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后韓鋒已經不在404室之中,只留下垃圾箱里昨晚清理傷口的紗布棉球和抽完剩下的煙蒂。看樣子他的傷并不算嚴重,起碼有行動的能力。坦白講,如果不是有垃圾箱里的這點東西作證,我可能還真的會將昨晚他這個不速之客當作自己做的一場夢。我不知道韓鋒的出現將會對我的生活產生怎樣的影響,但是眼下對門的那位姑娘卻實實在在的會讓我身處險境,而且我確信她還完全不知道寧國遠這個懦夫的卑劣行徑。因為中午時我出門倒垃圾時我遇到了騎著電動車準備出門的安姝婷,她先是很關心地問我昨天晚上打了我好幾個電話,為什么都沒有接?我倒是比她驚訝,因為那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掏出手機剛想與她對質一番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沒電了。經過昨晚一陣的折騰,這部本就老邁的HTC手機已然失去了剛入手時的奔騰勁速。
“原來是沒電了。”我只得順坡下驢。
“啊,那你還是回去充電吧。”她說。
“你呢?現在要出去?”
“對啊,去上班,不然我吃什么?”
我現在聽不出她的語氣里究竟是嬌嗔還是怨氣。不過安姝婷忽然說可可在她的家里,啊!昨晚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一時無暇顧它,現在安全了我才又想起可可來。我對安姝婷表示感謝,她卻說:“客氣什么。”我只能露出合理界限內的微笑以示友好,然后我們便分手作別。我走上樓梯停頓幾秒后又退到樓下,看著她騎著電動車遠去的身影,感覺她是離我如此的遙遠。
回到室內后我先將手機接上電源,然后坐在客廳沙發上呆呆發愣。是時間把這前前后后所發生的事件脈絡好好捋一下,但是才開一個頭我便陷入到一團亂麻之中。雖然我一直努力地學習心理學和邏輯學,但看了不少的書我卻仍舊過不好自己的生活。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在沙發上盤腿打坐,一陣的調節后我讓自己平靜下來。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好像也沒怎么拿寧國遠的警告當回事情,盡管理性告訴這個混蛋還是很危險的。我突然想起昨晚指揮寧國遠保鏢將我扔到外邊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他不是寧國遠的下屬,因為他做出的決定明顯是寧國遠的想法相悖的。他能指揮得動寧國遠的保鏢,甚至說是在寧國遠剛離開就敢這么行動足以證明這個家伙確實有很高的地位,或者說他背后的那個人有著很高的地位。我越想越害怕,只覺得脊背發涼,似乎感覺墻壁后面就有一雙眼睛盯著我。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報警,只等我的手機能開機了就撥打110。待到一刻鐘后手機能夠開機運行了,我便忙不迭進入撥號,我剛摁下第一個“1”,我的手機屏幕便蹦出一個陌生號碼,我心中一驚,立刻忐忑起來,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什么。該來的終究會來!我摁下接聽鍵,從手機里傳來了一位成熟女性特有的聲線, “您好,請問是杜宇先生嗎?”
“啊……是我。”
“杜先生您好,我是《楓丹白露》雜志社的沈曼,您還記得我么?”
“哦哦……啊……對對,沈總監,我怎么會忘記你呢!”
電話那頭的沈曼一陣歡笑,接著她說:“您今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雜志新增了一塊版面,想和您談談合作的問題,您看您有興趣么?”
“啊……你們這是在向我約稿嗎?”
“具體事宜您可以過來了之后再談,因為內容這方面不是我負責,會有別的同事和您商談。”沈曼笑著說。
“好好好!我沒問題!”
“那您看,下午三點在海豚咖啡館二樓,您方便嗎?”
“沒問題!”
“好,那一會兒見!”
“好的!”
“好……”
“呃……沈總監!”
“嗯?”
“謝謝你!”
電話那頭傳來溫柔一笑,“您客氣了。”
“那下午見?”
“下午見。”
放下手機后我備感舒暢,就好像我已經拿到《楓》社的一紙合同一般。我都想大吼大叫一番,然而很快我便克制下來,畢竟人家只是提出見面而已,離著成功還有十萬八千里。但這好消息還是一掃昨夜的陰霾,我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即刻起身去對面“伯爵公館”的美發店去剪了個頭發;回來后洗了個澡,洗掉一身的晦氣;把昨晚遇險時所穿的衣服鞋襪統統扔掉;找出一身干凈合身衣服:休閑白襯衫,黑色長褲,擦亮我僅有的一雙皮鞋。一番折騰已是午后一點三刻,于是我在寓所中隨便弄了一點零食暫且填下饑餓的肚子,只等待會兒那場關鍵的茶話會。我始終抑制著興奮的情緒,開始不停地在居室里來回踱步。等這事一敲定,我便要請安姝婷好好吃一頓,慶賀一下。想到這里,步伐也停在這里——我,真的要這樣繼續下去么?
我走到自己臥室,一頭倒在床上。昨天放在床頭柜上的電腦還未移動過,我打開電腦,上到音樂網頁,點擊肖斯塔科維奇的《F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之后我在床上盤腿打坐,任自己的思緒奔流。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沒關系,我開了單曲循環模式,我不用擔心音樂會停止,這樣我就不必只聽著自己茫然的心跳聲。
十分鐘,二十分鐘,我大概是睡著了吧。不然的話你為什么又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很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上她了吧?”
“請你不要告訴我答案。”
“你怕什么?”
“我沒有害怕什么。”
“你若沒有害怕為何要我離去?”
“是你離開的我。”
“我從你的眼神里看到的你想要我離開你。”
我驟然張開眼,房間不過只是我一個人,旋律仍舊在空氣中飄動。我直覺得頭昏昏沉沉,看來自己剛剛真的是睡著了。我現在越發討厭夢到她,哪怕是夢到思語也好啊!怎么我就從來不曾擺脫掉她?!
“好吧,”我對自己說:“先不管這么多,先去赴約再說!”于是我關掉音樂,合上電腦。將其塞進我新買的銀灰色背包里。我下午兩點整時開門,一路喜悅地前往海豚咖啡館。
這次我選擇的是公交車前往,盡管下車之后還要步行十分鐘左右,但我能在路上好好構想接下來如何與《楓》社的人見招拆招。
車到開門。一步兩步三步,我步履輕巧。一個拐彎我便看到了海豚咖啡館那熟悉的招牌,盡管我離著還有四五百米的距離,但我感到此刻的海豚咖啡館冷冷清清,不像是以往散發出優雅飄逸。我走進一看,竟然發現大門上扣著印有“CLOSED”字樣的大塊木板。我在海豚咖啡館門口呆若木雞。難道是我聽錯時間了?難道是有人偽裝成沈曼耍我?難道這又是寧國遠這王八蛋給我布置的一個陷阱?!我瞬間緊張起來,迅疾朝四處瞭望,但是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難道……難道……難道說那通電話也是我做的一個夢?
那么現在的我究竟是在夢里還是夢外?現在誰能給我個陀螺,你爺爺的,老子好想抽它兩下!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海豚咖啡館的大門打開了,一個圓臉的女孩彈出半個身子來,細細端詳著我,然后輕柔地問我:“您好,請問您是杜宇先生么?”
這姑娘長著一張粉嘟嘟的圓臉很是可愛,模樣像是剛出校園不久的樣子……咦?等一下,這不是我曾經日思夜想的那只“小海豚”么?!
“啊……我是……”
“哎呀,沒想到您來得這么早!沈女士和您約的是下午三點吧?”
“是的……我想我是來得早了一點。”
“您既然來了,那就請先進來吧!”
“啊……呃……你們今天這是……”
“我們今天被包場了,只為您服務,所以請進來吧!”
我聽到“小海豚”這么說驚詫不已。難道說《楓》社為了見我居然可以做到包場?我跟隨著“小海豚”一路前進,上到二樓。整個二樓的座位都重新布置過了,在中心有一張四人位的西餐桌桌。桌上鋪著純白的桌布。桌面偏右擺放著一個玻璃花瓶,瓶中插著數支白色的洋桔梗。桌上已經放好了兩套茶具器皿。西餐桌的后面五六米的樣子立著兩個張開的,可折疊的印刷著青花瓷釉色的中式屏風。屏風前的西餐桌座位上坐著一位我不認識的中年女士。論樣貌她雖趕不上《楓》社的沈曼,但她高貴典雅的氣質卻不同凡響。此時的她正細細品讀著一本酒紅色封面的英文書。我看了看已經停下腳步的“小海豚”,只見她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可以坐到這位中年女士的對面。現在我一頭霧水,根本已經辨不清東南西北。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小心翼翼地走近這張散發出危險味道的西餐桌,這時我看清中年女士手中的書的書名——PRIDE AND PREJUDICE。雖然我的英語水平很爛,但是這僅有的三個單詞我還是認得的。看來這今天這關不好闖啊!
“啊,杜先生,您請坐。”女士的目光尚未離開書本。
我遵其之意悠然坐下,這等漫不經心是我想盡量展現出來的強大一面,我可不希望一上場便被對方威儀斬落馬下。
“您一定很奇怪,您不認識我,我卻知道您的名字。”女士合上書,微笑著看著我說。
“這世上奇怪的事情有很多,我昨晚遇到的怪事就不止一件。”
女士溫婉一笑,接著說:“抱歉用小曼的名義把您約到這來……當然,坦白講,其實就是把您給騙到這兒來的。”
現在的我在聽到這番話時已經完全不感到意外了,仔細想想騙總比綁好吧。于是我說:“剛到門口我也感覺不對,這里今天不像是正常營業的樣子,但是工作人員說……”
“他們說得沒錯,是我讓他們歇業一天,好方便我們的談話。”
我聽后沉默不語,只是看著眼前這位開始故弄玄虛的女士,我很想知道她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接著她大方一笑,說:“您看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沈美琪,美麗的‘美’,玉字旁的‘琪’。不瞞您說,《楓丹白露》雜志社的沈曼是我的堂妹。”
“哦……”我故意拉著長音,顯出一副看穿這等雕蟲小技的自信樣。
“說了這么多都忘了給您愛喝的美式咖啡了。”沈美琪剛說的這里,身后便有穿著整齊工作服的男服務生上前來,“我看您今天不妨試一下我們的藍山咖啡?”我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沈美琪便替我做主道:“先給杜先生來杯藍山咖啡。”男服務生應聲下去,我下意識地回頭看看我的“小海豚”,但此刻她已經不見蹤跡。還沒等我回頭時,沈美琪說道:“您可以嘗嘗這正宗的藍山咖啡,它是我們從日本的中間商那里高價收購的正宗牙買加的阿拉比卡咖啡豆,現在您不用親自到日本也能嘗到這正宗的藍山咖啡了。”
“好好!”我嘴上是這么說,心卻顫抖了一下。沈美琪這話讓我聽著極為不適,比做了虧心事被揭穿后還要難受。于是我決定試探她一下,便問:“您是這咖啡館的經理?”沈美琪笑笑,說:“我是這兒的老板。”
“啊!失敬失敬!”
“這座咖啡館以前是幾個年輕人合開的,但是經營不善。差不多……應該是08年的事情了吧……那時我剛回國,為了來這里商談收購《楓丹白露》雜志的事宜,彼時雜志社的負責人便請我到這里喝咖啡。我見這里環境、地段還行,尤其是我很喜歡這咖啡館的名字,于是也就順手買下了這家咖啡館。”
“啊……”
“我現在也是難得過來一趟。但來了就肯定要來坐坐,雖然只是一家孤零零的咖啡館,但好歹也是我的產業,您說呢?”
“能忙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我順口答道。
“忙非我所愿,我現在只想好好陪陪我的女兒。”
“那是那是,那沈女士您今天約我來是談什么呢?”
說到正題,沈美琪突然臉色陰沉下來,這時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上到餐桌上。但見她托起咖啡杯含蓄地喝了一口,慢慢放下杯子后她開口道:“我今天主要是來向您致歉的。”
“致歉?您要致什么歉?”
“為了我先生極其愚蠢的行為向您致歉。”
“您的先生是……”
“寧國遠。”
盡管沈美琪說得輕柔,但是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心中炸響一聲驚雷。我本能就要站起離開眼下這個是非之地,但是及時趕到的理性卻奮力將我的身體壓在座椅上。對面的這位沈美琪女士似乎并沒有要加害于我的意思,如果有,她完全犯不上對我這么得客客氣氣,況且能認認真真這么看書的她也不大會是一個心理變態之人。我竭力克制住自己,努力把自己釘在座位上,看看事態的下一步發展。于是我接著話頭問道:“那您應該全都知道了咯?”
“是的,”說著她把雙手舉起,放在左臉前一點的半空中,大力拍掌兩聲,緊接著從她身后豎著的兩塊屏風的間隙后走出一名年輕男子——此人正是昨晚指揮那幫黑衣保鏢將我放出的那個年輕人。此時的他正穿著筆挺的英式的管家禮服恭敬地站在他的女主人的身后,朝我嘻嘻發笑。坦白講,他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看樣子眼前這位沈美琪女士才是我的恩主。
“您知道多少有關我的事情?”我問。
“從您到見到小曼之后開始,基本都了解。”
“那您丈夫的事情呢?”
沈美琪慘淡一笑,“他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懂了……噢不……我好像不懂。”
“您有什么問題,可以問我。”
“您既然知道你丈夫的所作所為,那您找我來是何緣故?”
“您還真是一針見血啊!嗯……請您來一則是向您誠摯道歉,二則想請您幫忙。”
“幫忙?找我幫忙?您是要我不要報警嗎?”
“算有這一層的意思吧。”
“看樣子您這是有好幾層的意思。”
沈美琪微微一笑,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很多事情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外人并不能理解。”
“貌似如此,不過我也聽說過‘當局者迷’這樣的說法。”
“對于我先生的莽撞舉動我再次對您表示歉意,實在對不住您。”
“首先,”我深吸一口氣,“您先生不是‘莽撞’的舉動,他這是違法的行為。其次,我不知道您在這過程中是處在什么位置,但是似乎是您派人把我救出來的,只是救人的過程值得商榷。”
當我說完這句話時,沈美琪背后的年輕人臉上笑容頓時消散,陰沉下來的表情正是在指責我的“不識好歹”。沈美琪仍舊保持一貫的優雅矜持的氣度。她似乎對我怒火中燒的情緒很是理解,她接著說:“您說得很對,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聲明一點,那就是如您所言——我先生的違法行為我事先毫不知情,更沒有參與。當我得知事件發生后第一時間派John,就是這位,”沈美琪一指身后的那位年輕人,“讓他前去營救您。當然過程中讓您受到了不必要的驚嚇我代John向您再次致歉。”
話依然說到這個份上,我若再糾纏不清反倒顯得自己斤斤計較了,況且我現在還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眼前的這位沈女士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若真要維權,等我出門再說,不必在這里造次。于是我將話題轉入主題:“您今天讓我來需要我為您做什么?”
沈美琪沒有立即回答,她先對我做一個“請品嘗咖啡”的手勢,我便拿起杯子勉強喝了一口。期間她召喚那名叫“John”的年輕人到自己的唇邊,在他的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之后年輕人便遵從離開。沈美琪安排完后面帶輕松的笑容注視著我。她這樣的表情讓我十分不安,仿佛看到一個黑洞正在無情地吞噬我。我努力地定定神,告訴自己我還是個男人,面對這等交際的高手不可以面露怯色。于是我也故作輕松地和她聊聊關于《楓丹白露》雜志社的感觀。本來么,誆我來的誘餌也是《楓》社。沈美琪說:“小曼對您的評價很高,我很少見她對別的男士有如此高的評價。”這不過是稀松平常的社交技巧罷了,不過沈美琪似乎非常肯定這一點,她甚至說到當沈曼向她介紹我時的語氣及言辭都已經讓她認為自己妹妹仿佛是找到了意中人一般。對此我“哈”的一聲笑出來,說:“您太過獎了……也替我轉達對沈曼小姐的問候。”廢話,老子才不信!少來這一套。這些可有可無的客套話讓我和沈美琪會談的氣氛還是放松不少,我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緊張,至少我能確定自己不會有人身危險。差不多有一刻鐘的時間后,那位John又回來了。只見他戴著白色手套,端著一個銀色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淡紫色的信封。年輕人規規矩矩地將托盤呈到沈美琪的身前,沈美琪拿起信封,對自己的下屬和顏悅色地說聲“謝謝”。年輕人則微微欠身予以回應。之后他便夾著托盤轉身離開。隨著他的撤離,周圍的服務生們也競相離開。整個海豚咖啡館的氣氛開始凝重起來,現在將其改名成“大白鯊咖啡館”都不為過。沈美琪輕輕將信封貼著桌面滑到我的面前。
“這里面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張銀行本票,銀行卡有二十萬整的人民幣,銀行本票上有五萬美元。銀行卡的密碼寫在信封的內側,您如果需要可以隨時提取。”
我看著面前桌上紫色信封,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著各種因果關系的公式。沈美琪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說:“杜先生您不用緊張,我并非是要您做什么難于登天的事情。這些零錢一是我略表歉意,我先生實在是太小氣,4000元無論如何都是拿不出手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自己能支配的款項確實不多,也請您不要見怪。”
我看著沈美琪沒有說話,她便接著說:“還有就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暫時可以替我先生照顧安姝婷小姐一陣子,您可以帶著安小姐出去散散心,現在不也正是旅游的好時節嘛。”
我盯著沈美琪的眼睛,不說話。她沒有失掉一貫的優雅,繼續向我解釋道:“我之前也說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現在我女兒和我正處在一個非常需要我先生陪伴的時期,具體的原因我就不必說出來叨擾您了。當然這個決心對他來說會比較難下,所以我希望您能幫我這個忙,讓安小姐暫且消失在他的視野中,這樣的話我這邊也比較好說話。”
我的目光從沈美琪移到桌上的信封,再從信封回到沈美琪的臉上。沈美琪終于開始誤解我的意思,“您如果覺得錢數不夠的話,您說一個數字,我也能好辦一些。”
“您是不是覺得錢是一把萬能鑰?”
“如果我的言行有冒犯到您的話……”
“不不不,您不用道歉!”說完我一把抓起桌上的信封,然后微笑著說:“我懂,這些錢足夠我倆人間蒸發一段時間了。只不過我可不知道人家安小姐肯不肯跟我走。”
“您過謙了,我都看得出來,人家安小姐可是很喜歡您的,遠遠超過我先生。”
“呵呵!”
“只要您肯幫我這個忙,機票,酒店這些方面您不擔心,我都可以幫您安排好。”
“這個我自己來就行,我只是想我答應您的條件后是不是就說明我已經安全了?”
“您盡管放心,您此生都不會再受到我先生這方面的人身威脅了,我可以以我女兒的名義起誓!”
“看得出來,您真的很愛您的女兒,冒昧地問一句:您女兒今年多大?”
“14歲。”
“啊……敏感的花季少女,的確是要父母雙親好好呵護的年紀。”
“您說得沒錯。”沈美琪臉上露出了無奈和憐愛的神情。
“但是我得說一句,孩子比我們想象中的都要聰明得多,盡管你百般設防,她也未必會被你蒙在鼓里。”
“您應該知道切爾西·克林頓吧。”
“當然。”
“孩子都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尤其是女孩子,所以我也必須為她的堅強提供一個足以讓她說服這個世界的理由。”
我只得笑笑,之后從我的背包里把錢包拿出來,從中將昨晚寧國遠“賞”給我的銀行卡抽出來,放到沈美琪的面前,說:“我對沈女士您由衷敬佩!但對寧先生的為人……不管怎么說,我今后再也不想見到他。當然他的錢我也不打算要,我想就還給您吧。”
沈美琪略一遲疑,但還是收下了。我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做好離開的準備,一邊問她:“您剛才說讓我‘暫且’帶著安小姐離開,我想問一句:這‘暫且’是指多少時間?”
“關于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未來是怎樣我沒有辦法預測,我只能照顧我和我女兒的生活,不過我倒想問您一個問題,您是否喜歡安小姐呢?”
“準確地來說——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會祝福您和安小姐的。”
我尷尬一笑,起身離開。走出兩步后,我扭頭回問沈美琪:“我的這些事情沈曼小姐全都知道?”
“我們無話不談。”沈美琪微笑答道。
“還有一個問題,您不會賣了這家咖啡館吧?”
“您很喜歡這兒?”
“當然,我很喜歡!”
“您放心,我也很喜歡,我是不會讓它關門的。今后我會先把它交給小曼打理,還有《楓丹白露》,今后也會由她做主。”
“啊……”我向沈美琪致意道別。
離開海豚咖啡館,我走到附近我看到的第一家夫妻店,買了一包香煙和塑料打火機。點燃一支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戒煙兩年半之后,我又復吸了。
我沒有徑直回藍山橋,此時阿吉發我一條QQ訊息說請我晚上務必去一趟,有些事情和我商量。于是我便帶著身上這些不義之財前往不夜城準備先揮金如土一番。到達目的地時天色已然黑暗,當我路過幾家燈色曖昧的洗浴店鋪時我幾乎就要扒門而入,但是一摸到褲袋中的香煙時我忍住了。我今天已經作了一次罪孽,不想有第二次。況且,我又想起安姝婷來,面對風月店的欲望頓時消解大半。于是我頭也不會地邁向老唱片酒吧。
我在想——我大概也是個專一的人吧!
老唱片酒吧沒有變樣,但是阿吉的臉上卻刻著往日不曾有的憂傷。我見狀便問他怎么了,他看看左右無人,低聲對我說讓我去酒吧洗手間,在洗手池的大理石板下面有一個膠帶封貼的信封,“韓哥說這是交給你的。”阿吉說完這句后便不再開口。我聽完不知是該開心還是撓頭。總之在哭笑不得的情緒中我到了男洗手間,并在阿吉所述的地方找到了那個信封。之后我走進洗手間的“包廂”里撕開信封封條,里面有一張用A4紙打印的信。應該是韓鋒寫給我的,大致是說感謝我昨晚對他的幫助,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于他建議我暫時先離開J城出去“散散心”。
“……聽了我這么沉重的故事想必你也不好受吧!所以我建議還是出去走走,散散心為好。不用很久,一個月足夠了。當你一個月后回來的時你的生活一定會恢復原樣。”
連他都這么說,看來我在J城市待不住了。這是逼我遠行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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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那里有一萬五千塊人民幣,我想也夠你一月的花銷了吧?”
事已至此,我當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我要怎么才能勸動安姝婷和我一起走呢?這是一個問題。難道還當真憑我這張老臉去**她不成?我又不是陸曉。而且現在也不是那個文青當道的年代,寫幾行詩就能騙得一大片姑娘們的芳心,況且我也沒有K這路貨的水平。文能提筆論天下,武能仗劍保國家。無論哪一面我都差著十萬八千里。想到K,也不曉得這家伙回來沒有,雖說我現在發筆小財,但這樣美妙的時刻可不是常常會出現的,且不說我還被動地承擔著風險。算了算了,過去這二十四小時里已經夠我受的了!喝杯酒,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回到藍山橋后我思慮著如何才能說動安姝婷和我離開一陣。想著想著我便走到了住所的門口,我用微信向她發送一條語音,問她在不在自己家。她說“在家”并問我在哪里?我說我在門口。當時我差點就想說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但是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不過一分鐘,403室的門便打開了,安姝婷穿著睡衣抱著可可站在我面前,只見她開心地抓著可可的貓爪向我揮揮手。我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倒是寬慰不少。正當我要接過可可將其抱回家時,可可的貓爪在我的虎口劃了一下,頓時一道血印便赫然凸起,緊接著血便流了出來。安姝婷“呀”的一聲叫了出來,趕忙放下可可,一把握住我的手。我連連說“沒事”,她卻擔心不已。
“你這是不是要去醫院打個預防針?”
我說:“嗨!上個月我才打過,就是被它抓了一下。那個疫苗有六個月的有效期,沒事的。”
“哦……”
“而且我還帶這家伙,”我一指地上正在舔自己貓爪的可可說,“帶這蠢貓去獸醫那里打過針,沒事,你大可放心。不過這貓最近最近情緒好像有點不太穩定,我還在想這貨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安姝婷莞爾一笑,說可可在她家里挺乖的,然后她關切地讓我處理一下傷口。我剛想說沒有關系擦拭血跡,但話還沒出口,手還沒抬起。
“你那里有什么消毒的藥水之類的么?”我問。
“有啊!你進來吧!我幫你消消毒。”她說。
我在安姝婷的403室里沖洗傷口,她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用消毒藥水給我處理傷口。好在傷口面積不大,一張創可貼就能覆蓋下來。可可這肇事的“元兇”卻就像沒事一樣高高豎著尾巴滿屋溜達,最后在一個角落躺下來,在那兒自娛自樂。安姝婷問我要喝點什么?我說白開水就好。
“難得來我家一次就喝點白開水?”她笑著說。
我略顯尷尬地答道:“啊,我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想喝的東西。”
“喝點紅酒怎么樣?”
“也行吧。”
“好的。”說完安姝婷直奔廚房。我則用手掌按住胸口,輕聲地長吐一口氣。但是腦子卻還在想怎么樣才能想她開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一想到這里我就覺得自己齷齪不堪!其實當時我即便不答應幫沈美琪所謂的忙,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但我一時的貪念卻讓自己陷入到一個更大的麻煩中去!這可如何是好!這時,安姝婷臂彎夾著一瓶紅酒,兩手拿著兩只高腳杯走了出來。我見狀立即上前接過紅酒,將它輕輕放在客廳的餐桌上,然后我們面對面坐下來。這是瓶尚未開封的紅酒,我費了不少力才打開軟木塞。原本是我要來倒酒的,但是她卻搶著要來倒酒,說是盡地主之誼。
“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幫我做的宣傳呢!”
“噢!這沒什么,你和他們雜志社也是各取所需,我只是在中間起到一個媒人的作用。”
安姝婷聽完笑著說:“自從上次采訪之后我們陶藝館就忙不過來了。”
“是嘛!那不是好事情么!”我自覺已經搖晃夠了酒杯,喝一口紅酒,接著說:“那你需不需要幫忙?我可以來給你打工啊!”
“呵呵!”她笑道,“就你那個水平,我怕到時都要把客人嚇跑了。”
我直視著她一臉笑靨,說:“沒事啊!我做不了陶藝但我可以端茶送水、掃地撣灰、洗衣疊被……”
安姝婷聽完再次笑得燦爛。我想這大概是個好機會,或許她現在能夠接受我的邀請。打定主意的我剛要開口,手機卻響起來。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顯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也許又是什么推銷電話之類,面對陌生電話我一直采取不理會的態度。但是眼下這個來電卻一直在響,我想想還是接一下,如果是與我無關的電話,我掛了便是。于是滑動界面,將手機貼在耳邊。
“你好,請問你是杜宇先生嗎?”
手機中傳來的是一名略帶哭腔的女子的聲音,我一聽便感到頭皮發麻,三更半夜一個女人哭著給你打電話,想想就……我迅速把自己過去的情史翻一遍,發現好像還沒有欠了沒還的債。呃,等一下,不會是梅梅吧?
“啊,是我,請問您是……”
這時,電話那頭的女子再也沒有忍住悲傷的情緒,失聲痛哭起來。這下我可真就頭大了,連對面的安姝婷都能聽到這哭聲了。我急急安慰對方,請對方說明來意。
“抱歉!我現在……真的……很……”
“好吧,要不您再緩緩,要不……”
“冒昧打你電話,是想通知您……”還沒說完,女子再次抽泣起來。
我剛想接著說話,結果女子強制著暫停自己的悲泣,接著她對我說K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