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2章 所謂真實
我的影子，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卡爾的世界在瞬間破裂。
“影子？”他狂笑起來，看著前方蕭嵐的眼眸中泛起一陣猩紅，“哈、哈啊、原來我對你來說，就只是個影子嗎？不，你根本就什麼也不懂！”
因爲被“天使”追逐至此而疲憊不堪的身軀，從靈魂深處泛起了一股被意志催動的嶄新力量。
也許是因爲面對那只有無盡空虛的幻影，也許是因爲終於面對了的真正的現實，又或許是已然確切可見的命運，所有從意識深處涌出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烈。雖然只是一瞬間，過往的一幕幕卻無比清晰地在腦海中閃現，串聯，膠結成一股。
——然後，他怒吼起來。
“那就看看吧，所謂的影子能夠擁有的憤怒！”
話音落下的前一剎那，銀髮的魔王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拔劍，斬。
漆黑的魔劍捲起無盡的虛無，約定必殺的帶著必然毀滅目標的威勢。
一片混沌黑暗的空間中宛如在瞬間被撕裂，卡爾的人已經和這手中的劍渾然一體，化做一條虛影用所有激發出凝聚出的力量在完全停滯住的時間裡一閃而逝，他要用這實實在在的力量在那些拱衛著的天使反應過來前殺到敵人面前，那口出狂言卻連戰鬥架勢也沒有的傢伙撕扯得粉碎！
蕭嵐——
他確切的站在原地，目視著這一擊的到來，宛若是個幻影般沒有實感的他一動也沒有動。
而奇怪的是，不僅是他沒有閃避，就連那些天使們同樣也沒有動。
於是砍中了。
這確實並不是一片幻影，傾注了所有靈魂所有精神所有力量的一劍已經斬入對方的身體。卡爾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的力量他的精神他的靈魂是如何地凝聚成一個前所未有的凝聚的點，在這軀體上砍開鎖骨劈斷肋骨破開肌肉劃開內臟一路披荊斬棘勢如破竹然後從腰間劃出，所有阻攔的一切都在這本就是虛無的一劍之下粉碎崩解。
但是……就這樣贏了，勝了？
卡爾很清楚在這一切下什麼都已經被毀壞，無論那具軀體是什麼，都已經一分爲二，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興奮或喜悅。
——因爲敵人還是沒有死。
“可惡，爲什麼……！”
魔王如同詛咒般叫著。爲什麼——爲什麼，你還沒有死。
虛無的幻影依然一副嚴肅的面容。只有明亮的眼眸透出淡淡的笑意。
沒有反擊，也沒有動，天使們也是同樣在原地靜靜的注視著，目睹了心頭大震的卡爾如同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一樣急速逃開數百米的動作，然後他輕輕的宣告了一個事實。
“愚蠢呢。什麼也不懂得的人，是你自己啊……”
但是，卡爾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
“騙人！你——你應該死了啊。”他握緊手大喊著，否認著自己看到的真實，“我明明親手殺了你！那本就是屬於你的力量，那可以將所有一切都歸於無的終極的力量！既然你並不是那些天使一樣的傀儡，你就不可能在那個力量下活下去！”
出人預料的。蕭嵐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哦，你的確殺掉我了。”他輕輕的說，“就如你所說的一樣，一切歸於無的力量之下。我的確是不可能繼續存活。”
“但現在的你又是什麼東西啊！”
“如你所見，是一個新的我。”他很快的回答道。
太過直率的迴應，讓卡爾不禁瞪大了眼睛，然後就是恐懼的盯住了前方的男人。
蕭嵐平靜的聲音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但身體卻是正在虛無的力量下粉碎分解，但是另一股力量卻是在同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著修復……不過與其說是修復。到不如說是一個嶄新的存在撕開了已經損毀的“外殼”讓自己來到這世間……就像是他自己所說的一樣，是一個新的自己。
——但是這怎麼可能？
“這在邏輯上存在矛盾，你的意思是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都是真的嗎？你要怎麼解釋這個矛盾！”
卡爾喊著，然後——找到了答案。只是他拼命地搖著頭。
那實在難以置信。不，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但是，除此之外就無法說明這一切——那麼，眼前這狀況就是有可能的了。於是卡爾又再一次問道：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的麼？
“你這傢伙，難道——”
“答對了哦，無論現在的我還是之前的我，都不過是被平行存在這個能力製造出來的影子。嗯，你是叫做卡爾吧……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實現這個奇蹟之前最初最原始的本體，到底是在哪個地方在哪個時間被哪個人用什麼方式給殺死了。”
虛無的身影邊浮現淡淡的微笑邊說著。
“什麼——那個，那個纔是真的不可能啊！那麼你到底是什麼？你不是原始的本人？但你擁有自我的智慧，怎麼可能瞭解自己是僞物卻還能正常運作。僞物就是因爲擁有明白自己是僞物的智慧，所以纔會因爲受不了而自我毀滅，這是常理！但是，你明明承認自己是假的，卻……！？”
“知道自己不是真實就會崩壞？那種智能是二流的喔。不過也難怪，畢竟你都已經落到這麼一個地步。”
蕭嵐勾起嘴角，然後搖搖頭繼續開口說道，“既然時間還有那麼一點，我就來稍微解釋一下吧。突破了時間極限所達到的奇蹟，讓我可以召喚與自己相互平行的存在，那是完全相同沒有任何差異卻又絕對是不同的個體，每個我都可能死亡可能消亡，但是隻要有其中一個依舊存在，名爲蕭嵐的「存在」就永遠不會消失。看，是這樣沒錯吧？結果就根本沒有改變。”
卡爾靜靜的聽著，在他恍惚了一陣後，否定般地搖了搖頭。
“那只是狡辯！自己——身爲絕對自己的本身絕對無法完全捨棄！我就因爲是我所以纔會留下我。就算有跟我一樣的東西，結果也一樣，我也不會把卡爾這個存在讓給他！在歷史留名的是不是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無法觀測在歷史上留名的我，那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卡爾一邊抱著自己的胸口，一邊強烈的反駁眼前的幻影。
他的本能告訴他，如果不這麼做，所擁有的一切都將被否定。
終究拘泥在本身的自己，還有選擇捨棄本身的對方……這差異，是一道分隔凡人與非凡人、令人絕望的牆，這都是因爲絕不能承認這件事的緣故。
“這就是想法的不同啊，卡爾，我不會怪你。因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那樣，每一次的召喚和解散都代表平行存在的創生和破滅，但在啓動多重存在之前，我毫無疑問的是本人。所以說，剛纔被殺死的我，搞不好是原始那個我也不一定？
不，原始的我可能在連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沉睡著。但因爲都是完全一樣的存在，所以早不存在所謂分辨的方法。雖然全都是一堆『不一定』，但這就是真實。跟打開箱子前都不知道死活的貓一樣，重要的是目前發生的現實吧？就因爲這樣——我毫無疑問是蕭嵐，說的簡單一點，既然我在這裡，我就是那唯一的真實。”
然後，尚且還只是個幻影的蕭嵐宛然一笑，“但是你和我不同呢，卡爾。”
他擡起手，遙遙的指向了對方。
“我思故我在。這是哲學家笛卡爾的名言，也是唯心世界觀中的關鍵理論，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接下來的另一句話：無知是福。話說回來，你似乎是想要在這虛幻的世界中尋找真實？”
“那就用你的眼睛仔細看看吧，你此刻所確切擁有的真實……
——現在的你，甚至連我的一個分身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