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巍讓金三寶和陳子龍自辯,這樣審案倒也新鮮。不過聽見許巍這么說,下面站著的衙役卻是神色如常。手持風火棍一動不動,看來他們對許巍來的這一套已經熟視無睹了。
而許巍坐在高堂之上,則是心中暗暗得意,呵呵,萬事不沾身,才是保全的王道!咱家不參與,讓你們自辯去。當然,如果哪方識情識趣的話,那再相機行事……
“陳子龍,你把開心人篡改成了黑心人,這不是蓄意搗亂是什么!”既然許巍讓他們自辯,正所謂惡人先告狀,金三寶當即厲聲質問陳子龍。
“呵呵,凡事有因必有果。我倒要問問你,那你覺得這三個字貼切不貼切呢——”陳子龍微笑著反問道。
“污蔑,這是裸的污蔑……”金三寶大聲咆哮道。按理說,在公堂上是不準大聲咆哮的。違者重打三十!不過現在的許巍,似乎很好說話,耳朵也不好,對于金三寶的此舉視而不見。依舊安安穩穩的坐在上面,饒有興趣的聽著雙方自辯。
于是乎,這一來一去,陳子龍和金三寶就展開了自辯,可是陳子龍飽讀詩書,能說會道,金三寶身為多年的掌柜,那也是早就練出了一張利口,巧舌如簧!再加上金三寶本來就不要臉皮了,賣黑心米。所以此時也是顛倒黑白,胡攪蠻纏。一時間,二人竟然分不出高低上下。
“哈氣——”正在這時,高坐在上面的許巍卻是打了個哈氣,顯得聽到現在,有些困乏了。眼睛也開始半開半閉,似乎就要支持不住,準備退堂了。
‘這個老油條——’看見許巍這幅模樣,金三寶卻是有些慌了。如果真的就這樣退堂,雙方不分勝負。擇日再審!那可就顏面丟盡了!畢竟他來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要陳子龍‘好看’的!如今要是讓陳子龍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那他的顏面何在!要知道縣衙門的門口還圍著一幫看熱鬧的客人呢!
“大人,小人這里還有一份補充的狀子,記錄了陳子龍的罪證,請大人過目?!苯鹑龑氁Я艘а?,大聲道。然后金三寶從袖子里掏出了一份狀子。恭恭敬敬的頂在了頭頂上!
“好,你拿上來,本官要親自查看——”聽見金三寶這么說,原本昏昏欲睡的許巍卻似忽然精神大振,飛快地回應道。變化之快令人驚訝,仿佛這份狀子是清醒劑似的!
而等到金三寶捧著狀子,遞給了許巍之后,許巍的心情頓時變得很愉悅。因為在狀子下面,許巍摸到了一張紙片,根據紙片的手感和厚度,許巍不用看,就已經能斷定,這是一張銀票。
那數目是多少呢?許巍看了一眼正恭敬的跪在下面的金三寶,心中暗道,聽說此人平時十分的吝嗇,這次該不會是拿出百八十兩銀子來打發叫花子吧……“嗯,唔……”
許巍手拿著狀子連連點頭,一副正在仔細閱讀的樣子,而他的手腕輕輕往下一縮,那張銀票就露了出來。
紋銀五百兩整!等到許巍看清銀票的面額之后,卻是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呵呵,鐵公雞也舍得拔毛了!整整五百兩銀子??!本官不吃不喝,也要積攢五年的俸祿??!
看來這次這個金三寶是動了真怒,一定要把這個陳子龍收拾了……那如今我該怎么辦呢?許巍的眼珠子開始滴溜溜亂轉起來。真要論起來原本二家那是差不多的。
金三寶有權,陳子龍有名。只是這如今嘛,許巍再次看了一眼那張異常親切的銀票,心中暗道,金三寶的兒子是錦衣衛百戶,勢力不小,這次又是送上如此重禮!不替他撐腰說不過去!
而反觀陳子龍,雖然名聲不小,可畢竟不能拿來當飯吃。而且這里是京師,不是山東!就算拿了他,又能怎么樣!
許巍想罷,有了主意??戳丝刺孟碌亩?,猛的一拍驚堂木道:“本官聽了你們的自辯,再加上原告金三寶的這份狀子,現在判定,山東文人陳子龍,不務正業……”
許巍剛剛想說,不務正業,游手好閑,看見開心人米店生意火爆就妒火中燒,作畫諷刺。按律應當重打二十大板,拘禁十天……
而聽見許巍作出了有利于他的判詞,金三寶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道權力加銀子,哪個當官的能頂得住!而陳子龍呢,卻是臉色如常。甚至,眼神中還微微有些嘲諷,因為,金三寶已經亮出了他的底牌,而他的底牌,還根本沒有開呢……
正在這時,門外卻有一個衙役臉色古怪的跑了進來,急聲道:“大老爺,且慢斷案。外面有人送來一張名帖!”
“你個沒眼色的東西——”在這節骨眼上,竟然被人攪了好事。許巍心情大壞,頓時破口大罵道:“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嗎!沒看見本老爺正在斷案!”也就是這個衙役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額,不然的話,許巍早就賞他一頓‘竹筍炒肉’了。
“大老爺,不是的——”這個衙役一看急了,結結巴巴的道:“這不是普通的名帖,這來頭大得很——您自己看吧!”
“什么——快拿來我看!”許巍聽了就是一驚,剛才被那張銀票沖的有些利令智昏的頭腦也微微清醒了些。這來的會是什么人?這陳子龍不是山東名士嗎?怎么會在京城也有關系!
本來許巍還以為送名帖來的是一般角色呢,正好借機擺擺威風,只是如今,這威風卻是擺不起來了!畢竟這里是京師,盛產的就是達官顯貴啊!隨便來個人,就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呢!
而等到那個衙役膽戰心驚的遞上了那份名帖。許巍心懷忐忑的接過來之后,許巍只是看了一眼,這臉色頓時就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無血。就連那雙拿著名帖的手,也是如同抽筋了一般,抖個不停!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這份名帖的來頭太大了,之間這份燙金名帖上面,只是印了一行大字——西廠大檔頭,方威??蓱z許巍,當了五年的縣令,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只是京城府尹而已。正五品的官!
就是這樣,也已經比他大了好幾級了!而現在呢,西廠大檔頭,那是正三品的大官啊!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大官,而是一群可怕的猛虎。西廠?那是什么概念,那就是隨隨便便,不需奉召就可拿人的特權部門??!
如今這樣的人物找上門來,明顯就是為陳子龍撐腰來的。
在名帖下面還有一塊純金打造的腰牌,橢圓形,有一個圓孔,用來穿系繩索的。牌正面左方豎排淺刻楷書‘西廠特字二號‘,上方橫排淺刻楷書“西廠大檔頭,正三品都督僉事方威”幾個字。左側脊部淺刻楷書:‘崇禎十二年造‘。而且腰牌上還修飾了密密麻麻的飾紋。都是那種最尊貴的浮雕飛龍云紋花飾,單是看這塊腰牌制作的如此精美,如此質地,就知道一定不是贗品。
“人在哪里?”許巍捧著名帖,顫聲問道。
“人在這里——”許巍話音剛落,方威已經身著一身便裝,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看見方威走了進來,許巍嚇得連忙從縣太爺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三步并作二步,趕到方威面前,就要大禮參拜。卻是被方威擺擺手,制止住了。方威這次是輕車簡從,不準備太過招搖!
“許縣令,我這次是為了陳子龍的案子而來的。您接下去準備怎么審呢——”方威面色威嚴地道。
“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辦!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辦!”許巍連聲道。一邊說著一邊擦汗。也是,二人的地位相差懸殊。就好比一個是大人,一個是小孩,根本不對稱啊!
“你這話就說錯了,你是縣令,理應由你來審案,怎么能由我的意思來辦呢!”方威先是訓斥了許巍一句。然后看了看衙門外那黑壓壓的人群,輕輕一皺眉道:“這里閑雜人等太多,還是去二堂審吧?!?
“是是是,是是是?!痹S巍連忙點頭道。一般來說,大堂是審一些可以公開的案子。允許百姓旁聽。而二堂呢,這是處理一些比較私密,或是不合適在大庭廣眾之下審理的案子。也不允許百姓旁聽。比較適合現在的情況!
而等到了二堂之后,許巍并不是直接審案,而是先恭恭敬敬的對著方威大禮參拜:“下官許巍參見僉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