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5）

——狂風(fēng)帶來濃厚的血腥味道，所有的士兵幾乎忍不住彎下腰去嘔吐。甚至有奴隸被野牛撞碎的血肉碎塊被甩到峽谷兩旁站立的士兵臉上，他們依然一動不動。頭頂獵獵做響的海棠旗幟，是光明的象征，同時，怒放的海棠，也象征著殘酷而黑暗的，死亡。

“日晝光明滿乾坤”，光明的手指突然收緊，所有的琴弦在一瞬間全部蹦斷。他閉上眼睛，對身邊的也力說，將那些企圖朝山坡上跑的奴隸們，全部射回到山谷中去。

然后他睜開眼，看到了那個奴隸，他正在背著獨眼在野牛群里狂奔。

只是光明顧不上那么多了，他需要做了，是另外一件事情，于是他站了起來。

光明的目光在野牛群里迅速地搜索著。他不相信那些愚蠢的蠻人可以控制如此眾多的野牛。

目光像是光線，滲透進每一個罅隙，然后，光明突然笑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微小的，站立在其中一只奔走的野牛背上的紅色身影。

他突然雙手張開，像是飛鳥起飛前突然伸展開雙翅一樣，袖子中突然飛出兩道璀璨的光芒，朝著那個紅色的身影疾射而去，尖銳的破空聲刺穿峽谷，在空氣中拉出透明的裂縫。

等站立在野牛背上，念著咒語操控著野牛的鸚鵡看到那兩道流星般的光芒時，她已經(jīng)來不及撐開防御結(jié)積了。胸口被射過來的光芒撞出鈍重的痛感，口中一陣腥味，一張口就是一灘血。

鸚鵡從飛速奔跑的牛背上摔下來，在堅硬的沙礫地面上沖出很長的一道痕跡。

她抽搐了幾下，像是掙扎般地蜷縮著。鮮血從她的身體下面流淌出來，染紅了一整個地面。

野牛不斷地從她身邊沖過，有幾只甚至直接從她身上踐踏而過。她想重新站起來，可是，也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在最后一只野牛將鐵蹄踏向她的頭顱之前，她動了動手指，空中幻化出一只黑色的鬼魅般的飛鳥，閃電一樣的朝天空上沖去，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厚厚的云朵后面。

然后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成群的野牛從她小小的尸體上踐踏而過。

然后，野牛慢慢地停了下來，到最后，所有的野牛突然站住了，像是突然被人催眠一樣地楞在當(dāng)場。

像是靜止的畫面。

光線棱角分明地照射進峽谷。

唯一的動態(tài)，卻是那個背著獨眼狂奔的奴隸。

甚至連光明都微微地動了容。

因為，那個奴隸已經(jīng)不是簡單地在奔跑，那種速度，光明只在當(dāng)年平定極樂宮的時候，看過少數(shù)幾個動術(shù)師達到過。

他的雙眼和雙耳因為奔跑的極速而越分越開，身邊飛快掠過的一切被準確而清晰的捕捉，兩眼分開到兩側(cè)，360度內(nèi)所有的物體都在視網(wǎng)膜上投下清晰的輪廓。

快速奔走的奴隸像旋風(fēng)般地朝著野牛跑來的方向飛速地奔跑著，然后，像疾風(fēng)一般席卷過深谷。

然后，奇跡般的，所有的野牛像是看到首領(lǐng)般地跟隨在他的身后開始重新狂野地奔跑起來。

光明突然將手朝峽谷一指，說，現(xiàn)在！所有將士！進攻！

烽煙過后的戰(zhàn)場，永遠是最寂寞也最悲愴的地方。

那些將士們喝著烈酒唱起的戰(zhàn)歌，回蕩在狼煙遍地的戰(zhàn)場上，旗幟倒地，尸體橫成。

篝火噼里啪啦地炸響著，火光映紅了每一張戰(zhàn)士的臉。

每一個人都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因為沒有人知道。今天在勝利地唱著戰(zhàn)歌，而明天，自己的尸體將腐爛在哪里。

這是士兵的悲哀，也是士兵的壯麗。

那個奴隸背著獨眼還在奔跑著。他似乎并不知道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直到身后傳來悲愴而悠揚的笛聲，在黃昏里送葬著一切。

光明的白馬奔馳過來，在他面前停住。

光明抬起馬鞭，指了指他，說，把他放下吧。

奴隸目光里滿是膽怯，搖了搖頭，害怕地退了一步，可是還是很堅定地背著獨眼，他說，主人要我一直背著他。

他的話語僵硬而生澀，因為他是奴隸，奴隸并不習(xí)慣說話。

光明看了看他，說，放他下來吧。他已經(jīng)死了。

奴隸驚慌地將獨眼放下來，背上的獨眼已經(jīng)被士兵的弓箭射成了一個刺猬。昆侖眼中的悲傷凝結(jié)成淚水，閃爍著光芒。

光明騎在馬上，竟然微微有些心動。他馬上也覺得微微有些惱火。自己竟然會為一個奴隸心動。

光明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隸說，奴隸叫昆侖。

光明，哪里人？

昆侖，不知道。

光明，家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