瓷茶盞,抿了一口紅茶,很是自信的說道:「但是,畢竟神使的力量更強大吧?我們也本來只是普通凡人,但是神使們同樣賜予了我們不可思議的力量。」
上校用力屈了屈胳膊,他胳膊上的肌肉狠狠跳動了幾下,發出了猶如弓弦震盪的隱隱轟鳴聲,
他點頭道:「沒錯,是神使賜予了我們新生,我們現在,在帝國內部,享受男爵的勳位待遇-—-所以,我們一定要完美的完成我們的任務。」
幾個官兵的目光,同時鎖定了五嶽堂祖祠中,那個高大丶魁梧,但是氣血數據和普通凡人沒什麼兩樣的人影。自從熔鍊了上百座山峰,激發了數萬山民族老和精英代表的血脈,讓他們擁有了非凡之力後,刑天鯉就返回了祖祠,一直乖乖的坐在那裡。
幾個官兵同時抿了抿嘴。
不管怎麼樣,只要盯好刑天鯉就是了一一帝圖和帝禿兩位尊貴的長老的命令很明確,只要刑天鯉不脫離他們的視線,不管刑天鯉做什麼,都和他們無關。
他們只要確保,刑天鯉不會偷偷潛入英吉士本土,就可以了!
如果,一旦他們發現,刑天鯉脫離了他們的視線,那麼,他們只要及時發出預警,他們的任務就算完美完成。
他們的眼眸發生了神奇的進化丶變異,擁有了堪稱神明一般的威能。在這樣的眼眸神通配合下,只是盯死刑天鯉,這個任務是如此的輕鬆愉悅!
「可惜了,這些山民的女人身上,臭烘烘的。」一名少校懶散的伸了個懶腰:「我無法理解,
他們憑什麼,也能擁有非凡的力量呢?這個世界,真是瘋狂!」
幾個英吉士軍官面皮同時抽了抽。
最終,那上校冷哼了一聲:「這些下賤的族羣————-神靈的意志,我們無法揣測。但是嘛—————」
上校很微妙了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你們知道,我舅舅是誰。所以,我的消息,比你們靈通一點點———」
幾個官兵湊了過去。
上校壓低了聲音,低聲的嘟著他通過人脈渠道得來的消息。
祖祠內,巨石打磨而成的后土巫像下,刑天鯉靜靜的盤坐著。
清晨時分,各大部族的代表被他點開血脈,爲了滿足數萬人同時激發血脈的耗費所需,刑天鯉傾盡全力,一次熔鍊了上百座高有裡許,底座方圓數裡的山頭。
巨量的,富含金屬礦石的山頭被熔鍊,反本溯源得到的太初之,不僅讓數萬山民精英成功了激發了巫民血脈,更是讓九口青銅小鼎得到了莫大的好處一一其中一條,就是刑天鯉清晰的感知到,這九口小鼎,順利的融合丶激活了『媧皇鼎』的『本質』。
「媧皇鼎」?
刑天鯉前世,哪怕是普遍流傳的神話故事中,這物件的名字都極其罕見。只有一些不正經的野史丶小說中,如驚鴻一現,曾經出現過類似的名號。
但是『媧皇鼎」,居然真實存在?
而吞噬了數十座小山反本溯源得到的太初之後,九口小鼎融合了『媧皇鼎」一絲『斡旋造化」的『本質』,就有了『憑空造物」的大神通。
當然,以刑天鯉的境界和實力,他想要造一隻蟲家出來,現階段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些『死物」,卻是毫無問題。
只要有「樣本」,只要有『足夠的材料」————-甚至,沒有『真實的材料」,只要提供足夠數量的太初之,九口底蘊提升丶威能暴漲的青銅小鼎,也能將『太初之煉真幻形」,化爲『真實不虛」的造物。
刑天鯉掏出了一堆從英吉士王國那裡弄來的槍枝彈藥,他沉默了一會兒,將這些槍枝彈藥逐個丟進了青銅小鼎。
他首先丟了一支三十發彈匣裝,造型流暢而優美的自動步槍進去。
一口青銅小鼎的表面,一縷縷造化神紋逐次浮現,這支自動步槍的零部件結構,以及各個部件的成分配比,頃刻間就被徹底提煉。
一座儲存在小鼎內的小山頭頃刻間融化,各色金屬材料,各種其他的元素材料頃刻間在青銅色巫炎的灼燒下,瞬息間就提煉精純,
一縷太初之輕輕一旋,各色材料按照無比完美的比例,迅速向內一合。
「咔喀」,一萬支自動步槍在青銅小鼎中『造化』而出。
刑天鯉幾乎堪比金仙的神魂之力往這一萬支自動步槍上狠狠一掃一一他驚駭的發現,以他金仙級別的神魂之力,他無法看出這一萬支步槍有任何的不同。
甚至是,彈匣上那些金屬原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起碼,在初入金仙門檻的這個層面,對於刑天鯉而言,這一萬支步槍,毫無差別,毫無瑕疵可以挑剔。
刑天鯉張了張嘴,沉默了一陣子,他手指一點,一發子彈被丟進了青銅小鼎。
下一瞬,一億發一模一樣,找不出任何區別丶任何瑕疵的子彈也被製造出來。
隨之,是數千挺輕重機槍,數以億計的機槍子彈,上千門大小口徑的火炮,以及千萬計的各種口徑的炮彈。還有堆積如山的手榴彈,以及大量軍用炸藥等等。
刑天鯉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
他前輩子是個標準的文科生,他這輩子也沒有修習過任何的煉器手段。吞吐太初之,重返前世境界都還來不及,他哪裡有空鑽研符丶器丶陣丶丹之類的玩意兒?
但是九口青銅鼎,融合了『媧皇鼎」一絲『本質』」後,居然有了如斯不可思議的造化之功。
這還是刑天鯉的修爲不高,這還是『媧皇鼎」『本質」的融合度不高———-想想看,等到刑天鯉的修爲真正突破到了金仙,甚至到了太乙丶大羅,乃至更高的境界——-」」-九口青銅小鼎完全融合了「媧皇鼎」的造化神通,他能做到哪一步?
不過,就算是現在麼。
刑天鯉沉吟片刻,他拔下了自己的一根頭髮,隨手丟進了青銅鼎。
「雖'!
縷縷太初之被造化之力推動,不斷融入這一根髮絲,很快,這根髮絲就成長成了一張完美的人皮一一一張和刑天鯉生得一模一樣丶毫無區別的人皮。
通天御靈幡冉冉升騰,低沉嘶吼的鬼王『鰲拜」喘著粗氣,從通天御靈幡中竄了出來。他畢恭畢敬的朝著刑天鯉大禮參拜,然後朝著刑天鯉放出的人皮一撲。幽冥巫法中,被後世諸多厲鬼剽竊使用的『畫皮」之道發動。
鰲拜」頃刻間就變得和刑天鯉一般無二,
一樣高度,一樣氣息,一樣的長相,除開眸子裡閃爍的神光更加陰森,更加幽邃,哪怕外面的那些英吉士官兵到鰲拜的面前看,哪怕用手扒拉他的麪皮丶翻動他的嘴巴丶眼皮來認真端詳,這就是『如假包換」的『刑天鯉本尊』!
刑天鯉悶哼一聲,一縷精血從眉心飛出,沁入了這尊實力已經近乎突破金仙境的鬼王體內,磅礴的精血瞬間和鬼王分身體內陰寒丶邪異的鬼王精血混爲一體,一縷縷精純洪荒的氣機涌動,令得這尊分身,無論是氣息還是長相都和自身一般無二。
縷縷玄妙的氣息涌動,刑天鯉掐了一個印訣,他的本尊隱去了身形。
鬼王分身瀰漫體外的陰氣則是迅速內斂,他站在了原本刑天鯉所在的位置,在外面幾個不時用奇異視線透視的英吉士官兵眼裡,刑天鯉不過是站起了身而已。
鬼王分身怪笑一聲,揹著手,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行了出去。
他行走之間,頗有龍行虎步之威勢,骨子裡屬於『鰲拜」那等『第一巴圖魯」丶『第一權臣」的氣派,還是有意無意的泄露了出來,和刑天鯉平日裡那股子逍遙丶恬淡丶自然丶圓潤的氣機迥然不同。
只是,這幾個負責監控他的英吉士官兵,哪裡能理解這等氣息上的微妙變化?
鬼王分身大踏步行了出來,他大袖一揮,頓時剛剛製造出來的大量槍枝彈藥紛紛飛出,他怪笑一聲,朝著不遠處的刑天智沉聲道:「智哥,召集兄弟們,準備幹一場大的。」
刑天智眨巴眨巴眼睛,他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鬼王分身。
他敢確信,這不是刑天鯉。
這肢體動作,這氣息威勢,還有這說話的語氣,絕對不可能是他熟悉的刑天鯉。但是很快,而耳朵邊就有一縷熱氣襲來,刑天鯉湊到他耳朵邊低聲咕嘧道:「這兩天,就帶著他在外面晃盪吧,
打一打,鬧一鬧,讓所有人都以爲,我就在這裡折騰事情。」
「碣石公府要將黃昏山脈佔爲己有,也著實應該好好的打一打丶鬧一鬧。」
黃昏山脈綿延幾萬裡,宛如一隻龐大的蜘蛛,盤踞在西陸的南方。這一片廣山區內,擁有巫民血脈的山民數以億計,只要刑天鯉將他們逐個點開血脈,可想而知,這是一支何等雄厚丶何等可怕的力量。
這麼一支力量,若是將他們挪去東國神州-—--哦豁,虞丶夏丶商的那些老怪物若是蹦噠出來,
他們會聽刑天鯉的,還是會聽那些老怪物的?
巫民血脈這種東西,玄而又玄,天知道太古三家的手中,有沒有什麼手段,可以直接號令這些山民。這種事情若真個發生,刑天鯉耗費這麼多精血和太初之,點開這些人的血脈,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老傢伙?
所以,就讓他們留在黃昏山脈吧。
他們會成爲一根巨大的鐵釘子,狠狠地紮在西陸的腹心地帶,成爲刑天鯉的眼睛,成爲刑天鯉的耳朵,替他掌握西陸的動靜;他們更能成爲刑天鯉的拳頭,成爲他的一柄刀,直接威脅整個西陸的局勢。
所以,碣石公府西陸行轅,是一定要紮紮實實落地的!
刑天智當即明白了刑天鯉的意思,他也不追問刑天鯉究竟要去做什麼,他只是呼哨一聲,就招來了大羣山民,分別扛起了大堆軍火,哨著施展各種五行遁法,直奔瑪麗蓮小鎮而去。
鬼王分身也是獰笑一聲,腳下一縷縷寒風升騰,託著他騰空而起,一路騰雲駕霧的,同樣奔向了南方不過百里外的瑪麗蓮小鎮。
飛艇內,一羣英吉士官兵手忙腳亂的啓動飛艇,金屬艇身外淡淡的幽藍色電磁光猶如水波浮蕩,飛艇無聲的騰空,緊隨著鬼王分尊快速離開。
瑪麗蓮小鎮北面,阿圖索少將麪皮抽搐,身體微微顫抖著,看著兩個衛兵在面前撐開的羊皮粗粗製的羊皮上,用簡陋的炭筆,用粗陋的手法,繪製了一副大致的黃昏山脈的全圖。
也不知道是用牛血還是羊血,一道紅色的圓環將羊皮上的整個黃昏山脈圈在了正中。在這個紅圈的右側,用英吉士丶法璐仕丶易多利丶聖諾曼四國文字,書寫了『碣石公行轅」一行大字。
「你們,放肆!」阿圖索憤然一巴掌將那張羊皮拍在了地上,他過於激動,鼻孔裡又有血水滴了出來,他急忙緊了緊按在鼻子上的手絹,厲聲喝道:「簡直是癡心妄想,黃昏山脈,自古以來,
毋庸置疑,都是偉大的易多利王國的領地!」
『這裡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每一個山谷,每一片高山牧場,每一座經濟礦場,都是王國的財富———-你們這些該死的山民,你們這些愚蠢的,骯髒的,下賤的,沒開化的山賊,土匪,惡棍,
無賴———你們·——
何鐸輕咳了一聲:「你們的人,還在我們手上!」
阿圖索的咒罵聲戛然而止,他用力的踢了一腳身邊的錢袋,沉聲道:「所有的金幣,都在這裡,趕緊放人————我們,先完成人質的交換,我們再來討論黃昏山脈的歸屬。」
說著說著,阿圖索和他的副官齊齊笑了起來。
兩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小鎮一一不大的小鎮,裡裡外外,已經埋伏了大量的精兵強將,平均每一座民宅內,包括柴房丶馬丶倉庫丶客棧等等,每一處能夠藏人的地方,都藏下了十幾人到數十人不等的士兵。
鎮子內外,更是修建了大量的防禦工事。
只要那些被無恥綁架的官兵被送回,阿圖索一聲令下,這支精悍的軍隊,就會順著北面的這條山谷,攻進黃昏山脈。
深入山區,當然是不可能的。
黃昏山脈的山區太危險,大規模的軍隊根本不能深入,但是稍稍的掃蕩一下邊緣地帶,比如說五嶽堂所在的那一片草坡,殺死一批該死的綁匪,再俘虜個萬把人的俘虜,方方面面都能交待得過去了。
甚至,用這次強硬的掃蕩,還可以震一下那些該死的山民。
阿圖索默默思,或許,王國戰爭部許諾的僱傭兵的費用,還能降一降?咳,先狠狠地揍他們一頓,然後再和他們的族老們談條件?
幾個衛兵艱難的拎著沉重的錢袋子,送到了何鐸丶何西叔侄面前。
叔侄兩帶來的人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人。
他們迅速接過幾個沉甸甸的錢袋,歡天喜地的解開錢袋上的繩索,露出了裡面金燦燦的金幣。
幾個山民喜笑顏開的抓起金幣,狠狠地用牙齒咬了咬。他們完全忘記了自己如今的力量有多強,牙口有多好,一口下去,金幣直接被咬斷,露出了黃澄澄的斷面。
「金幣,純的!」山民們笑得很燦爛。
阿圖索冷然看著這些『鄉巴佬」,他下定決心,只要那些可憐的被綁票的小傢伙被送回來,他就會下令全力進攻,將這些可恥的綁匪全都留下。
大片風沙呼嘯而來,強勁的風當面吹來,阿圖索和一衆官兵急忙向後退了十幾步,但是風力太大,他們立足不穩,不得不又繼續向後倒退。
刑天智一行人在風沙中憑空出現,他們湊到了何鐸丶何西身邊,還沒來得及說話,鬼王分身已經從天而降,厲聲喝道:「好了,休要羅嗦,這個鎮子看起來風景秀麗,乃是宜居之所,當歸本公所有。」
「左右,諸兒郎,進攻!」
鬼王分身一聲長嘯,天空一陣風雲變色,一股惡風卷著大片黑氣順著身後山谷呼嘯而出,頓時天昏地暗,漫天拳頭大小的冰雹呼嘯落下,更混著刺骨陰寒的雨水,潑了鎮子外埋伏的易多利士兵滿頭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