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道阻
形容枯槁,兼且精神萎靡的教宗康布羅納一世,此刻蹲坐在宮殿的臺階之上,全然沒有了往日里神圣莊嚴(yán)的威勢。即便面對著自己的心腹雷奧納多大主教,教宗那張色澤灰敗的面龐,依然浮現(xiàn)起如喪考妣一般的頹喪神情,他嘴里嘟囔說道:
“我忠實的雷奧納多,上前來。”
聞聲,心驚肉跳的雷奧納多大主教單膝跪在教宗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教宗……大人,您這是……”
在這一刻,康布羅納一世臉上的古怪表情,既像哭又像笑,他喘息了好一陣,這才艱難說道:
“主有意旨降下,身為仆人的我們必須遵從照辦,你說是吧?”
心生一種不祥預(yù)感,雷奧納多大主教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裝傻,當(dāng)即他雙眼望著自己的鞋尖,低聲說道:
“我……不懂您的意思?!?
“有時,我們?yōu)榱藢崿F(xiàn)一個崇高偉大的目標(biāo),不得不與魔鬼共舞,不得不到地獄中尋找盟友。”
聽了這話,雷奧納多大主教禁不住一哆嗦,哪怕是教宗最信賴的心腹干將,他能夠混到大主教的位置也不可能是個白癡。雖說反應(yīng)遲鈍了一點,這時候雷奧納多大主教也醒悟過來,教宗大人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不著邊際的話,似乎隱有所指?。?
愈發(fā)覺得烏云籠罩了自己的頭頂,牙齒開始微微打顫的雷奧納多大主教試探著問道:
“教宗大人,需要您忠實的雷奧納多做什么?”
聞聽此言,康布羅納一世斜眼望著大主教,有氣無力地說道:
“嗯,準(zhǔn)備犧牲血祭?!?
“……需要多少羔羊?”
聽到大主教的詢問,康布羅納一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嘆息著搖頭說道:
“不,這一次的祭祀不需要羔羊,我們用異教徒來血祭。”
言猶在耳,尋思過來的雷奧納多大主教已經(jīng)嚇得魂飛魄散,他那厚實的身軀因極度的恐懼而戰(zhàn)栗起來,語無倫次地說道:
“什么?這簡直是魔鬼的作為……噢,仁慈的主哇!對不起,教宗大人,是我無禮了?!?
這時候,康布羅納一世連頭也不抬,氣息微弱地說道:
“總共需要一萬名異教徒,你去準(zhǔn)備吧!”
十字教的高層無法理解雅赫威為什么要舉行如此大規(guī)模的血祭,他們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嘍啰,沒資格質(zhì)疑“主”降下的旨意。
不問可知,這次多達(dá)一萬人規(guī)模的血祭儀式,是五面怪約定支付給克蘇魯神系報酬的一部分。相比于其他的附加條款來說,這些人類即將喪失的生命,只不過是整座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罷了。
大漢元封三年春二月,咸陽宮中充滿了喜慶色彩,各處殿宇張燈結(jié)彩,回廊上往來穿梭的宮人們臉上也掛著幸福的笑容。
如此歡愉的氛圍,不單是有賴于西域前線不斷傳來的戰(zhàn)勝捷報,前幾日,皇后薛夢潁誕下的嫡長子也剛剛才滿月。對于這個誕生在舊帝國廢墟之上的嶄新國家來說,似乎一切都在蒸蒸日上,這個國家都處于上升時期。
“哦,九峰鎮(zhèn)來的書信?太好了,太好了?!?
陳涼忙不迭地拆閱看過林旭寄來的信箋,知悉人神分治計劃順利通過內(nèi)部協(xié)商階段,即將開始正式推行,他一時間高興得手舞足蹈。幸好,陳涼為了避免被人探知與林旭的關(guān)系,特地遣散了身邊的宦官和侍衛(wèi),不然他可要丟臉大發(fā)了。
毫無疑問,這是前無古人的一樁創(chuàng)舉,從此之后皇帝真正夠格稱作萬民之主,而非夾在世俗與神權(quán)之間的倒霉蛋。
俗語說得好,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無論早前是何等樣人,業(yè)已品嘗到只需一聲號令,山岳為之讓路,河川為之改道的巨大權(quán)力滋味。如今,陳涼也很難篤定地說自己能夠放下這一切榮光和權(quán)柄,繼續(xù)去過從前那種終日里縱躍呼嘯山林,渴飲清泉饑餐野果,徹夜追擊野獸的生活狀態(tài)。
一陣嘈雜聲過后,一名滿身沙塵的傳令兵單膝跪倒在殿門外,幾個宦官從他手上接過鐵函,他們來到陳涼的近前,叩拜說道:
“啟奏陛下,西域前線軍報,十萬火急!”
眼皮有些微微挑動,陳涼預(yù)感到兆頭不妙,當(dāng)即拔出了解手刀拆開軍報的火漆封印。掃了幾眼看罷軍報,他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說道:
“來人哪!速速敲響朝鐘,宣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前來見駕?!?
大約一頓飯功夫過后,人頭涌涌的朝堂之上,大臣們交頭接耳,低聲交換意見。顯然,從多數(shù)人凝重的面色來看,這份軍報送來的絕不是什么好消息。
沒錯,西域無休止的沙塵暴天氣肆虐,相距十步之外便已看不見人影,光是環(huán)境惡化這一點還不算太麻煩。隨后,許多詭異的妖魔接著風(fēng)沙掩護(hù),不斷襲擾漢軍營地,導(dǎo)致征伐西域的二十多萬漢軍被困在蔥嶺以西,此時他們是欲進(jìn)不得,欲退不能。天地之威,誠是可畏。統(tǒng)軍的前方將領(lǐng)們苦無良策,唯有派出多路信使,分頭騎著駱駝冒死向外突圍送信。在一口氣派出的上百名信使之中,最終只有兩個人僥幸把軍報送到了西域都護(hù)府,其余人等都成了失蹤者。
在大殿之上,給了手下們一些時間思考問題,心急火燎的皇帝陳涼急迫地開口說道:
“前線軍報所述,眾卿家既已知曉,卿等以為該當(dāng)如何辦理?”
在陳氏宗親當(dāng)中較有威望的陳信擔(dān)任宗正一職,此時他第一個出班見禮,朗聲說道:
“臣請陛下頒詔祭天,以禳除災(zāi)禍?!?
“善!”
面對著一場超乎人力能夠抗拒的災(zāi)難之際,跑去求神拜佛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神祇尚可顯圣的新生世界里,即使不能奏效,對上下人等也算有個交代。
祭天得要陳涼親自出馬,尚且要齋戒沐浴以示虔誠,在此之前,他認(rèn)真思量一下,點名對寧采臣說道:
“寧大夫,速派快馬前往九峰鎮(zhèn)山神廟,務(wù)必將此信交予廟祝,切不可遲延。”
聞聲,寧采臣已經(jīng)明白了陳涼的意思,稽首說道:
“是,臣領(lǐng)旨!”
“圖窮匕見哪!雅赫威豁出去要跟咱們玩命了。”
放下了陳涼這封字體略顯扭曲的書信,林旭唏噓感嘆起來,別的且不說,單從這封與往昔相比,字跡潦草許多的信箋來看,陳涼這小子的確是心慌意亂了。
微闔雙眼思索了一會,林旭閃身消失在空氣中,緊接著,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山神廟的一間石室內(nèi)。聽到了響動聲音,躺在草席上的高墨達(dá)連忙坐起來,他正欲下地見禮,已經(jīng)被林旭攔住了。
“高墨達(dá),身體恢復(fù)得如何?”
聽到林旭詢問,臉上布滿了傷疤的高墨達(dá)誠惶誠恐地說道:
“吾主,您的仆人隨時愿意效勞?!?
聞聲,林旭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道:
“波斯那邊的地理環(huán)境你很熟悉,現(xiàn)在西域的漢軍遇上了麻煩,沙塵暴和妖魔我們會設(shè)法解決,你就安心去給他們帶路吧!”
“吾主,一切如您所愿!”
對自己早前被邪神蠱惑犯下了滔天大大罪,竟能得到林旭的諒解,高墨達(dá)無疑是感激涕零。如今漫說是叫他替漢軍帶路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叫高墨達(dá)單槍匹馬去刺殺教宗康布羅納一世,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前面跟高墨達(dá)打了個招呼,林旭沒有停息下來,他馬不停蹄地跑到了后院“化陰池”之畔。
敖平等死黨的分身晝夜守在這里,神祇本體與分身之間有著緊密聯(lián)系,若要商議什么大事也不必東奔西走跑冤枉路,大家在這碰頭說一說就成了。
“嗯,諸君,咱們商量一下如何解決那支妖魔大軍和沙塵天氣吧!”
神人鬼妖,可說是涇渭分明。假使妖魔不違反規(guī)條,神祇們輕易也不會主動出手鏟除它們。那支妖魔組成的混編大軍直接造成了漢軍大量人員傷亡,地祇們再出手也符合規(guī)則。
前段時間才獲邀加入看守“化陰池”的行列,孟蜀聞聽此言顯得格外興奮,祂躍躍欲試地說道:
“咳咳,不如由俺去吧!”
聞聲,跟敖平對視無言,林旭苦笑一聲,說道:
“孟前輩的實力當(dāng)然無可挑剔,只是在這伙妖魔的背后……”
一聽這話,孟蜀很是不以為然,祂擺手說道:
“俺知道,離不了那幾個壞心眼的邪神在背后鼓搗是非。俺又不怕祂們,真刀真槍都沒把老子咋樣,耍這種下三濫手段,難不成俺反倒怕了不成?”
一力降十會!任何計策都不能改變實力的強(qiáng)弱對比,孟蜀的強(qiáng)橫實力是破除一切陰謀的火炬。
眼看著勸說不住孟蜀,林旭也很撓頭,皺眉說道:
“蔥嶺遠(yuǎn)在萬里之外,那邊不是咱們的地頭,人地生疏啊!前輩您獨自前往,只恐獨木難支??!”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這層道理是明擺著的。林旭這一番話不能說沒道理,孟蜀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打十個八個克蘇魯邪神都跟玩似的,祂真有那么強(qiáng)的話,當(dāng)年的一場大戰(zhàn)就不至于落得傷痕累累,被迫閉關(guān)療傷三百年了。
這時,孟蜀神情苦惱地摸著一顆大光頭,片刻之后,祂忽然抬頭用審視的目光掃過在場神祇,說道:
“呃,那你們誰愿意跟俺一塊去西域?”
“在下想去,只是我這身子骨……”
一度身陷敵手的龍石耳好歹是被地祇們從克蘇魯神系嘴邊搶了回來,僅是保住一條小命無虞,落下點五勞七傷之類的隱疾那就在所難免了。
“小女子愿隨孟元帥同去!”
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這位地祇美女讓林旭覺得面生,天柱峰舊山神廟作為華夏地祇聯(lián)盟的集會場所,時不時有地祇來此探聽消息,其后又透過老盟友引薦了不少新盟友加入。
只是林旭記憶力已經(jīng)到了無所遺漏的程度,照樣認(rèn)不出這位自告奮勇的巾幗英雄,可以確定祂的確是個生面孔了。
不無尷尬的林旭只得環(huán)顧左右,問道:
“這位是……”
明眸皓齒的地祇美女颯爽地踏前一步,自我介紹說道:
“小女子丹霞山君寶妝成,拜見林天王。”
“哦,我知道了。想必寶山君也是新加入的,對吧!”
這位丹霞山君寶妝成笑起來之時,嘴角顯出兩個酒窩,模樣甚是調(diào)皮可愛,祂滿是孩子氣地歪頭看著林旭,說道:
“正是,小妹尚未得空見過您這位地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