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花開之後爲何要落下,難道始終綻放在枝頭不好嗎?”
“因爲花也會累,她更思念著大地母親,所以她纔會以最美的姿態離去,投入大地母親的懷抱。”
“四叔,那樹爲什麼要朝天生長呢?大地不是他們的母親麼?他們爲何總是想要逃離?”
“因爲世界無定,因果難尋,大地是他們的母親,可外面的世界更爲廣饒,他們就算是一時外出,也不過是貪玩好奇,終歸有一天,還是會歸於大地母親的懷抱的!”
陽光太過強烈,甚至強烈到讓方明雙眼微微有些刺痛。然而方明卻沒有理會,依舊倔強的斜頭看天,即便眼睛被刺痛的想要流淚。
而此刻在方明身邊,站著一個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梳著高高翹起的馬尾辮,臉上的表情純真,懷中緊緊抱著一隻小白狗,可愛的嘴巴卻在一停不停的提著問題,絲毫都不給方明以喘息的時間。
而這個女孩,顯然就是方明大哥方越的孩子,方蝶。
雖然方明拜那不知名的男子所賜,實力跌至普通人的境界,且身上經脈更是被血海中的厲鬼所啃食,斷裂的相當徹底,且連一絲癒合的希望都沒有,但方明身體的痊癒速度卻快的讓人難以置信,不過從昏迷中醒來當天,方明的身體便已無大礙,可以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在院子裡慢慢行走。而自然,這推著方明在院子裡閒逛之人,便是方蝶。
“我聽我爹爹說了,四叔你得了很嚴重的病,這輩子都不可以修行了。事情真的有這麼嚴重嗎?還有修行是什麼?爲什麼你失去了它,會害羞的哭鼻子?”庭院中落花飛舞,方蝶揚起自己小臉,無比好奇的看著方明,臉上寫滿不解與疑惑。
“修行就是一種讓自己變強的手段,唯有通過修行,你才能變得強大,遠朝所有人的強大,然後纔可以將你珍惜的人保護起來,不讓他們受到一絲傷害。”方明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一時倍感茫然,但臉上卻還是保持滿面笑容。
“哦,那我以後也要修行,我也要變得強大!”方蝶年紀不大,僅僅四歲,根本不可能知道修行的準確含義。而方明聽了她的話,卻也只能微笑不語。知道這只是孩子話,真等修煉起來,恐怕方蝶會第一個打起退堂鼓。
方盡忠逝去之後,方家家主便由方明長兄方越頂替。而方明的長輩盡皆逝去,此刻方家,已然以方越的輩分最大,方明雖然不過二十多歲,但也成爲了家族裡的長老,教導方家下一代子嗣。不過大哥方明唯有一女,三哥和他的孩子又遠在邊疆,是以方明眼下只能教導方蝶,希望她能早日成材。
但話又說回來,女流畢竟是女流,方蝶總歸還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就算不上是方家人了。且女人的義務是相夫教子,又不是打打殺殺。紅塵中人,天賦根本不如那些遠古傳承一般潛力無窮,方明也看了,方蝶天賦雖好,但將來至多修煉到神力之境,對大局根本於事無補。
由此,方明根本就沒想認真培養方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讓她再參與到修真界的廝殺之中,只希望她能像小妹一樣,找個喜歡的男人,安安穩穩的嫁了。
紅塵中人,又爲何要超越紅塵的力量。強大的力量,在很多時候只是惹來無妄之災的續引。
而說起來,方明一朝之間由高峰跌至低谷,心情固然絕望,但在絕望之中,方明又獲得了某種新生。有力量自然有強者的活法,沒有力量也未必就活不下去。通過短短半天時間的調整,方明已經接受這無比殘酷的現實。
既然現實不能更改,那能更改的,也就只有自己。
“四叔,你看你看,我們院子裡的這棵大樹生長的好奇怪哦!它的枝杈彎彎曲曲,真的好難看哦!四叔你不是跟我說過,樹木因爲好奇要向天長麼?爲何這棵樹木不直接豎直著向天空生長,反倒蜿蜒扭曲成一團呢?”
而就在方明低頭沉思時,方蝶無比清脆的聲音在其耳畔響起,霎時間將方明拉回現實。
方明舉頭望去,看著身邊低垂的柳樹,自然輕聲失笑:“傻孩子,這是柳樹,是和其它數目不同的樹木。它的志向和其他參天大樹不同,伸展的方向也不一樣。”
“那伸展的方向不同,這棵樹就比不上其它大樹那樣挺拔,上天是不是對柳樹有很大的不公呢,爲何要剝奪它向上生長的權利,讓它如此接近大地,而無法觸摸到天空?這樣對它來講,豈不是很可憐麼?”方蝶輕眨雙眼,即便方明爲她解答了這麼長時間,但是她眼中的疑惑卻絲毫沒有消退,反而越變越濃。
“怎麼會?雖然方向不同,但是他們見識到的美景都是一樣的!”方明聽到方蝶的話,不由得啞然失笑,但是隨即就認真的同她解釋了起來:“柳樹就是柳樹,和其他樹木不同,它只會向大地生長,不會舉枝向天。但即便如此,它的世界依舊滿是風景,下垂的枝幹如果豎起,甚至能比它大樹更接近上天。”
“哦,我懂了,原來柳樹之所以將自己的枝葉蜷縮起來,就是爲將來蓄力,以最省力的方式生長,以期待最後的爆發,對嗎?”方蝶將頭揚起,小臉上依舊寫滿天真無邪。
“小蝶,你說的對,這柳樹就是這樣生長,唯有先蜷縮,才能獲得最後的伸展;唯有先低頭,最後才能傲然擡頭!”方明微微一笑,對著小蝶輕輕點了點頭,但是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讓方明古井無波的心,霎時間又活躍了起來。
方纔他和方蝶說的話,雖然是無心符合,但是再稍一動念,方明卻立時恍然,知道此事牽動自己思緒的所在。按照方明與方蝶所說,方明自己便是一棵柳樹,在命運的安排下只能無力低頭,不能如其它樹木一樣挺拔向天而生。
可即便如此,柳樹依舊有柳樹的優勢,地上的風景未必就比天上的風景要差。事情之於方明同樣如此。雖然方明丹田被廢,全身經脈盡毀,但是他的道未必就這樣損毀。
方明先前之所以絕望,是因爲無法正常修行。但是如果事情如方蝶所說,自己是一棵不同於其它大樹的柳樹,那自己還有什麼值得憂傷。其他高手的路,方明確實走不通,正常的修真方式確實已經和他無緣,但方明爲何不開創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路,另闢蹊徑,讓自己即便筋脈盡斷,丹田貫破,依舊能成功修行出自己的一片天?
太多的悲傷遮住了方明的雙眼,使得方明根本就沒能找到自己的道,甚至都未曾真正靜下心來,細細思考出一跳屬於自己的路。
但此刻方明心結已經消除,此刻的他,終於可以微笑著直面未來。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不到最後一刻,事情從來都沒有蓋棺定論一說。或許在將來,方明必然會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甚至能另闢蹊徑,另類成道,以自己獨有的方式重新站在世界的頂峰!
“方蝶,謝謝你!”方明的心結終於被解開,他輕輕低頭親吻著方蝶的額頭,爲自己此刻真正意義上的新生感到由衷的感激。雖然此刻方明依舊和廢物沒有什麼兩樣,但他卻明白,將來必定有一天,自己會洗刷所有的恥辱,再活一世,將自己此刻廢物的名號才,徹底撕碎!
“謝我,四叔你爲什麼要謝我?”方蝶年幼,雖然看到方明臉色在不停的發生變化,望向柳樹的目光更是充滿複雜神色,但卻根本猜不出方明心中所想,一時間感到更是莫名其妙。
“謝謝你父親將你帶到我身邊,也謝謝你問出這個重塑我一生的問題……”方明微微一笑,接著便將方蝶抱在懷裡。陽光依舊在和煦的照耀,柳樹的長枝也依舊在隨風揮舞。
這片天雖然還是那片天,但是在方明眼中卻已然發生改變,萬事萬物皆散發出獨特的屬於自己道,這些道方明雖然觸之不到,感之不盡,但是神念在外放間,卻已然與他們交織在一起,彷彿方明便是這片天,便是這棵柳樹,便是這株花,便是這整片天地,整片宇宙!
“萬物生死是爲天地,萬物意志是爲天意。一生一死,一呼一吸,一靈一長,一動一靜,種種事物雖然迥然不同,但是彼此之間卻依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依舊有相通之處……或許,這便是萬物皆可修先的關鍵,這便是衆生一出生就有的我仙吧?”
方明輕輕閉上雙眼,波瀾不驚的心寬曠如海,將萬事萬物倒映,對天地萬物的感悟已然跨入一片嶄新的天地。
“天命之境,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