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掃過曠蕩的天穹,將夜幕之下的霧靄雲氣,捲成龍虎奔騰,遮蔽星辰月華。
靈域的荒野大地之上,一切都顯露出一股亙古茫茫的蒼涼。
有一道矯健強勁的身影,如龍蛇起陸,鶴舞長空,鷹隼張狂,睥睨一切,掃蕩過那惶惶虛空,恣意汪洋地撕開空氣的阻擋,曳出如雷一般的呼嘯,猛烈向著東方而去。
瑩潤的水汽,夾雜的虛空的潮溼氣息之中,如同暴雨一般打來,卻只能讓他顯得蒼老卻仍舊放蕩豪邁的白髮更加張揚。
大湖泊。
就在眼前,一如……一如十年之前。
……
雕飾著荊棘花枝與銜雲絲雀的晶玉門戶,被輕輕地推開,沉暗陰冷的甬道之中穿行著夾雜冷厲與陰寒的氣息。她像是黑暗之中的殉道聖女,帶著一股強烈而慘烈的信仰,步步前行。
甬道的盡頭,是一片幽深得如同煉獄一般的黑。
黑的盡頭,是沒有盡頭。
她就站在那黑色深沉猶如通往恐怖煉獄一般的黑之前,雙手託心,如同抱住了一輪畢生信奉的太陽光芒,將如玉一般的十指展開,捏住最動人的花朵。
“我親愛的你,請你繼續沉睡,我這便去見他,你最親密的朋友,我要他交出你復生的鑰匙,無論如何。”
……
是夜凌厲的風雲,在大湖泊之上翻卷,惡Lang如萬古猖狂的兇獸,將夜幕下的天空撕開一道一道血水淋漓的傷口。
捲雲之上,一輪明月,如同映照昔日的某一個時刻一般,也映照著當下。
那激盪的無窮Lang濤之中,卻只有一處Lang尖,一直處於最顛峰處,就再也沒有傾頹而下,爆發出一次水中惡靈的咆哮。
因爲那Lang尖之上,靜靜地站立著一人。
他靜靜地站立著,所以他的足下,那一道駭Lang,也似乎是被空間的力量所凝滯,不能動彈分毫。
“你,來了。”嶽山極淡地說道。
這一刻的嶽山,分明沒有半絲身爲玄河與丹丹的師父,那一位滿目慈然,面目和緩的蒼然老者形象。他面色紅潤,童顏鶴髮,身形清削挺立,負手之間,踏住了一道Lang頭,卻更似乎是將整座大湖泊,都踩踏在了腳下。
這一瞬間,蒼靈大陸之上,任何青年俊彥,都沒有從這位年已百歲開外的人類強者顯得年輕,強大,以及霸道絕倫。
“嶽先生。”
一個如同飄渺仙音,似乎從冥冥茫茫,虛無杳杳之中傳來的聲音,在大湖泊之上的風Lang水汽之中,激盪開一道一道的波動,獵獵鼓動。
大湖泊黯淡赤色的湖水,隨著這一聲,忽然之間,在那最中央立於Lang尖之人的四周,猛然疾退,迅猛無儔地閃現開來一片風平Lang靜。
一切一切,都被這一道音波,鎮壓住了。
這個女子的這一聲,似乎是比那一頭靈龍,籍由天地靈種施展出來的龍族秘法,大攝龍吟,還要恐怖幾分。
“月子。”嶽山的聲音裡,沒有半點蒼老的意味。
從那跌宕退開,足足擴散開來一片方圓不下百里的平靜水域邊緣,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一位絕世殊顏的女子。她的每一步,都踏在那被強制壓抑著平靜的水面,卻有彷彿終究相差於毫釐之間,並且她的步伐,飄搖若仙,又若是一蓬睡蓮,浮動于波面之上,只不過卻似緩實急,一掠之間,便是數以十里計,瞬息之間就到了近前。
不是別人,正是如今靈域火靈部落的族長大人,火雲主裔的裔主,丹丹的孃親,月子族長。
“嶽先生,謝過您對小女的十年護佑和教導。”
Lang尖之上,嶽山面色不變,只不過若是玄河與丹丹在此,必然是不能夠認得出此人就是他們的師父,相反,反而會認爲這是一名氣息驚人的年輕絕頂高手。
“月子,你……他的女兒,便是我的女兒,你又何必如此。”
月子族長面龐之上,綻開一抹燦爛容光:“身爲人母,我火雲月子,難道這一點能忘卻嗎。”
嶽山擺了擺手:“也罷,一切隨你。”
火雲月子的面龐之上,漸漸地閃過堅定的毅然之色。
“嶽先生,既然,你知道重歸此處,想必是知道我的意思?”
嶽山淡淡一笑,那鶴髮童顏顯得有些聊賴:“當然知道,只不過是難以置信,你竟然當真那麼做了。月子,我告訴你,不,是警告你,這不是好事,對任何人,包括對他,都不是好事。”
火雲月子在大湖泊上漸漸披灑下來的月華之中,驕傲地揚起了卓絕的面龐:“我不管對誰好或不好,我只是想要他活,讓他活過來,活在我的面前。”
即使是以極淡的語氣在述說著這樣淡淡漸進的句意,然而嶽山仍舊是從中聽出了一抹歇斯底里的意味。
“不行,我絕對不會帶你回到遺蹟,取出遠古天龍的骸骨。”
火雲月子突然慘淡地笑了起來:“怎麼嶽先生,我與他女兒的二叔,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兄長?”
“那……與此沒有任何的關聯。十年之前,我已經破例一次,取出了一截遠古天空的骸骨給你,我雖然知道你會那麼做,只是仍舊有些難以相信。”
“哼,不過是一堆骨頭架子罷了,難道你還會相信那等荒謬的事情?除非是你不想要他復生!”火雲月子厲聲低喝道。
嶽山驟然之間,現出一抹怒意:“是又如何?原本他能夠撕裂天界之門,也便罷了,偏偏卻又失敗,那他便不能存活於世,否則,那必然是整個大陸的災難!”
“災難?那隻不過是你以爲的罷了!難道,他還能屠戮整個大陸不成?”
嶽山揮舞手臂:“能!他一定能!並且一定會!難道你忘記了,七十年前,南荒之地,他的魔道覺醒,要做萬古魔靈之時的瘋狂了?若非是我借住遺蹟之中的法陣,你以爲,他還有機會一直等到當日,修煉到足以撕裂天界之門,行將飛昇的地步?
哈哈哈哈,他若不去,出世之後,萬血元靈魔道,足以殺遍蒼天后土,屠戮一切生靈,直到最終,連他自己也灰飛煙滅,他若飛昇而去,或許那煌煌天位,足以鎮壓得住他,可是他失敗了,偏偏失敗了!這正是天意所爲,怨得誰人!你要復生他,便是逆天而行!更何況,那天龍復生之法,不過乃是亙古傳聞,遠古至今,一切種種,都已然湮滅了不知多少,如何可信?”
水波之上,火雲月子的情緒,驟然之間,無比激越了起來。
“縱然如此,那又如何?他要癲狂,那便癲狂,他要成魔,那便成魔!七十年前,南荒一戰,天地血雨之中,我只記得,他要爲我逆天而成魔靈,我又爲何不可以爲他施展復生之法!哼,他的靈,就在我火靈部落的祭壇深處,那又如何,難道你還要去親手殺死你的兄長麼!?”
嶽山喉間發出瘋狂的吼嘯:“如若可以,我就是想要滅殺了他,以免禍亂!”
“嗬嗬嗬嗬,嶽先生,嶽二叔!給我上古神武道遺蹟的圖錄,給我遠古天龍的遺骸!”火雲月子徹底暴怒之間,猛然揚手,頓時之間,那明月夜下,大湖泊上,一切強制壓抑下來而成的風平Lang靜,全部消失,一股驚天巨嘯,從那大湖泊之底,蓬勃迸發!
火雲月子如電一般,穿梭而來。
她伸出的一枚白玉一般的手指,像一支奪命的標槍,挾裹著所有的憤怒,癡狂,殺意,直指向嶽山的所在。
“月子,你雖爲兄長之妻,我卻長你十餘年,你當真對我出手?!”
嶽山厲喝之中,身軀卻是立在那Lang尖之上,紋絲不動,任憑身周處處,驚濤駭Lang依舊瘋狂暴起,如同雷吼,一頭頭大湖泊深處潛伏的兇惡水生靈獸,都在這一股翻騰的力量之下,被生生地震死,一切席捲了上來,在腥惡的風Lang之中,挾裹向他。
揮手之間,一片玄黑之色的水氣靈罡,彌天極地地籠罩開來。
“無光大神罡!”
“哼,嶽二叔,上古神武道的秘法,家夫施展之時,勝過你百倍千倍!”
嶽山喟然一嘆:“兄長勝我百倍千倍,誠然不虛。”
砰!砰!砰!
“九天十地!靈火地涌!龍泉崩塌!大湖火海!”
火雲月子呼嘯之間,那大湖泊之下,猛然之間,沖天而起一股奪目紅光,是一種強烈的暗赤之色的火焰,似乎是一大片濃郁的火雲,從那湖泊之下,升騰了山來。
強烈的刺激氣味,硫磺,硝鹼,巖漿,地氣,等等等等,全部噴涌了上來。
周遭數裡之內的大湖泊水面,瞬息之間,就被蒸灼得翻騰如沸,繼而化成絲絲煙氣,完全地蒸發了。
“嶽先生,我已經徹底地收攝住了部落之中的力量,再無後顧之憂,你必須要帶我去遺蹟之中。”
“不!絕不!”
“好!大湖泊之下,乃是一座萬古火山,嶽二叔,你若強硬若此,那就不妨一試吧!”
轟隆!
連同嶽山足下的那一道Lang尖,也終於怦然之間,崩碎了開來。
一股方圓足有七八里的赤紅之色的火焰狂潮,如同是從大湖泊之下涌動上來的炎流噴泉,瘋狂地翻卷了上來,鋪天蓋地地籠罩向了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