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龍堂創立于許久之前。
當年四大高手分崩離析,龍王殿祖師創建龍王殿,威震一時。
一直到了這位龍王殿祖師晚年,余下那兩位重整御前道,這才派人前來南海,想要尋一處落腳之地。
只是此事頗為不易。
當時南海局面混亂,三分之局尚未明朗。
各家各戶,涇渭分明斗得更兇。
此等境況之下,實在是容不得旁人染指南海。
御前道這外來的和尚,還沒來得及念經,就被活活打死在當場。
而那個當口……哪怕是御前道想要隱藏行事,也是極為不易。
亂事剛起之時,倒是可以渾水摸魚。
但御前道入南海的時候,說是渾水,實則已清,周遭一切都被在場角逐之輩,看的分明。
可要說全然是清水,那也不是……
畢竟各家各戶斗的正是激烈之時。
每一個人的腦子里都繃緊了一根弦。
準確的說,應當是沸水。
誰敢闖入,誰就得死。
御前道哪怕無孔不入,那時也是不得其門而入,進來就沒了。
最終無可奈何,只能求助于龍王殿。
雖然當時局勢混亂,尚未分明三大之局。
但是龍王殿勢力已經極為龐大。
只是當年龍王殿祖師年事已高,已經極少于人前現身。
否則的話,今日南海局勢說不得會另有變化。
可憑借那會的龍王殿,想要護持御前道于南海生根,其實是不難的。
但是龍王殿祖師對于這一番求肯,卻始終不置可否。
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御前道來龍王殿的人,一日日的如坐針氈,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總而言之,就是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說是一家人吧,沒這個臉。
說不是一家人吧,他們就是打這個主意來的。
一口氣憋了三年,全都在龍王殿的眼皮底下。
啥也不讓他們干。
眼瞅著龍王殿祖師就要駕鶴西歸,余下龍王殿二圣四龍八部,全都恨不得將他們盡數打死在當場。
要不然也得趕出龍王殿……
終于這幫人坐不住,就去跟祖師談條件了。
最后達成了協議。
御前道來南海圖謀,念在這一點香火之情,龍王殿愿意收留他們。
但是這不能白來。
御前道更名暗龍堂,不可于南海再生勢力。
只能作為龍王殿的暗職存在。
根子上仍舊是御前道,但是需要幫龍王殿做事。
龍王殿不為暗龍堂負責。
暗龍堂內一切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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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于龍王殿,他們需要隨叫隨到。
算是徹底成了龍王殿的附屬。
當然,種種條例之中,這只是其中之一。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御前道當然不想就這么答應下來,但是形勢比人強。
南海三分之局逐漸明朗。
倘若再不答應,待等三分落定,龍王殿再狠一點,直接將御前道的事情公布江湖。
到了那會,就真的再無絲毫縫隙了。
這一點,看之前的驚龍會,便可見一斑。
思慮再三,最后他們還是只能咬著牙答應了下來。
至此,暗龍堂算是誕生了。
“暗龍堂初建那會,日子真的很不好過。
“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龍王殿不管咱們的死活,卻把咱們當成工具來使。
“否則的話,就要把暗龍堂逐出南海。
“所以那會真的是夾縫里求生存啊。”
江嵐吧唧吧唧的抽了兩口大煙袋,瞥了蘇陌一眼之后,這才繼續說道:
“但是時移世易,局面終究逐漸不同。
“說來……蘇令主是如何看待這南海三分之局的?”
“三足鼎立,求一時之安,非長久之計。”
蘇陌輕聲開口: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此言一出,江嵐卻是一呆。
抬眼看向蘇陌,眸子里光彩流轉,口中喃喃: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好一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蘇令主這一番真知灼見,不知道超越這天下蕓蕓眾生幾許。
“著實是讓人佩服!”
說到此處,江嵐抱拳拱手。
蘇陌擺了擺手,他不過是隨口一說。
倒是讓江嵐莫名其妙的興奮了一把。
然后就聽到江嵐說道:
“倘若其后幾位龍王殿殿主,也有蘇令主這般見識。
“暗龍堂也不會后來者居上了……
“蘇令主也知道,暗龍堂源自御前道。
“雖然初時極難,但其后逐漸站穩腳跟,又有御前道不斷輸送高手。
“再加上天機閣被囊入麾下。
“便算是徹底的站穩了腳跟。
“龍王殿祖師之所以會答應御前道的要求,不僅僅只是因為暗龍堂是一把好用的刀。
“更是為了警醒龍王殿后背子孫。
“讓暗龍堂做鏡,時刻提醒他們居安思危的道理。
“可惜,這份良苦用心只怕未曾傳達到……
“許是這三分之局過于安穩,以至于其后繼任的殿主,一代不如一代。
“這一點不說其他……
“蘇令主可知道,上一代殿主做了個什么事情?”
“愿聞其詳。”
蘇陌眉頭一揚。
“此人于黑島之上,為毒尊所害,三年不得動武。
“其后解毒,也是體虛乏力,武功大不如前。
“最終決定出海尋求解方……
“然而他去則去也,可一不曾留下吩咐,自他去后,龍王殿該如何自出?
“倘若他有意外,下一任龍王殿殿主是誰?
“這當中一字未留。
“二則是他竟然將龍王殿至寶龍王鑒也給帶走了。
“以至于至今為止,龍王鑒仍就不知所蹤。
“當今龍王殿內的這位殿主,沒有龍王鑒加持,不見九陰玄冰策之神妙。
“可以說是外強中干……
“若非是暗龍堂多年以來為其保駕護航,只怕早就已經大禍臨頭了。”
江嵐把這事當成秘密跟蘇陌說,滿臉神秘兮兮,一副在人后偷偷說人八卦的愉快模樣。
蘇陌一時啞然。
龍木島上的事情是秘密,尤其是自己取得龍王鑒的事情,更是天大的秘密。
這一點除了身邊幾個親近之人外,根本無人知道。
至于自己接任龍王殿殿主之位的時候。
這位江副堂主,正被龍門第六驚殺的大敗虧輸,在海上玩漂流呢。
自然也不清楚。
蘇陌雖然覺得這事無需隱瞞,卻也不必跟他細說。
當即只是一笑,重新思慮一番,這才開口說道:
“如此說來,暗龍堂如今反客為主,龍王殿只怕要換個主人了?”
“是啊。”
江嵐說到這里,卻是嘆了口氣。
“江副堂主這語氣……似乎并不開心。”
蘇陌一笑:“看來暗龍堂,跟御前道之間早就已經出了問題?”
“你說的沒錯。”
江嵐點了點頭:“許多年前,暗龍堂就變了。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可能是從第一次暗龍堂拒絕御前道送來人手的時候……也可能是在這之前便已經有了打算。
“本來暗龍堂堂主之位,都是御前道點名任命。
“其后不知道何時開始,暗龍堂堂主變成了南海這邊自己選擇。
“以‘總舵不解南海事’為由,拒絕御前道親自指派。
“當時御前道內,雖然也有很多話說。
“但終究還是覺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說到這里,江嵐趕緊捂住了嘴巴:
“比喻,比喻啊!蘇令主可莫要怪我。”
“大玄王朝消散多少年了,江堂主不必如此在意。”
“不同的。”
江嵐搖了搖頭:“我畢竟隸屬御前道……天下人皆可以不將王權放在眼里,但是我不能!”
微微一頓,繼而接著說道:
“總而言之,先是得到了自主選擇堂主的權利。
“其后,新堂主便以‘暗龍堂已經可以自給自足’為由,逐步拒絕御前道輸送人才。
“這個過程非常漫長,好似溫水煮青蛙。
“以至于總舵多年以來,竟然未曾察覺到暗龍堂內有問題。
“一直到前幾年,接連幾次想要送人過來,都被暗龍堂以各種理由直接拒絕。
“硬塞過來的,沒幾日的功夫,便有信傳回,說他們在辦差的時候死了……
“這一下,暗龍堂這邊的情況才算是真正的引起了御前道總舵的懷疑。
“只是暗龍堂這邊的差事一直做的很好,無有指摘之處。
“南海與北川又相隔萬里,屬實是難以對其指手畫腳。
“最終,道主心生一計……然后我就來了。”
說到這里,他看蘇陌,就發現蘇陌正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江嵐頓時感覺心中好生受傷:
“蘇令主有話要說?”
“暗龍堂另起機心,你明知道這一點,仍舊被現如今的暗龍堂堂主算計。
“江堂主自問聰明,將人家當傻子……現在看來,誰傻還不一定呢。”
蘇陌撇了撇嘴。
江嵐被蘇陌說的啞口無言,良久一嘆:
“說到底,他還是傻,又傻,又蠢,又壞!
“沒錯,這一次和龍門第六驚交手的事情,確實是我棋差一著。
“但這也是因為我小看了我頭頂上那傻子的愚蠢。
“這些年來,龍王殿一代不如一代,暗龍堂逐漸勢大。
“已經有了顛倒干坤,反客為主之相。
“再有上代殿主這不智之舉,全然枉顧身后之事,更是將龍王殿徹底打入泥沼之中。
“也因此,暗龍堂堂主之心昭然若揭。
“拿下龍王殿,斷絕和北川御前道的聯系。
“坐擁南海三分之一局勢,自立而起。
“這就是我頭頂上那位的目的。
“貪婪而又可笑。
“但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敢引狼入室。
“身為暗龍堂堂主,他豈能不知道驚龍會的厲害。
“龍門十三驚,排名越是靠前,越是可怕,哪一個都不是易與之輩。
“他敢跟龍門第六驚勾結,這是要斷送整個暗龍堂的基業。
“還得搭上一個龍王殿。”
說到此處,江嵐眸子里已經殺機頻現。
只是至此卻又輕輕搖頭:“大概的情況基本上就是這樣。
“據我所知,暗龍堂堂主雖然是個蠢貨。
“但是這愚蠢之下,也有著深藏不漏的一面。
“我以獲罪為由來到南海數年,卻始終未曾真正掌握此人的把柄。
“暗龍堂內他所屬之下,也有不少的高手。
“而這些年來,龍王殿內八部之中也有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的人。
“真要爭斗起來,絕不容易。
“不過,這些姑且罷了,真正讓我憂心的是另外一點……”
“哦?”
蘇陌看了他一眼:“愿聞其詳。”
“暗龍衛!”
江嵐說道此處的時候,也是眉頭緊鎖:
“暗龍衛神秘至極,就算是我也是所知有限。
“只知道,他們是在龍王殿前任殿主失蹤之后,現如今的暗龍堂堂主一手創立。
“其內每一個都是高手,各個神秘至極。
“我來到南海幾年,明察暗訪,卻始終不見這暗龍衛的影子。
“其后又巧立名目,讓那蠢貨下令暗龍衛去辦。
“這當中不少極難處理的任務,縱然是我親自去做,也得花費一定的手段。
“但是這神出鬼沒的暗龍衛,卻每一次都能順利歸來。
“不僅如此,因為我本意是探查暗龍衛的底細,所以每每著人前往盯梢。
“但是派去盯梢的人,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
“這期間我也想親自前往調查,但是總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拖住。
“唯有一次,讓暗龍衛去剿滅一個和七殺殿勾結的世家。
“那一次我盡快處理了手頭上的事情,親身趕往。
“雖然還是晚到一步……但是,卻看到了另外一幕場景。”
一口氣說到這里,江嵐神色極為凝重:
“那是一片殘垣斷壁!
“原本雄立當世的家族,幾乎被整個夷為平地。
“每一寸建筑,都被打的分崩離析。
“滿場之中,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全都被暴力碾碎。
“這場面,哪怕是我,都不禁心頭駭然。”
“竟如此厲害?”
蘇陌若有所思,繼而輕輕點頭:“看來江堂主這些年也不是全做無用功。”
江嵐頓時干笑兩聲:
“暗龍衛不可小覷,那蠢貨其心可誅。
“雖然未曾掌握實證,不好下手,但是御前道也仍舊留下后手。
“便是淬心觀那邊的布置……
“其間種種,就是為了今日之事。”
“淬心觀的情況,這位堂主可清楚?”
蘇陌隨口問道。
“他不知道。”
江嵐微微一笑:“當中玄機不少,我就不一一跟蘇令主多說了。”
“嗯……”
蘇陌對此不置可否,只是輕輕點頭。
其后又跟江嵐仔仔細細的詢問了一番,關于這位堂主的情況,以及暗龍堂目前他可以利用的人手。
大概的整理了一遍之后,蘇陌這才起身告辭。
江嵐連忙問道:
“等等等等……咱們現如今到了哪里?
“距離淬心觀還有多遠?”
“遠著呢。”
蘇陌說道:“別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反正暗龍堂不知道淬心觀那邊的布置,就算是慢一點,也沒有什么關系。”
“……倒也有理。”
江嵐點了點頭:“那我什么時候能出去喘口氣啊?”
“江堂主身份特殊,就算是易容改面,也難保萬全。
“依我看,短時間內就不要出去招搖過市了。”
蘇陌說道:“這一路只求能夠平平靜靜的抵達淬心觀。”
“……”
江嵐還要再說,蘇陌已經轉身走了。
只留下江嵐一個人站在船艙之內,滿臉無奈。
微微沉吟之后,卻又一笑,轉而坐在床上,隨手拿起了那話本看了起來。
而蘇陌一路離開了底層船艙,來到了甲板之上。
眉頭微蹙:
“暗龍堂,暗龍衛。
“長鯨幫……?”
眸光微微一抬,看向了衛龍島方向,心中略微沉吟,不再多想。
……
……
三日之后,衛龍島!
一處空曠的碼頭岸邊,正有四個人默默等候。
一個體態肥碩的胖子,坐在那里,閉目凝神。
此人腦袋光光,唯有在頭頂正中央,留下一束,扎了一個朝天辮,好似天線一般。
看上去古里古怪。
而在他身邊,卻是一個身著鎧甲的漢子。
面容粗獷,亂發如戧,手中兵器極為特殊,乃是一桿鋼叉。
這一身打扮配合這兵器,多少有些不倫不類。
在他們前面還有一個老人,正坐在碼頭岸邊,身著蓑笠,手里一桿魚竿,正在垂釣。
三人皆靜,唯有一人滿場奔走。
走兩步,回頭瞅一眼海面,嘟囔一句:
“還不來。”
又走兩步,又回頭再瞅一眼,嘴里接著嘟囔:
“這都什么時辰了?”
來來回回無有定,絮絮叨叨從不停。
倒是讓另外三個人,腦門上的青筋是越蹦越大。
最后那老頭忍不住回頭怒視:
“三丫頭,伱能不能安靜一會?
“老夫的魚都讓你嚇跑了。”
那來回奔走的正是一個姑娘。
身高堪堪四尺,又矮又瘦。
一雙羊角辮,一對紅臉蛋,若不是身后背著兩桿交叉在一處的紫金混元錘,路上見到只當是誰家出來瞎玩的孩子。
此時聞言更是大怒:
“你可拉倒吧,你的魚還用我來嚇走?
“我奶奶早告訴我了,你從小釣魚,釣了一輩子,就沒釣上來幾條。
“最大的一條不足半尺,這是你的命跟我有什么關系。”
“你你你……”
老頭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那手持鋼叉的漢子,則是哈哈大笑,唯恐天下不亂。
最后還是那抱臂而坐的大胖子,睜開眼睛瞥了在場幾人一眼,嘆了口氣:
“都消停一下吧,四海龍頭傳信說,今日便可抵達衛龍島。
“新殿主和八部龍女都在……
“你們這般模樣,好意思面見殿主和龍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