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不必多禮!”
段譽雙手虛扶:“我此次出來,不過游山玩水,更聽說靈妹曾經在這里掉了一只閃電貂,特意過來找找……你們剛才說當年之事?當年有什么事?”
左子穆暗暗叫苦,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幾個耳光,干笑道:“我等當年不識天威,做下錯事,心里好生慚愧……”
至于被段正淳打得大敗虧輸,差點滅門之事,卻是咬死都不能說的。
不說,大不了他們兩人被千刀萬剮,要是說了,整個無量劍東宗都說不準要除名了!
畢竟,就算此時的劍圣不追究,也有的是想要拿他們東宗去討好官府的武林門派。
“原來如此,我國公私分明,既然神捕門沒有來找你們麻煩,縱使你們有罪,也該向當地官府自首,我雖是皇子,卻是管不得的……”
段譽平靜道。
這番話直令周圍武林人士暗自點頭:‘聽聞大理段氏家教嚴謹,天南劍圣治國有方,井井有條,此言大是不虛!’
左子穆心里再松口氣,當即陪笑道:“原來皇子來此,是為了靈公主找只貂兒?不知那閃電貂何等模樣?我等手下弟子也有不少,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他這話一出口,便感覺數道仇視的目光釘在他背上,特別是辛雙清,心道你這老兒倒挺會打蛇隨棍上,當即道:“屬下辛雙清,忝為禁衛軍客卿,見過皇子殿下,我無量西宗乃是此地宗主,無量山上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俱都爛熟于心……”
“既然皇子要找那貂兒,在下雖是一介莽夫,也愿助一臂之力,等我回去,當即將下人都叫來,再雇請上佳獵手,務必要將那貂兒抓到!”
馬五德當即大拍胸脯,此時已經打定主意,便是傾家蕩產,也得將段譽的馬屁拍好了。
“多謝,多謝,諸位請聽我一眼!”
段譽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擠向前來,不由高聲道。
不料他這一聲發出,滿場登時寂靜,群雄大氣也不敢喘,等待著皇子訓話。
‘我之前多讀史書,知道俠以武犯禁之害,卻不想我大理律法之威嚴,竟然一至于斯!’
段譽心下甚喜,更帶著自豪,又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似乎這些人最為畏懼的,還不是大理國法,又或者神捕門、禁衛軍之類,反而好像是怕他爹爹怕得要死!
段正淳縱使威震武林,被尊為‘劍圣’,但也只是草莽諢號。
與段譽在一起的都是朝廷大員,又怎么可能告訴他這些事情?
因此,直到段譽此次外出,才頗有些‘我爹爹原來在武林中這么厲害’的感覺。
定了定神,咳嗽一聲,才道:“這閃電貂來去如風,兼有劇毒,除了我與靈妹卻是誰也不認的,諸位好意心領,但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更不能驅使弟子百姓冒險!”
“皇子仁德!”
他這一說話,儼然便是命令,各個武林豪杰俱都凜然遵從。
……
一日之后,段譽便告辭出了劍湖宮,在無量后山閑逛。
雖然辛雙清拿出十二萬分勁頭,招待唯恐不周,但他皇子之尊,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什么奇寶珍玩沒見識過?因此略微耽擱一日,休息了下,便即出發,游覽無量山景色,順帶查找閃電貂之下落。
“靈妹上次離家出游,也太不小心,若非甘阿姨不放心,求爹爹派出侍衛暗中保護,恐怕也要大受一番驚嚇不可……唉,可惜她回宮之后整日價便是說外面的好玩事,將婉妹、朱妹、紫妹、還有語嫣妹子的心都說動啦!”
他輕功驚人,步伐飄逸瀟灑,在后山四處亂轉,可惜連閃電貂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至于‘莽牯朱蛤’?真是抱歉,早在數十年前便被方明順手捉了去研究,現在連根毛都沒剩下。
段譽信步而行,又來到一片斷崖,但見對面一條瀑布如玉龍般落下,心里又是一動:“這里似乎便是無崖子師父曾說過的,他當年大享清福之所在,既然已經到了,便不妨去看看……”
他此時身負北冥真氣在身,又得方明指點,已經是江湖上的絕頂好手。
只是平時侍衛都不敢真與他動手,是以臨敵經驗欠缺,但輕功神妙,找了藤蔓編成繩索,一路攀爬而下也是如履平地。
無崖子曾經跟他說過機關,找到地道也是簡單至極。
段譽一路下了湖底,對無崖子的巧思極盡贊嘆,左顧右看,推開一扇石門,又見到了一座玉像。
“咦?”
段譽見著那玉像栩栩如生,面目靈動,卻是一聲驚疑:“這玉像跟我李阿姨還有語嫣妹子倒是頗為相似,難道這里便是她們的故居?”
無崖子乃是重度殘疾,一直深居簡出,雖然指點過段譽武功,但交流甚少。
外面的蘇星河見段譽還沒有正式行過拜師之禮,自然也不會將逍遙派諸般秘事相告,因此段譽雖然學了一身逍遙派武功,卻對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情感糾葛不甚了然。
“我爹爹似乎也說過我與一座玉像有緣之類的話,當真好生奇怪!”
段譽盯著玉像左看又看,縱使無崖子手藝過人,將玉像雕刻得跟真人也似,更是天仙化人,不可方物,但段譽自小跟段語嫣一塊長大,天天對著這張臉,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至于心魔云云,更是不知所謂。
當下又仔細檢查一番,發現玉像雙腳的鞋子內側似乎繡得有字。凝目看去,認出右足鞋上繡的是“磕首千遍,供我驅策”八字,左足鞋上繡的是“遵行我命,百死無悔”八個字。
在玉像前還有兩個蒲團,似是供人跪拜之用。
但段譽只是一聲冷笑:“我乃大理王孫,皇室貴胄,又怎么能隨便下跪?更何況,區區機關,又怎么能瞞過我?”
當即在小蒲團上按了按,里面堅硬鼓脹,似有一物,臉上就露出笑容。
扯開蒲團,里面是個一尺來長綢包,白綢上寫著幾行細字:“汝既磕首千遍,自當供我驅策,終身無悔。此卷為我逍遙派武功精要,每日卯午酉三時,務須用心修習一次,若稍有懈惰,余將蹙眉痛心矣。神功既成,可至瑯嬛福地遍閱諸般曲籍,天下各門派武功家數盡集于斯,亦即盡為汝用。勉之勉之。學成下山,為余殺盡逍遙派弟子,有一遺漏,余于天上地下耿耿長恨也。”
“逍遙派?似乎在哪里聽到過?”
段譽摸了摸下巴,將帛卷展開來,但見第一行寫著“北冥神功”。
心里又是一驚:“這不是無崖子老師教我的功夫么?”
再往后看,只見長卷上源源皆是裸、女畫像,或立或臥,或現前胸,或見后背,人像的面容都是一般,但或喜或愁,或含情凝眸,或輕嗔薄怒,神情各異。一共有三十六幅圖像,每幅像上均有顏色細線,注明穴道部位及練功法訣。
這些圖像盡皆全身一絲不掛,面貌竟與那玉像一般無異。行功路線旁以細字注滿了“云門”、“中府”、“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大淵”、“魚際”等字樣,至拇指的“少商”而止。
“不錯,自少商而至云門,的確是北冥神功的練法!”
段譽點點頭,又向后翻,卷帛盡處題著“凌波微步”四字,其后繪的是無數足印,與自己所學也是一般無二。
“這里是無崖子老師故居,藏著他的武功,也不怎么奇怪……”
段譽摸了摸下巴:“只是他為何要我殺盡逍遙派弟子?咦?不對!”
他再看那字跡,只見字體婉約秀麗,竟是出自女子手筆,又看那些圖像中的人臉,又覺雖然與李阿姨與語嫣妹子相似,細節上卻有著差異,登時明白過來:“這不是李阿姨留下的,但留書之人也必然與李阿姨有著淵源,說不定便是無崖子老師的妻子!”
他本來便是極其聰慧之人,此時再細細看那北冥神功,更發現了不對:“雖然運功路線大體不差,但越到后面,幾個細微小節卻與無崖子老師所傳的頗有出入!”
他雖然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但額頭已經滲出冷汗,內心隱隱覺得,對方故意以色相誘人,卻是要讓練功者不能自拔之意,而后面幾處的細微改動,更是暗藏機鋒,殺人不見血。
“如此邪物,流傳出去,遺毒無窮,再說上面的女子乃是李阿姨的母親,被外人見了也大是不好,還是毀了吧!”
段譽當即取出打火石,燃起火焰,將卷軸拋入。
見著上面的畫像漸漸被火焰吞噬,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頗有著如釋重負之感,仿佛搬去了一塊巨石,只覺心思空明,通體舒泰。
當下又各處轉轉,只見瑯嬛福地里面已經一本秘笈也無,只有空蕩蕩的書架與簽條。
隨便瞥了兩眼,便見“少林派”的簽條下注“缺易筋經”,在“丐幫”的簽條下注“缺降龍十八掌”,在“大理段氏”的簽條下注“缺一陽指法、六脈神劍劍法,憾甚”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