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場景,若說驚人,卻也未必。
機關術素有流傳,各方皆有高手精擅此道。
可是機關木偶上竟然覆蓋血肉,就有點讓人看不明白了。
這東西與其說是讓人覺得厲害,還不如說是有些獵奇。
說遲實快,漫天長矛飛舞,自四面八方而來。
便聽得一聲怒吼,程震鹿腳下一頓,身形搶先出去,兩手一引頓時龍吟之聲陣陣而起。
就見到一道青龍?zhí)撚埃S著他的身形游走。
這長矛未曾及身,便被這青龍?zhí)撚耙撸诎肟罩姓{(diào)轉(zhuǎn),是怎么來的又怎么回去了。
長矛破空,機關木偶顯然不具備將其返回的能力。
紛紛被長矛刺穿身體,釘在地上。
另外一邊走出去的則是谷城涼。
他身形佝僂,步履蹣跚,卻是一步之間,就已經(jīng)到了人群之前。
卻見到他作勢古怪,身形一轉(zhuǎn),以后背應敵。
恍惚間,好似可以看到一只巨龜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上。
這長矛飚飛而至,卻紛紛好似刺中了一堵無形氣墻。
一時之間嗡嗡嗡震鳴不休,偏生不得寸進。
下一刻,空氣似乎剎那收縮。
蘇陌抬頭,就見到曲紅妝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到了半空之中。
她單手握拳,周遭空氣盡數(shù)被這一拳納入,倏然一拳落下。
空氣之中頓時發(fā)出了一聲虎吼。
不說拳法威力如何,單說她揮拳之時所發(fā)出的聲音,就足以穿金裂石。
這些機關木偶在這一拳之下,各個身形發(fā)出嘁哩喀喳的聲響。
待等拳風一掃,各自零碎滿地。
血肉紛飛飄灑,場面壯觀至極。
蘇陌負手而立,凝望周遭。
對于這四大高手親自出手對付這些機關木偶,他并沒有什么意外。
這些長矛之中蘊藏猝心針。
一旦中了,幾乎就是藥石無救,只能等死。
讓武功不夠之人出手應對,但凡有個閃失,就得減員。
這種情況之下,讓這四位出手,算是理所當然。
他的目光主要放在那地上的血肉之上。
血肉這種東西,長在身上才算是一個整體,一旦脫離下來,必然干癟腐朽。
可是現(xiàn)在眼前這些,卻分明不是這樣……
它們竟然可以長在木偶的身上。
這又是誰的血肉?
怎們可能做到這種事情?
眼看著周遭暫且平靜,蘇陌便領著小司徒踏前一步,蹲下來看那掉落在地上的一塊肉。
只能看出是肉,但具體是哪里的肉,是什么動物身上的肉,卻又看不出來了。
小司徒想了一下,取出了一枚銀針,輕輕一探。
這塊肉在觸及銀針的剎那,竟然驟然一個收縮。
當即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眸子里的愕:
“它有感覺……”
小司徒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迷茫。
蘇陌想了一下,跟旁邊御前道的人,借了一把刀。
將這肉切下來一小塊,裝進了一個瓷瓶里:
“回頭抽時間,可以研究一下看看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可能看著像肉,實際上又不是呢?”
“……恩。”
小司徒點了點頭,雖然很想說,不管是從形狀質(zhì)地特性來看,這都是一塊肉。
可是自從深入大玄腹地之后,所見種種皆為奇。
這會功夫,她倒是不敢這般篤定。
蘇陌站起身來,輕聲說道:
“相比起這血肉而言,我更好奇的是……這地方的紫霧都去了何處?”
小司徒一聽,這才如夢初醒。
懸壺亭地下密道的壁畫之上展示,當年關閉大玄武庫大門的時候,有紫霧飛散而出,好似觸須一般,想要往外蔓延。
而他們這一路走來,越是靠近這大玄武庫的位置,紫霧也就越是濃郁。
可是現(xiàn)在,真正到了這大玄武庫之中。
空氣里雖然仍舊有紫意,卻已經(jīng)極為淡薄。
這一點,顯然于理不合。
大玄武庫大門封閉,縱然是修建之時還留下了通氣孔,也應該全都關閉了才對。
這紫霧無處可去,只能在這武庫之中堆積。
怎么會消散?
若是能消散的話,大玄腹地之中的那些紫霧,不應該早就沒了嗎?
心念至此,小司徒抬頭看向蘇陌,一步向前,正要開口。
卻不想,腳下忽然傳出異樣之感。
低頭一瞅,一塊地磚已經(jīng)被她踩下去了半截。
心頭一緊,頓時知道不妙。
果不其然,隨著這石磚落下半截,武庫密道的兩側(cè)墻壁,忽然有石板落下,現(xiàn)出了一個個黑黝黝的洞口。
下一刻,熊熊烈焰,自當中轟然而出。
“怎么還有漏的?”
顏心語臉色大變:
“快回來。”
這自然不用她說,蘇陌一把拽住了小司徒,身形一閃,便已經(jīng)沖了回來。
可是,這機關一動,好似是觸及了某種連鎖反應。
縱然是御前道眾多弟子所在的位置,也不再安全。
就見到兩側(cè)石板紛紛落下,現(xiàn)出了那些黑乎乎的洞口,熊熊烈焰吞吐不斷。
只不過年久失修之下,雖然大部分都是好使的,可也有一部分在濫竽充數(shù),其他的管子都在噴火,它們卻是毫無動靜。
如此一來倒是形成了幾部分空缺。
蘇陌帶著小司徒來到一處空缺所在暫且棲身。
抬頭去看,御前道眾人已經(jīng)被分散四周。
眸子里紅影一閃,正是那顏心語,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在了他們的身邊。
滿眼都是惱怒之色:
“怎么會這樣?當年修建這大玄武庫的人,到底會不會做機關?
“怎么可以在那種地方也留下一個陷阱……”
“……”
蘇陌聽的一陣無語,你破解機關的本事不行,還賴人家當年制作機關的人不會?
“是我不好……”
小司徒低著頭,輕聲開口。
“跟你沒有關系。”
蘇陌一笑:
“深入大玄武庫之中,若是不觸發(fā)幾處機關,豈非少了一些氛圍?
“你這一腳,踩得恰到好處。”
“哪有這樣的啊……”
小司徒聽的哭笑不得,知道蘇陌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看著周遭熊熊烈火,覆蓋四面八方。
一時之間周身如焚。
現(xiàn)如今到底應該如何脫身,卻是一籌莫展了。
心頭不免有些難以釋懷。
顏心語瞥了小司徒一眼,冷笑一聲:
“算你還有……”
余下的話不等開口,頓時就感覺渾身一冷。
抬頭去看,正見到蘇陌正冷冷的看著她。
周身頓時一緊,不敢再說。
只是忍不住心中暗罵了兩句。
但是抬眼看這火勢,卻又心頭發(fā)沉。
但凡機關,必有起落。
眼前這大火燃燒,卻好似無有盡頭。
不知道究竟是這機關壞了,還是原本就是這般設計,不給人留下絲毫活路。
再這般下去可不是辦法。
哪怕不被這烈火燒死,也得被烘成干尸。
想到這里,她開始四處尋找,片刻之后,卻是凝望腳下一塊青磚出神,繼而抬頭看向了蘇陌:
“你輕功如何?”
“差強人意。”
蘇陌淡淡開口。
“那就看命吧。”
她話音至此,忽然一探手,將腳下的一塊青磚直接打碎。
下面赫然是黑黝黝的一個洞口。
她隨手取出了一根木頭,借旁邊的烈火點燃。
這木頭材質(zhì)特殊,一旦遇火,立刻熊熊燃燒,經(jīng)久不息。
顏心語伸手將這燃燒著烈焰的木頭,扔到了這洞窟之中,就感覺一路往下,片刻之后,方才落定。
“至少有三丈高矮。”
顏心語輕聲開口,繼而不等蘇陌說話,就已經(jīng)跳進了這窟窿里。
蘇陌和小司徒對視一眼。
一時之間都有些猶豫。
就聽到顏心語在下面喊道:
“還等著變干尸嗎?這下面雖然有陷阱,但是也有密道,或許可以逃生出去。
“你們?nèi)羰遣粊恚揖妥约鹤吡恕!?
小司徒看向蘇陌:
“怎么辦?”
“她既然是機關大師,那姑且信她就是。”
只是抬頭看向其他被困的御前道弟子時,不禁感覺有些古怪。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也跳進了那洞窟之中。
所謂的機關,則是在這洞窟之下的一排排尖銳的利刺。
足有一人多高。
可以輕松將一個人扎成對穿。
然而對蘇陌來說,這些東西卻毫無意義了。
他隨手一掌壓下,龐大的巨力頓時讓這些利刺扭曲,緊跟著盡數(shù)崩碎。
探足落地,抬頭看了一眼輕聲喊道:
“下來吧,我接著你。”
緊跟著就聽到呼嘯之聲,小司徒飛身而下,被蘇陌一把抱在了懷中。
再回頭,就見到顏心語正都蹲在一處,搗鼓什么東西。
回看周遭,也沒有發(fā)現(xiàn)更多的道路。
這四方之地,一眼可以看到頭。
忍不住問道:
“你不是說這下面有暗道嗎?”
“你懂什么……”
顏心語頭也不回的開口。
只是說到這里,頓了頓,想到了跟自己說話的人是誰……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只要不跟他對視,就算是懟他兩句,又能怎么樣?
現(xiàn)如今身處險境,他還得依靠自己,難道還能將自己打殺了不成?
一念及此,頓時心中通達,當即說道:
“你覺得當年布置機關的人,是如何在這安置這些利刺的?
“從上面往下扔的嗎?
“大玄武庫一日未曾關閉,所有的機關都是得經(jīng)常檢查的。
“當年這大玄武庫就很長時間保持開啟狀態(tài)。
“所以,但凡有機關陷阱之處,必然會留下暗門,從而方便過來檢查機關。
“否則出了點什么事情,玄帝他老人家走在自家的大玄武庫里,被機關戳死,那……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你說的很有道理。”
蘇陌發(fā)現(xiàn)自己屬實是沒有辦法反駁。
而他不清楚這一點,也是因為天工寶錄之中,只記載機關如何,暗器怎樣,卻沒說,這幫制作機關暗器的人,又會給自己留下什么樣的方便門。
心中正想到此處,忽然就聽到顏心語嬉笑一聲:
“開了。”
她話音落下,果然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跟前有一扇石門朝著邊上挪開,現(xiàn)出了一條窄道。
顏心語看了兩眼,點了點頭,然后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火折子。
就一馬當先的走在頭前。
蘇陌拉著小司徒跟在身后。
小司徒則回頭看向了方才下落之處,禁不住問道:
“那御前道的其他人怎么辦?
“顏姑娘不管他們了嗎?”
“用不著。”
顏心語說道:
“大統(tǒng)領都說了,一旦深入大玄武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多少本事就是施展多少本事就是。
“而且,莫要小看了他們……
“且不說大統(tǒng)領了,就算是那行將就木的谷老龜,也不是簡單角色。
“保不齊就有什么脫身的法子。
“咱們還是先顧全自己的好。”
蘇陌微微點頭,覺得這話也有道理。
而且,如今這情形倒是順遂了他的心意。
其實這密道之中的烈火,擋不住蘇陌的。
他以金鐘罩護體,可以帶著小司徒來去自如。
縱然是多回護幾個人也不在話下。
之所以跟著顏心語進了這密道之中,正是想要暫且跟這御前道的人分開。
道主這一路走來,雖然表現(xiàn)的畢恭畢敬。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越是如此,蘇陌就越是不相信他。
只是這幫人老謀深算,想要打探他們的隱秘,卻是不容易了。
相比之下,這幫人里,唯有這個顏心語,是個直腸子的女人。
天天跟這個斗嘴,跟那個吵架,心機淺薄。
道主對蘇陌這般畢恭畢敬,她卻敢跟蘇陌頂嘴,便可見一斑了。
也是因此,蘇陌這才故意將她留在身邊。
想要看看能不能從她的口中問出點什么東西來。
此時聽她說話,不禁一笑:
“怎么叫個谷老龜?”
“本來是叫他谷老鬼的,結(jié)果叫著叫著,就變成了谷老龜了。
“發(fā)現(xiàn)這正適合他。”
顏心語聞言哈哈一笑:
“公子以為如何?”
“確實是恰如其分。”
蘇陌點了點頭。
顏心語忽然回頭看了蘇陌一眼,笑著說道:
“公子,現(xiàn)如今咱們可算是身處險境?”
“恩?這自然算是。”
蘇陌點了點頭。
“那公子想要脫身,是不是全賴我了?”
顏心語又問。
蘇陌又點了點頭:
“顏姑娘說的沒錯,此次脫身,全都得倚仗姑娘。”
“既如此……那屬下斗膽,跟公子請旨。”
顏心語說到這的時候,竟然單膝跪地,態(tài)度極為恭敬。
蘇陌和小司徒對視一眼,小司徒眸子里有些隱憂,蘇陌則是一笑:
“姑娘這是要挾恩圖報啊。”
“讓公子見笑了。”
顏心語抬頭看向蘇陌:
“不知道公子允不允?”
“這話從何說起?”
蘇陌搖了搖頭:
“所謂請旨用在我的身上,本就不合適。
“其次,姑娘所求為何,蘇某尚且一無所知,又如何能夠允你?”
“這……”
顏心語輕聲說道:
“我想求公子下旨,納我為妃!”
“???”
此言一出,蘇陌和小司徒,同時瞠目結(jié)舌。
“你說什么?”
蘇陌有些迷茫。
從哪方面來看,這顏心語也不該有這樣的企圖才對啊。
顏心語也是連忙說道:
“公子聽我說完……
“雖然是納我為妃,但是希望公子可以做到對我秋毫無犯。
“如此就算是報答了我這一場辛苦。”
“這……目的何在?”
蘇陌有些不明所以。
“這你就不懂了……”
說到這里,顏心語忽然支楞起了起來:
“我若是有了這個身份,以后誰敢跟我對罵?
“到時候,只有我罵人的份,誰也不能罵我!
“不過……你倒是可以。
“好在你不是喜歡罵人的人。”
蘇陌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腦殼,忽然感覺自己大概是失算了。
顏心語確實是機關術上的大師。
但是這腦子,可未必會被道主訴說隱秘。
從這人的身上,多半是試探不出什么東西來了。
當即輕輕擺手:
“此事再也休提,還請姑娘自重。”
“啊?”
顏心語吃了一驚:
“我救你性命,就讓你幫我這么一個小忙,你都不肯嗎?
“不是說,你野心極大,貪花好色,我長得也不賴啊……
“怎么這樣的條件你都不答應?
“哦……你是因為我說,彼此秋毫無犯嗎?
“哎呀,我漫天要價,你就地還錢嘛。
“大不了,一個月我允你一次就是了!”
小司徒都給聽的面紅耳赤,忍不住看了顏心語一眼:
“顏姑娘……自重啊。”
“可是,可是……”
顏心語上前兩步,還想再說。
蘇陌卻已經(jīng)停了下腳步,回頭看向了顏心語。
顏心語臉色一變:
“公子改變主意了?一個月四次也行!”
“你住口……”
蘇陌回頭瞥了她一眼:
“前面沒路了。”
“哼。”
顏心語抱著胳膊,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沒路就沒路唄,跟我有什么關系?”
“哦?”
蘇陌眉頭一揚:
“姑娘這是打算放手不管了?”
“那又怎樣?”
顏心語抬頭看蘇陌,雙眸之中斗志熊熊。
但是下一刻,她就見到蘇陌一笑:
“既如此,那也好……”
“好?”
一愣之下,不等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下一刻,蘇陌已經(jīng)是屈指一彈。
一股無行力道破風而出,直接落在了顏心語的身上。
劇烈的痛苦,在這一剎那蔓延全身。
顏心語雙眸瞪的溜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小司徒歪著頭看了看:
“痛人經(jīng)啊……蘇大哥,你真不懂憐香惜玉。”
“她算什么香玉……就是跟廢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