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蔓延是人類進化的重要動力之一。仇恨別人可以讓自己內心充滿動力，被別人仇恨卻難免要提心吊膽。這可不是什么好滋味。對顧天佑而言，實在是不大希望再見到曹鴻恩這張苦大仇深的老臉。

顧天佑給出的是一道選擇題，戰還是和，選擇權在劉若愚手上。戰下去？龍劍梅獲救，他手里的籌碼已經沒了，人數雖眾，但是在強大的空中火力面前他們并無優勢。和？顧天佑的條件很簡單，交出曹鴻恩。劉若愚一時半刻很難下這個決心。

劉若愚低頭沉吟不語，現在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王憲那句話的含義，他現在已經爭立潮頭，但距離最高境界卻還差了一步，只能進而不能退，正是過剛易折，缺了點柔的東西。能進能退才是真大梟雄本色。進需要勇氣，退卻需要一張厚臉皮。這個時候接受顧天佑的條件，丟下盟友，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太難。

曹鴻恩忽然嘆了口氣，舉步來到二人之間，面對劉若愚說道：“看來是老朽讓劉會首為難了。”他頓了一下，然后又嘆了口氣，道：“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這個局我的確曾經成竹在胸，只是沒想到棋差一步，弄成了眼下這個局面，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老朽只求會首一件事。”

“什么？”劉若愚不解的看著曹鴻恩。

“請劉會首把老朽的骨灰帶回國內，轉告曹家后代，老朽死后，曹家三代之內不許有人出仕，過往仇恨一筆勾銷。”

“您這是何苦來哉？”劉若愚大為不忍，幾乎就要說出那句，大不了拼死一戰來。

曹鴻恩擺手將他的話堵了回去，道：“你快別說了，殺人者人恒殺之，既然走了這條路便當有這個覺悟，老朽這輩子福也享受過了，孽也沒少了造，這條命是欠老天的，時候到了就不能留戀，一旦開戰，勢必對我們不利，天佑城這幾位都是超卓人物，咱們占到便宜的機會太渺茫了，若是因為我一人，連累會首和這些個兄弟，老朽還有何顏面談袍澤義氣四個字？”

劉若愚沒有說話，緩緩閉上了眼睛，也許是不忍，也許是無顏面對。

曹鴻恩舉槍自殺的瞬間，槍聲響起，劉若愚忽然睜眼，直視著顧天佑，道：“顧先生，曹家與天佑城的恩怨，今后我劉若愚接了，誠如您所言，當下龍興會和天佑城之間不宜死戰，但是您先前不是說要在方方面面跟龍興會公然作對嗎？咱們就圍繞這句話做文章，爭一爭斗一斗，如何？”

顧天佑明白，他這么說不過是口頭上給自己一個臺階。這個面子一定得給他，不然就只剩下血戰到底一條道了。曹鴻恩都吞彈自盡了，再要計較下去，一來會落下個不仗義的名聲，二來也確實沒有必要，最重要是顧天佑沒有半點把握將面前的對手全部滅在這里。作為一家之主，在做決定之前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了。

劉若愚是王憲重點培養的接班人，甚至很有可能是王憲那個復辟計劃當中坐上漢家龍庭的主要候選人。如果在這里把事情做的太絕，很難保證王憲不會在國內做的更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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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慕野被送回燕京治傷，前線總指揮的位置卻也沒輪到王臣，中央直接把總參謀長咸龍平上將給派來了。非常明顯，領導們很生氣，把這位軍界內部說話最有分量的人物派來，就是來給龍劍梅撐腰的。

曹鴻恩距離退休還有三天的時候“病死”在工作崗位上，得到了極大的禮遇，一切殯葬儀式都是依照副國級規格操辦的。曹門在軍中樹大根深，曹鴻恩這一死，這一派的人馬立即就成了不穩定因素。軍委內部新一輪的大清洗不可避免。

顧天佑和胡莫菲陪著小龍女在鳳城住了幾天，京城傳來消息，陸子琪要生了。之前沒能親眼見證許佳慧生顧志杰，一直是顧天佑心中的一個遺憾，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了。

顧天佑要動身回京，胡莫菲肯定要跟著，羅毅負責駕駛天佑一號，狄浩然得到無限期休假的機會去臺島會女朋友去，雖然他那女朋友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但是顧天佑就有這個胸襟和自信，允許浩然跟那妹子自由發展。

別人都能走，唯獨小龍女不成，前線離不開她，咸龍平也不肯放人。沒能親眼見證子琪姐姐生下小姑姑，小龍女也是深以為憾。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到了戰爭中。果斷調整戰略目標，積極制定新的戰爭計劃，力爭在秋季結束前擊潰三國聯軍。

顧天佑一行離開鳳城的時候，咸龍平親自到機場來送行。看到天佑一號后，這位總參謀長不淡定了，當即提出來，希望天佑城能將天佑一號的動力系統以及隱身性能兩個方面的技術賣給軍方。顧天佑直言相告，這技術不是天佑城研發出來的，上面的動力系統和隱形材料全都是從原機上拆卸下來了，天佑城的技術部門一直在做這件事，但是到現在也都還沒能破解核聚變反應堆微型化的應用技術難關。

咸龍平不信任顧天佑，但絕對相信龍劍梅。不過讓他就這么放棄可也沒那么容易，于是又提出新的要求。能否將天佑一號交給總參的技術部門研究一下。顧天佑說，我下一步就飛燕京，你讓他們做好準備，拍照和物性分析都沒問題，構造圖什么的我會派我的技術總監羅毅跟他們配合，羅胖子是天兵的老人兒，您應該可以相信他。

作為總參大佬當中與元首最接近的人物，咸龍平的情商當然沒有問題。自然清楚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的道理。顧天佑沒有提任何條件，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天佑城的好處，而沒有任何回饋。

“按說你是國安老孫的人，又是我們軍委的女婿，就算做出一些犧牲也都是一家人內部的事情。”咸龍平在送顧天佑登機前悄悄說道：“伏羲控股IPO以后，最初一共有十七家大股東，現在只剩下了九家，天佑基金會有百分之十九，軍工集團百分之十五，閩浙商會百分之八，龍興控股和望京集團各持百分之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八在另外四家行業相關的央企和眾多散戶股民手中，暫時你們還是最大股東，但如果下次股東大會開始前，你們不能拿到足夠壓制龍興會的籌碼??????”

他的話沒有說完，也無需說完。顧天佑微微點頭，心照不宣。登機前回首又道：“亂局紛紛，外憂內患，無數人希望這個國家亂起來，但只要軍隊不亂，這個國家就穩如泰山，我個人的看法是蕭規曹隨就挺好，那些想瞎折騰的您最好理都別理。”

咸龍平淡然道：“等你坐上老孫的位置時，咱們再談這個話題。”

這老家伙前面說的挺客氣，談到這個話題就暴露了，顯然是還沒拿天佑哥當自家人。

顧天佑心中暗罵：談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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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叔公，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龍劍梅依偎在顧天佑懷中柔聲說道。

顧天佑含笑：“有多重要？”

龍劍梅單刀直入：“曹鴻恩說你是孫明申的私生子。”

顧天佑神情微滯，并不感到意外的樣子，淡然的：“我是顧宇飛的兒子，跟孫明申沒有任何關系。”

龍劍梅有點言不由衷，貼在顧天佑懷中，幽幽道：“你是我的八叔公，是誰的兒子都不重要。”

顧天佑自嘲一笑：“難怪我一直跟孫京飛很來電，原來他還真是我兄弟。”

龍劍梅：“你剛才不是還說你是顧宇飛的兒子？”

顧天佑：“兄弟和父子不同，從哪里來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往哪里去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情。”

龍劍梅：“你要是這么說，那我就說幾句心里話。”

顧天佑：“要是勸我接近孫明申甚至討好他的話，那就不必說了。”

龍劍梅嘆了口氣，仍是說道：“他待你其實也不是特別壞，不然咱們天佑城不會有今天，如果他當初真是徹底放棄了你，你也不會成為我的八叔公。”

顧天佑吐了口氣，道：“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已經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保持現狀才是最好的選擇，更進一步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實際上，很久以前我的存在就已經成為他的一大困擾，或者說是一個弱點。”

小龍女撓撓頭：“太復雜的問題我搞不懂，但我真

是覺著那個喜歡到處給人題歪詩的老頭子是個挺好的人。”

顧天佑：“再好的人處在他的位置上，也總難免做幾次有愧于心的無奈選擇，我跟他的問題不是好和壞的差別，而是觀念上的沖突，對這個人我既談不到愛，更談不上有多恨，他喜歡安置別人的生活，而我只想過自己喜歡的日子，僅此而已。”

龍劍梅：“我但愿你是僅此而已，可是如果連曹鴻恩都知道了你們的關系，王憲又怎么可能不曉得？”

顧天佑：“他應該是很早就知道了，不然當初在秦州監獄的時候也不會紆尊降貴在我身上浪費一年的時光。”

龍劍梅：“你覺得王憲當初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顧天佑搖頭：“我也說不好，當初三仙閣是他們最主要的對手，也許王憲老師只是出于對我母親所做出的犧牲的尊重，也許他跟孫明申之間還有著我們所不知的秘密，但總歸，我是顧宇飛的兒子，孫明申只有一個兒子便是孫京飛。”

“說來說去，你還是在氣他對孫京飛太偏心。”

“隨便你怎么理解，但是有一個事實誰都不能否認，關于我和他的關系，同樣的說法我聽到過兩次，都不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也許對他而言，多我這么一個兒子是對他一世英名的玷污。”

機身震動，正在降低高度，顧天佑停止回憶收回思緒，壓下心頭復雜的情感，睜眼看了看身旁的胡莫菲，后者輕聲說道：“到地方了，別胡思亂想啦，不屬于你的東西求也求不來，須記住，珍惜眼前人比什么都重要。”

顧天佑歉然一笑：“讓你替我擔心了。”

胡莫菲溫柔的：“知道有人擔心你就好。”

“你的讀心術越來越厲害了，居然連我的心思都能看穿。”

胡莫菲輕輕一笑，真容媚態，渾然天成，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舒服，心曠神怡。柔聲道：“你我之間心隨意融，二位一體，我要知道你的想法哪用得到讀心術？”

她的聲、色、態、情、形骸媚道的四字真訣已然融入骨髓。

顧天佑看著她令人絕倒的傾城笑容，不禁贊嘆道：“真是一笑百媚生，你的催眠術已經是形骸媚道的究極境界，連我這個枕邊人都吃不消，更遑論其他人，也難怪胡茵妮在你面前連一招都接不下，便聽憑你擺布了。”

胡莫菲道：“胡茵妮是個難得的人才，而且更難得是與羅毅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她就是被人洗腦太深而已，在我看來不是什么大問題。”微微頓了一下，又道：“倒是狄浩然的情況有點復雜，他這個人太重情義，又沖動單純少城府，偏偏精神修養極高，一旦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我擔心他會被臺島上的那些牛鬼蛇神給利用了。”

顧天佑深以為然，點頭道：“確實不能不防，不過對于他戀愛這事兒，甭管對方是什么人，我都是持支持的態度，人這一生太短了，每一份情感都應該得到尊重和珍惜。”

天佑一號降落在西五環外位于玉泉山中的總參秘密基地。顧天佑把羅毅和被菲菲以無上精神類秘術洗過腦的胡茵妮留下，配合總參相關技術人員的工作。跟總參負責接待的那位少將秘書長借了一輛軍牌吉普，一路飛馳進了燕京城。

自然是先去見即將臨盆的陸子琪。方樂兒也在京城，這些日子一直在子琪身邊照顧她。顧天佑心懷歉疚，恨不得一下子出現在二女面前，聊慰思念之情。

吉普車走在全世界最堵的城市里，越著急就越走不動，老半天才挪蹭到醫院。一進病房就看到大腹便便的子琪躺在床上，樂兒在一旁陪著說話。讓人意外的是，胡如夢和阿夔居然也來了。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只幾天沒見，這個阿夔居然又明顯長大了些，出落成十八九歲的少女的模樣。

一見面胡如夢便說道：“阿夔很喜歡唱歌演戲，不愿跟我行走江湖學道，一心想要到世俗紅塵中歷練，我只好把她帶出來，人交給你們倆了，總之這事兒你們得給我辦好，我老人家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團聚了。”說罷，告辭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