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雖疑心一件事,卻總會有些傾向,或者傾向于信,或者不信。
燕百橫便傾向于前者,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聽了李伯辰這句話,他先一愣,隨即想到他所指的是什么了。
三年前的大事,不就是前任都統(tǒng)令毅遇刺么?
當時隨他出游的人當中的確有李伯辰!而眼下……他心中一跳,意識到眼下除去這個李伯辰之外,當年在場的所有人的確都死了!
令毅死得蹊蹺。當年查出的緣由是百將廉策因升遷、軍功問題而心有怨恨,刺殺主將。隋王也曾密令無量城中人繼續(xù)暗查此事,可終究沒查出什么結(jié)果,只得暫且擱下。
但如今聽李伯辰這話,這事果然和徹北公有關(guān)聯(lián)的么?的確有可能……令毅都統(tǒng)是個不爭之人,也意味著很難被籠絡(luò)!
“三年前是隋無咎指使你們刺殺都統(tǒng)?”
李伯辰惶然道:“那就是我的投名狀……燕將軍,你救我出去,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只求能安穩(wěn)過完下半生!”
他說了這話,看到燕百橫眼中兇光一閃即逝。李伯辰就在心中低嘆一聲——這兇光,該是因為覺得是自己謀殺了令毅吧。眼下兩人雖立場不同,但看到燕百橫能因令毅而失態(tài),便覺得他這人還不壞。他自己也很念令毅的情,如今用逝者來做文章,實在是迫不得已。
也因這一抹兇光,李伯辰?jīng)Q定脫身之后如果要使計逃脫,一定盡量不傷他。
“好,我?guī)阕摺!毖喟贆M垂了一下眼,又看他,“當年都統(tǒng)待你不薄,你但凡有些良心,就……好自為之吧!”
他說了這話,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丟給李伯辰:“拿著。”
李伯辰一愣:“我們要殺出去?”
“不,走出去。”燕百橫沉聲道,“我記得你是一階,靈悟境,勉強算是個修行人……你先運氣,把心神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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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該是要使神通術(shù)法了,李伯辰想。從自己在軍中開始修行起,到現(xiàn)在六年,只修到入門的靈悟境,術(shù)法也只會一個“破軍”,而這還是軍中將佐都能學(xué)得到的。不知道燕百橫的秘法會是什么。
今夜風(fēng)很大,天頂濃云密布,因而只能勉強看清燕百橫的面孔輪廓。但他說了這話之后,人忽然消失了。李伯辰還沒來得及做聲,只覺自己身上也微微一麻,又能看到燕百橫了。
“燕將軍,這是?”
“現(xiàn)在我們彼此看得到,可別人看不到我們。”燕百橫低聲說,“一會我們就從正門走出去,你切記不可離開我三步之內(nèi)。外面地上有雪,一定撿結(jié)了冰的地方走,千萬不要留下腳印。”
竟然是迷蹤術(shù),是太素帝君一脈的術(shù)法,怪不得他可以混進來。
李伯辰沉聲道:“好。”
……
百應(yīng)素以自己一雙如雪般的雙翼為傲,因為這是羽部王族的象征。但今夜事關(guān)重大,他不得不戴了皮盔攏住銀發(fā)、將雙翼以墨粉涂黑,好在天空中更好地隱匿蹤跡。
現(xiàn)在他身處十幾米的空中,李伯辰所在的那個小院被盡收眼底。兩側(cè)院中、后山林中的普通兵卒都被撤走了,這些人本就不了解這里是怎么回事,已用不著了。
在他身邊還有一人,也浮在空中。粗粗一看,大概會覺得這人至少是個五階洞玄境的修士,因為他竟然能御空。但細看卻會發(fā)現(xiàn)此人身后也是有雙翼的——卻是一對半透明的,以元氣凝成的羽翼。而這人的頭發(fā),也是黑色的。
其實也是個羽人,但被稱作“無翼人”。并非生來無翼,而是在三四歲時被割了去。羽族命短,到四十歲時便大多死去了,而割了雙翼的無翼人命更短,通常只能活到三十歲。
但付出如此代價換來的是能看破三階之下幻術(shù)的神通、比人類還要密實的骨骼肌肉,以及一對以元氣凝成的、不畏刀劍的雙翼。
正是這個羽衛(wèi),看到燕百橫走進了院子里。
百應(yīng)此前已吩咐守在院門前的那個褐羽衛(wèi)轉(zhuǎn)到后山去以策萬全,但他心里曉得今夜該是十拿九穩(wěn)的。雖沒料到隋王安插在無量城的眼線之一是燕百橫,可據(jù)他對此人的了解,知道該不難對付。
燕百橫是二階養(yǎng)氣境,在這一方面,他該沒有隱瞞自己的真正實力。因為百應(yīng)記得約在一年前,此人曾帶三個十人隊押運一批糧草往原上的黑水堡去。半路遭遇六只妖獸,三十一個人死了二十八個,燕百橫也受了重傷,險些喪命。若是他修為更高,不會受那樣的傷。在那種生死攸關(guān)的情況下,此人不可能拿命開玩笑。
而此人走進院中所用的迷蹤術(shù),是太素帝君一脈的術(shù)法。那位帝君主密謀之道,所傳術(shù)法大多不擅殺伐。他身邊的羽衛(wèi)能看破幻術(shù),這燕百橫便不足為慮。
如今的無量城中,三階龍虎境之上唯有大公一人。同為三階的,也只有少主了。既然如此,他就得抓活的——而后從這人口中撬出更多事,將城內(nèi)隋王的眼線一網(wǎng)打盡。得益于前些天的戰(zhàn)事,只說都戰(zhàn)死了便可。
至于李伯辰……百應(yīng)微微皺眉。他倒覺得這個僅是一階靈悟境的武夫比燕百橫更令他不安。照說此人只擅長刀馬功夫,又沒什么家世背景,該掀不起大浪。可這人偏又能屈能伸、臨危不懼,叫他琢磨不透。
此人是個禍患。既然已將隋王的眼線引了出來,一會兒該先殺這人,永絕后患。
他正想到此處,忽然看到屋門慢慢地打開了。
“將軍,出來了,在——”身邊的羽衛(wèi)立即低喝。但百應(yīng)沒用他指示方位,便估算出出來的人的位置了。
院中本有積雪,這幾天人來來去去,就在雪中踩了一條小道出來,人走上去,不會留下腳印。可偏偏今夜風(fēng)大,小道兩側(cè)便有一層雪粉被吹過去。而如今他這一對遠超鷹隼的羽人雙眸敏銳地注意到,門前兩步遠處被吹過去的雪粉微微攪成了一團。
那分明是遇到了什么看不見的障礙物,才有此現(xiàn)象!
“哪個是李伯辰?”
羽衛(wèi)立即道:“后面一個。”
百應(yīng)掌心立即凝出一團青色微芒,手指一張,那團微芒便化作一道光矢、疾射下去。這一道發(fā)出,他掌心光芒又現(xiàn),一秒鐘的功夫,接連射出六箭!
李伯辰已死。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百應(yīng)在心里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