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狠毒……”
那炙火狐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吐了最後一句話。
眼裡滿是因仇恨與不休的大戰(zhàn)生出的血絲。密密麻麻,像極臘月裡早打的紅梅,甚是驚目。
炙火狐用盡最後力量,卻怎敵白越庭力量一半,只做飛蛾撲火,以卵擊石。
炙火狐四周覽望,橫屍遍野,生靈塗炭。那剛足歲的小孩,也身首異處。
整個世界裡滿被火狐族死後化作的烏煙填滿,沖天的煙氣滾滾而升。
跪在地上唯一活著的炙火狐眼裡終於沒有了絕望,沒有了仇恨,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了了。
隔著不斷續(xù)的濃煙,只想再看一眼眼前人。就是看一眼,無需記住他的相貌音容,無需感知他的體魄溫度,一眼,便罷。
那眼前人竟背過身去。
終於,最後這一眼,也還是沒有看到。
耳邊縈繞著的哭聲是誰的?是我的女兒嗎?這哭聲讓炙火狐終於心緊緊的抽了一下。
且罷,且罷。是母君對你不起。你莫要怪我。母君無它願。只願兒能活著,活著。
吾的兒啊,你要記住,什麼都莫不過活著。
這死寂的天空,竟也還有鳥兒飛過,一時貪看出了神,一個踉蹌爬在地上。
終究也沒再爬起來。
炙火狐眼裡的光,熄了。
那八千里外的紅梅,被厚厚的雪沉沉覆蓋。
炙火狐化作一束沖天火光。霎時一轉(zhuǎn)眼,無影無蹤。再無跡可尋。
炙火狐一族,覆滅。
眼前人轉(zhuǎn)身觀望這蒼茫大地,無垠無盡,無盡無垠。
士卒將軍皆俯首,千軍萬馬盡狂吼。
“吾君白越庭億歲,億歲,億億歲!”
重複不絕,響徹雲(yún)霄。
白越庭揮袖轉(zhuǎn)身,置於軍隊中央,置於蒼茫之巔。且行且曰。
“吾!今日,宣自是天下之主,改天下之名曰……蒼茫!”
話畢,駐足。
耳邊依稀記得曾不過幾萬年前,一女子笑靨如花,站在這蒼茫之巔,桀驁不羈的說。
“我若得了天下,必改名曰——蒼茫!”
如今時,蒼茫已得,而非你願。
白越庭昂首挺胸。
他是這茫茫的主,是這千妖萬靈的君。他必須昂首。
不則,怎將蒼茫俯視眼下,怎將這萬水千山收於眼中。
“宣通令,即日起,蒼茫境內(nèi),種梅花者,斬,摘梅花者,斬,收梅花者,斬,愛梅花者,斬!”
這蒼茫山河大川,哪個不姓白,那個不是白家的土地。他白越庭竟是殺盡這天下,又有何不妥?
莫過於脣齒一張一合間,莫過於隨手揮指間。
天之下便是蒼茫與人間。
他做了蒼茫之主,已然君臨天下。
這蒼茫的主,做來,好不痛快。
這蒼茫的主,做來,好不逍遙。
他早忘了他是誰,他曾是誰都不要緊,他今日,明日,後日,再每日,都將是蒼茫的主。天下的君。
自此數(shù)年之久,蒼茫不見一處梅花。所有梅精花骨,滅的滅,逃的逃。蒼茫之內(nèi),再無梅花。
正是大戰(zhàn)繼位時,白越庭剛剛降生的女兒哭聲響天動地。
父母君即在大戰(zhàn),無人照應(yīng)。
這嬰孩哭的洶涌,就在遠處火光沖天時,竟悄然無了氣息。
頓有火光在嬰孩身邊亮起,照亮了整個房間。
“你竟是這樣的小……”這火光有聲音道。
良久後,這孩子竟又有了呼吸。
這火光也竟消失了。
白越庭大勝歸來。卻滿載滄桑。
沾滿血灰的手輕輕捧起酣睡的女兒。
這孩子,甚是可愛。眼角眉梢透著似曾相識的樣貌。
“你竟這般的柔美可愛,楚楚動人。吾便取你名曰——楚人!”
侍君在白越庭身邊俯首跪地,將白越庭的言行記錄在冊。
“你看!”白越庭豎抱起小兒強忍住悲傷走到屋外忽歡喜道“這是父君爲你打下的江山,待你長大父君
便交託與你,你生來便是這蒼茫之主!”
小兒竟聞聲睜開了眼睛。
這孩子,左眼赤色,右眼藍色。
小兒用一雙異瞳看了看這無垠無盡的蒼茫地。
撇了嘴,嚎啕大哭。
淚如泉涌,撕心裂肺。
哭聲悲天憫人。
“父君還以爲你會笑不攏嘴沒想竟,哭了?”
白越庭皺起眉頭,心痛的看著小兒。
“豈非你竟也知,這高處不勝寒……”
白越庭將小兒埋入胸口,輕撫其背。
“罷,罷,你若真心不歡喜,吾不會逼你,只供你一生平安喜樂,榮華富貴即是!”
“蒼茫之主何在!”
此時蒼茫上空響徹一個聲音。
“竟是何人?”白越庭說著起身尋找。
“哈哈哈哈,你又是何人?”那個聲音笑道。
“你尋何人?”白越庭說到。將小兒放起。
“我尋那蒼茫的主人。”
“我就是蒼茫的主人!”白越庭說。
“你不是……蒼茫主人不過降生五日,你怎是得?”說罷,天音大笑起來。
“你到底是誰,站在此地的就是吾,吾就是蒼茫主人,你找吾何事?”白越庭怒吼道。
“罷,罷,不與你辯駁,白楚人何在?”天音說到。
“你尋的可是吾兒?”白越庭不解的問。
“告知你兒,一不要踏入極境,二不要接觸奈凡生,三不要成爲蒼茫的主人。更不要玩火!否然,必降大禍!要緊!記得!”
“你到底是誰,說的是何意?請明解示下!”
白越庭立身一拜。因此時他竟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此聲音,必是大人。
“我有天書一封與你,天書之事,字字切記!切記!”
天音話落。自天而至天書一篇。
不偏不倚,落在小兒身上。
“天人在上,受我一拜。”白越庭話間,跪拜在地。
“無需多禮,我非天人,只是想插手此事。”天音響起。
“既曉天機,必是天人!”白越庭再拜。
“天人剛說種種我定能抑制,不過這玩火……小兒體內(nèi)尚有強大火源,不知這該如何抑制!還請?zhí)烊烁嬷 ?
“你便將小兒封印到如境吧!一來滅滅她體內(nèi)的火,二來躲躲這年曆,何不兩全其美!”天音道。
“只是小兒需待如境多年尚可?”
“不多不多,五萬年足矣!”天音道。
“這五萬年想也躲了一陣,錯過一些,是一些!只要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想也就是了。”天音道。
“只是,吾兒女輩,怎招惹大禍,可請?zhí)烊嗽斀猓俊卑自酵ピ俅喂虬荨?
“不可,不可!我已多說,不必再說,說過的謹記便是。”
“是,我必謹記!”白越庭說。
“既得換了出生月曆,我便再換她一名字吧!既或許躲過天命。”天音道。
“不知天人降賜何名?”
“就取心水二字。願她年年歲歲遂心願,平平淡淡淡如水。願她有個平淡的一生,也是好命!”天音說罷,再無聲響。
白越庭伏地三拜。後展開天書只有一行字。
一否入極境。
再否奈凡生。
三否蒼茫敗,蒼茫興。
自此三句,或成詛咒,或成預(yù)言,反皆一一兌現(xiàn)。
白越庭將天書好好收起,喚來侍君。語到“如今你書:天道,君得一子,名喚……白心水。”說罷,白越庭將身邊小兒抱起。
“吾,不得法必須將你封印起來……”
白越庭說著,抱起小兒,輕輕隔著襁褓,將小兒的臉貼在自己臉頰。
“父君一切都是爲了你,若不將你封印五萬年,怕是以後,將有大禍臨身……”
白越庭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滴在孩子的左臉頰上,頓時蒸發(fā)成一縷煙氣。
白越庭也不曉到底是何等大禍降小兒身。無論是何,他都要阻止,不會叫大禍害其性命。
白越庭依依不捨的將小兒放進如境極寒之界,別了小兒。
出來後,封印瞭如境。
所謂如境,是蒼茫與人世與天界的交合之地。此境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分爲兩部,一部嚴寒,一部炎熱。是所有空間目前極寒極熱的最盛之界。此寒此熱不同尋常寒熱,身體無感知。是沉睡的好出去。
在如境,或許空無一人,或許千千萬人。但彼此不得見。不得觸,不得聞。不得知。在此境沉睡,不會有危險。況在極寒之界,剛好可熄滅小兒體內(nèi)之火。
“吾兒,五萬年後見!”
白越庭說著,雙目滾淚。
“昭告雪妖,從今以後,蒼茫永不停雪!”
這不玩火還不好辦,只將那火狐族已經(jīng)滅了門。至於其他火體小妖,昭告天下,不得出入自己空洞便是。不得命隨意出者,誅之。蒼茫境內(nèi),永久下雪,確保小兒所到之處,盡保平安。
二則不見奈凡生,憑他奈凡生是誰,我必殺盡這蒼茫所有名喚奈凡生者。
三則不得入極境……
白越庭心想。
我都未曾聽聞過,她以後怎識得。
再則是這蒼茫敗,蒼茫興更是胡話,蒼茫於我手,如何敗得?
看來,天命逆轉(zhuǎn),竟也改得。
天人回到極境,穿梭在山川河流間,樂的自在。
今天辦了好一件大事。可喜可樂。豈不美矣。
忽然極境之內(nèi)山川震動,地崩山搖。
“啊……”
天人手持極境界表。上面瞭然書著:
五萬年後,生有一女,女喚白心水,乃毀天滅地之物。
天人嚎啕大哭雲(yún)“難道,天命難改嗎?既是天註定嗎?”哭聲不絕。
界表上的字忽變了,天人拭淚再觀。上面赫然書著:
水蒼蒼,水蒼蒼,天注此傷,泱泱。水芒芒,水芒芒,定數(shù)何改?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