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拿著那件紫色浴衣離開以後就沒再回來過,而就如她所預言的,當晚半夜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直到第三天中午才停止。夏目載著以貓咪形態跟在身邊的斑去了大壩上的公路,微漾的水面在燦爛的陽光下反射出光華。
夏目沉默的看著已經沒了雙葉村影子的地方,似乎在感慨什麼,懷念什麼。
之後夏目又一次到了那條等待許久的路旁,看到那個男人時,夏目忍不住上前詢問,高興的是對方竟然還記得燕,還拍了合照留戀。
摩挲著畫面上閉眼微笑的女子,眼眶微紅,原來燕就是長這個樣子啊,完成了心願的笑容,多了幸福和釋然。
世間遺憾無數,然而能夠在離開前達成願望就已經是幸福了。
“sensei,如果我死了以後,sensei你會想起我麼?sensei也會對我產生感情的吧。”靠坐在燕經常待的樹杈上,夏目心有所觸的問著,伸手將貓咪sensei抱進懷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
沉默半晌,就在夏目以爲斑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懷裡傳出的模棱兩可的話,“大概吧。”
“我會哦。”不在意斑的話,夏目自顧自的道,“我會對sensei產生感情,因爲,現在就已經有了羈絆,捨不得放開,更不想放開。”
夏目突然來這麼一招讓斑有些措手不及,小孩兒的情緒一直很內斂,很少把自己的感覺想法說出口,現在一下子說的這麼直白,讓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的斑呆愣起來。
有些說不清亦或是不想理清的情緒在心口瀰漫,斑下意識的思索該怎麼接這話茬,就聽樹下傳來某人熟悉的音調,“老闆大人,您還打算在那兒和小朋友呆多久?”
田中已經觀察斑和夏目好幾天了,他也知道他家老闆知道這事兒,不過老闆沒表態,他也樂得繼續看戲。現在突然出現,也是因爲之前斑叮囑過,只要房子一裝修好就得告訴他,田中雖然不想打擾斑和夏目交流感情,但是自己的責任還是得做到的,否則到頭來慘的還不是他自己。
斑也大概猜到田中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田中見老闆不說話,也識趣的默默離開。
“走了,回家。”
夏目就覺得斑剛把話說完,他人就已經到自己房間了,如果不是sensei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夢了。
斑帶夏目回家不爲別的,就是想和小孩兒好好談談,現在房子也已經弄好了,不過他還是得和夏目商量商量才行,按理說夏目也該同意纔是。而斑所預料的也完全正確,夏目在聽了斑的話以後並沒有猶豫多久就同意了,只是該怎麼和塔子阿姨他們怎麼交代貓咪的去向是個問題。
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斑才道,“就說走丟了吧,夏目你要是喜歡養貓,我那兒養了一隻。”突然想起某天在森林深處撿到的那隻黑貓,已經有了些許的靈智,他看著可愛就抱走了,那麼小的東西,放在森林深處可是很危險的,不過他養著不方便,就仍在了三筱那兒。
或許當時他就已經在做好退路了。
夏目其實不怎麼想再養一隻,sensei的地位在這個家是不能也不會被替代的,但是sensei突然消失,雖然以另一種方式待在自己身邊,可塔子阿姨他們不知道啊,會難過的吧,那麼溫柔的人,肯定會因爲sensei的突然失蹤擔心,所以夏目思索了一番後答應了斑的提議。
第二天,小鎮上的人都知道藤原家對面那座房子有了新主人,也只有藤原一家知道,那隻長相奇怪的肥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直瘦小卻靈動長尾的黑色大眼貓咪。
“抱歉~請問家裡有人嗎?”田中禮貌的敲了三下門後高聲詢問。
不多時,屋內就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夏目刷的一聲拉開門,“抱歉~主人不在……呃,sen……阿,阿笙!”
斑神色柔和的看著夏目微微頷首,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戲謔,田中其實也想調侃夏目一番,不過看了眼身旁的老闆,默默的縮了脖子後退。
“剛起?”拿過田中手裡的東西進屋,揉揉夏目還亂糟糟的頭髮。
“唔。”淡淡的應了一聲,夏目沒反駁,因爲他確實是剛起來,又不想sensei繼續這個話題,所以只好閉口不言,他能說他昨天是因爲突然沒了sensei的陪伴所以才失眠的麼?
斑以爲夏目是沒睡醒,所以纔沒什麼精神,把人推去洗漱,自己則進了廚房幫少年準備早餐。很早就想爲小孩兒準備飯菜了,他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自信的,而且夏目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必須充足才行,並不是說塔子做的飯菜就沒營養了,而是斑做的都是根據一定的營養學知識搭配,味道好不說,營養價值也更高,對夏目的成長也更好。
“sensei?你在做什麼啊,好香!”聳聳鼻子,夏目垂涎的道,還沒走到廚房就已經聞到飄揚在空氣裡的香味了。
營養早餐只有包括了以提供能量爲主,主要是碳水化合物含量豐富的糧穀類;以供應蛋白質爲主的肉類、禽蛋類;以提供無機鹽和維生素爲主,主要指新鮮蔬菜和水果,還有必不可少的奶類與奶製品、豆製品纔算是真正的營養早餐。
斑今天做的是火腿蓮藕粥,蓮藕是從三筱家的池塘裡剛摘來的,口感自然好,清淡的藕香再加上昨晚就已經熬製好的高湯的濃香,光是嗅著,口腔裡就已經不斷的分泌著唾液了。
“還要在等一會兒才能吃,你先去客廳吧,嗯,等一會兒。”斑用勺子在鍋裡攪了攪確定火候合適了就轉身去了客廳,將帶來的雪蓮蜜和綠茶拿出來給夏目兌了一杯蜂蜜茶,“看會兒電視吧,慢慢喝,對身體好。”
拍拍小孩兒的頭,斑一臉笑意的離開,呆傻的夏目還真是可愛啊。
“怎麼樣?”斑一手拄著下巴看著對面的夏目,輕聲問,即使對於自己的手藝很自信,但是那也不代表夏目就會喜歡,畢竟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
“很棒!”夏目毫不吝嗇的給了斑一個大大的笑臉,並不是奉承sensei,他也沒有奉承sensei的必要,一開始聞到香味的時候心裡就期待不已,但是想起sensei的情況,又忍不住擔心對方會做出那種禁看禁聞不禁吃的東西,第一口吃的是小心翼翼,但那味道,真的是太美味了。
而且平時候他們是不會喝粥的,也不是說不會,只是沒人做,只有過新年的時候纔會有七草粥和紅豆粥喝,不過他喝的也不多,通常只能拿著一碗然後就被趕到屋子裡待著,聽著主人家幸福的談笑。那時候已經懂事了,明白了自己寄人籬下的狀況,即使心裡難過,也不會表現出來,吃著熱乎乎的粥,心裡卻沒有半分的溫暖幸福。
“傻瓜!”
聽到斑的喟嘆聲,以及臉頰上溫熱的觸感,夏目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哭了。
安慰的揉揉夏目的腦袋,“好了,趕緊吃吧,有什麼好哭的,等會兒塔子他們回來,還以爲是我欺負你了呢。”
“噗——”想象著sensei被塔子阿姨責怪卻不敢言語的樣子,夏目不厚道的笑出聲,斑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心裡卻是鬆了口氣,估計夏目又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吧,否則哪兒能哭出來不自知呢。
“sensei,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好吃的?”以sensei的身份,不應該這麼精通人類的料理纔對吧。
“因爲喜歡所以就學了,不是跟你說過我去過人類社會麼,也算是那時候學的吧。”
“誒?!”戳戳碗裡看不出米粒的粥,“那sensei經常做飯麼?”也做過給玲子吃的吧。
“不經常,那次回來以後就沒做了,算起來也應該有百年以上了吧。”擰擰夏目的鼻子,引來少年無聲的抗議,斑溫和的笑著,眼底滑過些許辨不清的情緒,“快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這樣算來,玲子沒有吃過sensei做的飯呢,而且,他是第一個吃到sensei做的飯的吧。
“你不是第一個哦,第一個是田中。”他幫忙試菜來著。
斑這麼一說,夏目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羞怯的埋頭喝粥,斑一眼就看到了夏目緋紅的耳尖,心情愈發複雜起來,隨後又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吃點兒東西就跟小松鼠似的,忍不住伸手戳戳夏目鼓起的雙頰,引來少年不滿的瞪視,那羞怯的眼神讓斑心神一晃,不著痕跡的收回手,不再言語。
“貴志,我回來了~家裡有客人麼?什麼東西這麼香啊?”塔子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夏目這時剛好解決完碗裡的粥,接過斑遞來的紙巾擦擦嘴,才道,“塔子阿姨,歡迎回來,家裡有客人,嗯,是……”該怎麼介紹啊,夏目有些慌神。
“您好,我是貴志的朋友,我叫席竹笙。”斑收到夏目的求救便主動站出來道,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完美的禮儀以及周身的氣場都讓塔子感覺很好,貴志能和這樣的人交朋友是好的。
“你好~歡迎來家裡玩兒,貴志還小,真是麻煩你照顧了。”
“不麻煩,我很喜歡貴志,前兩天剛搬來沒什麼時間所以也沒前來拜訪,真是抱歉。”寵溺的揉揉小孩兒原本打理整齊卻被自己揉亂的頭髮,塔子將一切看在眼裡,也明白對方是真的把貴志放在心裡的,鼻尖的香味越來越濃,終究忍不住詢問,“貴志,到底什麼東西這麼香啊?”
“啊,是阿笙做的火腿蓮藕粥,味道很棒的。”右手隱蔽的在斑腰間一擰,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都說過他不是小孩子不要老揉他的頭了,sensei老是不聽!
塔子詫異的看了斑一眼,實在沒想到會是對方做的東西,雖然是一身簡單的休閒服,但塔子敢肯定對方的身份不簡單,只是看他和夏目的關係那麼要好,也就不去詢問了,畢竟那是私事,“真的啊?那,阿姨可不可以也嚐嚐?”
“當然好,熬煮的時候就已經準備了您和伯父的,我去幫您盛一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們年輕人自己玩兒去吧,不用管我。”
斑點點頭也不堅持,他本來也沒真想幫塔子盛粥,不過是看在夏目的面子上,加上夫妻倆確實是難得的大好人,斑纔會這麼禮遇,否則他是理都不想理。
將帶來的東西拿上樓,順便把雞蛋羹給夏目拿上去,盯著小孩兒吃完了,斑才讓他去寫作業,自己則坐在一旁修煉。一室的寧靜,除了窗外不時傳來的啾啾鳥鳴,颯颯風響,就只剩下夏目時而寫寫畫畫傳來的沙沙聲。
中午的時候原本斑是準備走的,卻被熱情的塔子留了下來,將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塔子和阿滋,老兩口自然不肯收.在他們看來,席竹笙和夏目是朋友,而席竹笙又比夏目年長許多,自然是席竹笙經常關照夏目,所以再收這禮物就太說不過去了。
後來還是夏目開口,藤原夫婦才勉強將禮物收下了,對待斑也就更加的熱心,還好羅小黑同學趕來救了場。
藤原夫婦在知道喵吉走失後卻是很傷心,還好第二天斑就把小黑送來了,夫妻倆雖然還是對於貓五郎的事情耿耿於懷,但在羅小黑各種賣萌的攻勢下,終於慢慢恢復了正常。
其實他們更多的是不希望他們的情緒影響到夏目,在他們眼裡,夏目和喵吉的感情肯定比他們還要深,如果他們還總是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夏目必定會更難過的。
在藤原家露過面之後,斑就常常串門兒去了,事實上他白天晚上幾乎都在藤原家,除了週一至週五夏目白天上學的時候,晚上也沒在自己家睡。
懷裡突然沒了小孩兒,斑自己也覺得彆扭,而且夏目也沒要求他回去睡,斑自然而然的就留下來了,不過這事兒沒讓塔子他們知道。
安安靜靜的過了半個多月,除了不時有妖怪來找夏目要回名字,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羅小黑在藤原家是越來越受歡迎,斑也成了藤原家的常客。
就在斑覺得這樣安靜的日子過得舒服的時候,夏目輕微的事故體質又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