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共同體,我已經研究了十年了,還動用了數學家本尼迪克幫我進行模型測算,所有的規則都被設計好了。”
加福里說道:“在那里,所有人都會被要求執行一定的生產任務,有專業技能的可以固定長期作某項工作,沒有專業技能的則輪換多個崗位并進行培訓,指導分配到合適的崗位。”
“共同體的資源,每個人都有權使用,比如糧食和能源,但是每個人都只占有一份,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如果出現了資源不足,則自動產生新的生產任務,分配給指定人員。”
“一切都會被安排得緊緊有條,不會出現混亂,不會出現壓迫。每個人都將生活在自由、平等、互助的環境里。”
陳游疾聽到這里,終于明白了加福里要干什么。
他有些氣憤的說道:“你們就這樣離開哈普,去過你們的神仙小日子,有沒有想到,哈普人上還有很多不公正,還有很多壓迫,還有許多暴力,有無數的人在受苦,解救他們需要我們每個人的努力。你們這樣做,不覺得自私嗎?”
加福里嗅到一股辯論的氣息,似乎變得更加興奮:“對于哈普人,我為他們奮斗了這么多年,心力憔悴,從一開始的斗志昂揚到現在的徹底疲倦,沒有人比我更有發言權。”
“我認為應該放棄他們,重建一片精神家園。哈普人已經無藥可救了,他們的精神支柱已經爛掉了。”
“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深深的刺激了你。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哈普人已經習慣被奴役了,救不了。他們不會起來抗爭,也不會為他人挺身而出,他們是一群綿羊,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問題。”加福里聳聳肩,臉上透露出的卻是不屑。
“我知道你說的情況,我也曾經這么認為,但是我覺得這背后是有原因的。”
“對于每個普通人而言,大家想的其實就是能夠簡簡單單平安過完這一生,一旦反抗可能會死、可能重傷、可能家破人亡,而沒有任何政策和輿論環境支持你這么做,你不會有撫恤金、治療、照顧,自己面對所有后果。”
“在這樣的制度和環境下,每個人都會“害怕”,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熱血,只是沒有被喚醒而已。”陳游疾打斷加福里,大聲的回應。
陳游疾繼續慷慨陳詞:“好吧,我給你說個例子。‘純凈’新聞頻道你應該聽過吧,因為揭露黑暗、仗義執言而聞名,做出了一系列杰出的新聞,轟動哈普星球。”
“‘純凈’是十年前最火的新聞頻道,所有人都為他們叫好,他們這群人難道不值得尊敬嗎,他們沒有放棄,我們也不能放棄。”
加福里馬上接過話茬,嗆聲回應:“可是這十年中,他們不斷被打壓,相繼失去了多個地方的采訪權,輸掉了幾十場官司,采編人員多次入獄,就連辦公地點都無法固定,被迫遷居最東面的冰川之地。”
他雙手握緊拳頭,發出格格的響聲,說道:“五年前,‘純凈’頻道的一個記者不顧眾人勸阻,堅持發布東北軍閥紐曼殘忍殺害一個部落三萬多人的新聞,引起巨大轟動。”
“但即使這樣,他們并未能扳倒紐曼。反而是那個記者后來被鐵釘釘入腦后,再被割喉殺死,尸體被扔在垃圾堆里。之后警方的調查沒有結果。”
“記者的妻子為了尋求公正,獨自搜集證據,起訴行兇的四個兇手,結果沒等開庭,她自己也莫名其妙死去。更為悲慘的是,那個記者年邁的母親幾天后也被發現餓死在家中。
“你看到的是那些恐怖的惡勢力和不敢抗爭的綿羊,我現在卻更關注那些抗爭的記者,他們雖然死了,但是這種精神卻從來沒有被人忘記。”
陳游疾上前一步,緊緊的盯著加福里的眼睛。
“我曾經像你一樣。但今天,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也想做那些記者所做的事,你也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沒有實力的憤怒是毫無意義的。”加福里拍著陳游疾的肩膀,把他推開。
“相信你聽說過高山狼吧。那是一種在哈普星球上生存了十億年的古老生物,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和高山上生存,耐寒能力強,聰明,團結,曾經是高山的霸主。”
“但是自從人類科技發展征服天空以后,那些高山狼也因為影響放牧被成群屠殺,那些年狼的慘叫聲從來沒有停歇過。”
“隨著高山狼從三十萬只銳減到不足兩千只,這些狼也隱藏起來,抓住人類活動的特點,不時打游擊,并且多次突然出現,合作進攻,殺死了那些捕獵者。可是,再厲害的狼也斗不過飛機火炮,在最后一次血腥屠殺后,所有幸存的高山狼全部被殺,世上從此無狼。”
加福里回頭,指著窗外圍觀的哈普人,說道:“你看看我們這群人,沒有多少人受過軍事訓練,沒有武器,沒有斗志。”
“他們是綿羊,不是狼,他們可以做的,就是保存自己,尋找個地方讓自己強大起來,建立一個美好的新世界。”
陳游疾胸口起伏,想要反駁對方,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一口氣悶在心里。
“陳游疾,我欣賞你的勇氣,但我不贊同你的做法。”他指向星空圖上哈普星,說道:“這里是哈普星,那是一個沒有愛的地方。那些開國者們曾經的美好想法已經變味,哈普根基已經腐爛。”
“現在的哈普,其統治方式就是民眾不關注國家,只是悶頭工作提供必須的稅負。而當局則根據稅收提供基本的國防安全和看似穩定的社會環境。”
“雙方之間是一種非常單純的契約關系,都不希望對方越權,彼此間也沒有認同感。這就是我說的,這個社會沒有愛,沒有溫暖。”
加福里對著身邊的這些人,振臂說道:“所以我們要重建,我們會建立一個所有人都認可、發自內心擁護的共同體,我們會建立一個充滿愛與溫暖、以互助為核心原則運轉的體系。”
“在那里,我們將找到我們最終的幸福。”
陳游疾看著加福里逐漸煽動其追隨者的情緒,心知不妙,連忙反駁:“無論如何,在很多人看來,你們拋棄了在哈普星的一切,真實的原因就是逃避。”
“因為你們缺乏戰斗意志,所以你們逃避。也因為你們不認為自己有改變現狀的決心,所以只顧自己逃亡。這種只關注自己而完全不顧種族其他人生存狀態的做法,難道不是自私自私嗎?”
加福里沒有憤怒,反而笑了,他說道:“陳游疾,你就這么看重種族和國家的身份和認同?我告訴你,人類產生的時候,并沒有種族和國家這些概念,那時候的人們活得更為質樸。”
“這些概念人類后天強加在你們腦海的邊界,除了種族和國家,你還可以被劃為‘熱血少年’、‘寵物愛好者’、‘弱勢群體扶助人’、‘身有殘疾者’等多個標簽內,這些概念和標簽可以奇奇怪怪,五花八門,你總會找到新的認同。”
“有些時候,那些新的身份會比你的種族和國家讓你更有歸屬感,感情更為強烈,而這個時候,你往往就成為了被批判的一方。”
“我想說的是,你可以有概念,但不能說不遵守這些概念就是犯罪,因為人是復雜的。”
看著啞口無言的陳游疾,加福里長長吐了一口氣,走到陳游疾面前。
他說道:“我們再這樣辯論下去也沒有結果。我有個提議,讓所有飛船上的人投票,是返回哈普還是前往拉克雷,讓這十二萬五千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我們都尊重他們的選擇,如何?”
陳游疾思來想去,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頭答應。
“投票開始,各位哈普的伙伴們,如果你想要返鄉去作戰和解救其他人,請站到左邊。想要和加福里一起,去拉克雷星球開始新生活的,請站到右邊。”
“機會只有一次,事關各位的未來,請仔細思考后鄭重選擇。”在1號船的第六層空間中,負責主持投票的人在大聲喊著。
聽到這話,貨艙內的人們議論紛紛,貨艙像炸開了鍋一般熱鬧。但很快,人們紛紛做出了選擇,他們慢慢的移動著腳步,幾乎無一例外的都走向了走道的右邊。
第五層、第四層、第三層的結果也很快出來,其他4艘飛船的投票結果也紛紛匯總到護衛艦的控制艙內。
“最終結果出來了,這比任何語言都管用。”加福里看著陳之光,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所有哈普人中,除去死去的三千多人,在剩下的十二萬兩千人中,共有八萬兩千男子和四萬名女子,他們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前往拉克雷。”
“愿意跟你返鄉的只有十三個男子和一個女子。這個結果我一點都不意外。”
“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
戰艦內的哈普人口中高喊口號,互相擁抱歡呼。
他們把加福里扔到空中又接住,他們歡慶自己的勝利,根本無暇顧及旁邊垂頭喪氣的陳游疾和泰拉克二人。
一個小時后,護衛艦內。
“這個女孩子好漂亮啊,簡直像仙女一樣,我這輩子從沒有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人。”
當十三個追隨者和那名女子被送到護衛艦時,泰拉克忍不住對著陳游疾偷偷贊嘆,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女孩,恨不能立即把對方擁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