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個身子,弘曆胳膊向著牀裡伸去,觸手的卻是空蕩蕩的一片。旋即睜開了眼眸,果然,睡在裡側的嫺貴妃已是起了。“高無庸!”帶了初醒後特有的低啞嗓音,失了些許威嚴,添了幾絲溫柔性感。
高無庸早已候在了帷幔外頭,聽了萬歲爺的低呼,立即揮了揮手。頃刻,一溜的太監宮女沉默有序得進了屋。放下手裡的物什,躬身一福,便又退了出去,行動之間,半絲聲響也無。帷幔裡的人絲毫不曾聽得任何雜聲。兩個小太監悄聲上去掀開帷幔用了帳鉤掛好,而高無庸則服侍著皇帝淨面漱口。待弘曆站起來,張開雙臂,讓高無庸爲自己穿衣時,傳來柔和卻有些清冷的女子聲音。“高公公,讓本宮來吧!”隨著話音落下,嫺貴妃已是移步上前替了高無庸的位置。
弘曆垂首瞧著嫺貴妃優雅不乏利索的爲自個穿衣,薄脣微啓,帶出了一抹溫柔笑意。“怎起得這麼早!”現下這時節,各個有主位娘娘的宮裡,火牆已是早早地燒了起來,整個寢宮皆是暖洋洋的,嫺貴妃也只是穿了見單薄的淺紅色的圓領常服,更是映得肌膚晶瑩剔透賽雪欺霜。
“臣妾去了小廚房,給皇上做了些粥點,填填肚子!”替他掛上最後的龍紋佩飾,嫺貴妃略微向後退了下,細細端詳,是否掛偏。見無甚問題,擡眼看向皇帝,柔聲道。
弘曆面上笑容自見了嫺貴妃後,便是一直顯在臉上。無論何時前來她的寢宮,到了第二日,嫺貴妃便會親自動手爲自己整些吃食。雖說,在別的宮裡,也會有早點,但這麼多年下來,唯有嫺貴妃每次皆是是自個親自動手的,當然這也是因著她有一手好廚藝的關係。且那些餐點必是花了心思的。到了寢室的外間,就見圓桌上已是擺了幾個碟碗,走上前去,就見一碗熬得極濃的米粥,一小碟炸的金黃的油條,一碟子餑餑點心,兩樣小菜,還有一碗看著便是鮮美可口的羊肉湯。
方纔還覺得不餓的肚子,被著食物一激,飢餓頓時襲來。“有勞景嫺了!”隨即坐了下來,高無庸見狀,正欲上前,就見嫺貴妃取了瓷碗,舀了半碗米粥遞給皇上後,含著笑意的一雙眸子,看向自個。“高公公,萬歲爺這邊由本宮伺候著便可!容嬤嬤,你帶高公公下去也吃點東西吧!”
“喳!”容嬤嬤神色嚴肅地對著高無庸道,“走吧!”高無庸微微撇了下嘴,雖有些不滿容嬤嬤的神情態度,但對著嫺貴妃的細心,也是心中一暖。
“膽子倒大!當著朕的面兒竟也敢拉攏起高無庸來!”弘曆放下手裡的粥碗,慢條斯理得用著明黃的帕子擦了下嘴角。這話說得不可謂不嚴重,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必會驚慌失措,可嫺貴妃卻是淡然得很,聞言,擡眼瞅了一眼弘曆,便移了目光,小嘴微微嘟了下,手裡的動作卻是未停,盛了碗羊肉湯遞給他,只是遞過來時動作稍微重了些。“呵呵,脾性倒大!”弘曆輕笑出聲,偌大的**,也只有嫺貴妃膽敢甩臉子給他。“這奴才餓著肚子,怎能伺候好主子!”
“是,你說得有理!”做了幾年皇帝的弘曆,威儀漸重,擡手舉足間貴氣而又優雅。整個人散發出成熟的男人風度來。只是,對著嫺貴妃,卻總是下意識得斂了周身的氣息,營造出寬鬆而溫馨的氛圍來。待用了早點,亦是快到了上早朝的時辰。便與其話別離了儲秀宮。支開窗櫺,冷冽的空氣呼嘯灌進,而她全然不顧,只是將那盈盈的目光投在了那筆挺昂揚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主子!”容嬤嬤擔憂得看向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心中雖疼,卻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主子心裡定是藏著事兒的,只是從來沒有說出而已。“沒事,本宮方纔被冷風吹了下而已!”嫺貴妃緩和了臉色,笑道。“也是時候去向皇后請安了!”
儲秀宮離著長春宮不遠,不到一會兒,已是到了皇后的寢宮。那些個位份低的,見著嫺貴妃,紛紛行禮。免了衆人的禮,徑直來了內裡離著皇后最近的繡墩上坐下。上首正位寶座空空,真是奇了怪。正在納悶之間,皇后搭著齊嬤嬤的胳膊,踩著花盆底出了內室。環顧了下四周,在看向嫺貴妃的時候,眸色一閃,堪堪壓下心頭涌出的嫉恨。笑得端莊大方道,“今日,本宮來得有些晚了。還請諸位姐妹不要在意!”下面衆人聽了皇后這番,自是說著各式奉承的語句。皇后看了看自鳴鐘,已是到了時辰,便領著衆女浩浩蕩蕩的向著慈寧宮行去。到了慈寧宮,皇太后由著衆兒媳向她請安,便揮手她們各自回了。
嫺貴妃披著厚厚的連帽斗篷,優哉移步去了御花園。冬日天寒,御花園的雪景也是吸引不了自幼嬌生慣養的主子的。偌大的御花園除了迎風怒放得寒梅,與偶爾覓食而過的雀兒,便是再無其他的身影了,很是安靜,而這份安靜恰恰卻是她在此時逛御花園的原因。不若春秋兩季,御花園裡繁華似錦,花美,人也美,各自爭豔鬥奇。
這份全然的安靜裡,嫺貴妃只覺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粉色雙脣含著笑意,雙手環在了毛絨絨的護腕裡,悠閒自得的在御花園中觀看。行至一造型奇特的假山時,忽聽得一聲孩童的嬌嫩呼聲,不知爲何,心下一揪。步伐加快了些許,繞到假山後,就見一個身量尚小穿了銀色衣服的男童,背對著自己,與他跟前的宮女正說著話。身側及後備沾了少許雪花。
那宮女聽了腳步聲,擡眼一瞧,便見朱脣含笑,黛眉微彎,點漆瞳仁溢著柔色,一容色絕麗宛若仙姿的宮裝麗人,俏然立在那一樹紅梅跟前,乍然一看,真正以爲是那株老梅成了精幻了人形。正是如今榮寵盛隆的儲秀宮嫺貴妃。忙跪地請安道,“奴婢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吉祥!”
“免吧!”淡淡的嗓音兒,那宮女莫名的覺得跟前的這位主子的聲音兒,還真適合這雪地美景。男童穿的甚多,似個圓球一般,動作也是有些不利索。
嫺貴妃待看清了男童的模樣,心中竟是一慟,似酸,似苦,似悲、似喜,各色滋味齊齊涌了上來,說不出的滋味。瞧著他穿著華貴,極有可能是純妃所出的三阿哥。不知爲何,她方纔極不願這個男童是純妃生的,或者任何人,只覺得,只覺得他應是,應是~
“永璋該如何稱呼您啊?”五歲的永璋,生得極爲漂亮,嫩嫩的臉上一團孩子氣,聲音脆脆的,殘留著些許奶味。
“原是三阿哥啊!”嫺貴妃上前,極力壓制自己想伸出手的衝動。“阿哥可以喚我一聲嫺母妃!”她用得是“我”,而非本宮,對著這個孩子,不知爲何,下意識得便想對著他好一點,溫柔一點,生怕這個孩子討厭自己。
“嫺母妃!”永璋脆生生得喊了一聲,他被純妃保護得很好,仍然留著孩子特有的純真。永璋眨了眨眼,略有些淡的眉微微蹙起,似有些苦惱。“永璋怎麼覺得您好面善啊!可是怎麼想不起以前在哪見過呢?”他仰著小臉兒,認真的說道,就見嫺母妃笑了起來。也不知爲何,永璋只覺得這個嫺母妃好溫柔,好好看,一點也不像其他個娘娘見著自個兒,雖然在笑,可眼裡總是閃著莫名的寒光,令他有些害怕。嫺母妃不一樣,她好好看哦,比額娘還要好看,和自個說話時,也那麼親切溫和。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這個娘娘,可永璋好想被她抱抱哦!可他是個小男子漢,怎麼能提出這個要求呢,有些煩惱的揪了揪小辮子。
“阿哥,在煩什麼呢!”嫺貴妃見他很是煩惱的揪著小辮子,不禁爲他那細溜溜的小辮子有些擔心。就見,小孩紅著一張小臉,兩隻小指頭不停的點來點去,低低道,“嫺母妃,您,您,您能,能,抱抱永璋嗎?”語音未落,便已是落進了一個馨香柔軟的懷中。“阿哥,真可愛!”嫺貴妃親暱得用著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孩子的腦門兒,笑道。
“嫺母妃!”雙手攬住了她的脖子,永璋害羞的將小腦袋埋入她的脖頸之間,輕輕蹭了蹭。
抱著懷中的孩子,她只覺自個空蕩蕩的心好似被什麼慢慢填滿。眉眼彎彎,整個面容煥發出從未有過的光彩來。只是,許久沒有這般抱過小孩子,一會會的功夫,她的胳膊已是微微痠疼起來。但仍然不肯放下懷中的孩子。直至三阿哥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才忽然驚覺,這麼大冷的天氣裡,即便是穿了再多,長時間呆在外頭還是會受不了的。
“你~”嫺貴妃微微皺眉,看向離著自個不遠的宮女,她應是三阿哥身邊貼身伺候的大宮女,只是爲何不見其他服侍的人。“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伺候?”
“回娘娘的話,阿哥不願其他人跟過來,奴婢只好讓他們在一邊候著!”那宮人很是恭敬的回到,偷偷擡眼一瞧,就見嫺貴妃仍是淡眉微蹙。
“阿哥,是這樣嗎?”嫺貴妃彎腰放下懷中的孩子後,蹲下身子,輕輕扶著他的肩,柔聲問道。“嗯!他們太囉嗦了!永璋不喜歡!”三阿哥偷偷看了眼嫺貴妃,又迅速垂下眼,糯糯的回道。
“阿哥,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啊!”小臉也是冰冰的,即使心中不捨,卻也不能讓他在外頭凍著了。“那阿哥就先回宮吧,外頭太冷,可不能凍著了!”
“嗯!那永璋還能再見到嫺母妃嗎?”永璋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充滿期待得望著她,見嫺貴妃點頭應道,方滿足的領著宮人離了御花園。
“主子,咱們也回吧!”容嬤嬤有些訝異,主子對著三阿哥的態度,但主子不說,她也不會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