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里出來坐進馬車,納蘭徴摟住我道:“你可知道你的名聲毀了?”
我說:“毀了怕什么,你會因為這個休了我嗎?”
納蘭徴笑道:“我的清歌越來越聰明了,竟然想到這個法子逼皇上。”
我笑道:“我也是靈光乍現,突然想起他不是忌憚我嗎,那我就把回邊境搬出來嚇唬他。”
這幾天我沒出屋都知道外面怎么議論我的,索性帶著浮萍去大哥院里。
燕回去辦藥了,大哥坐在桌前寫東西,我遠遠喊他:“大哥。”
他看我一眼,起身出來道:“你就這么閑,每天來一趟。”
我道:“沒事做,懶得聽他們嚼舌頭。”
大哥說:“虧的謝達回去了,要不京城又要讓他鬧翻天。你也是,非得出此下策。”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剛要說話,突然看見徐颯遠遠沖進來道:“夫人,謝先生,主子……主子吐血了!”
我一下就懵了。
大哥拎起袍擺就往外跑,我跟在后面,看著大哥道身影,心里害怕起來。
大哥可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他這么急肯定是納蘭徴情況很差了。
一路跑到書房,管家已經讓人封鎖了消息,我進門就看見桌案上暗紅的血跡,納蘭徴還伏在桌上,沒人敢動。大哥正給他切脈。
我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影響他。
大哥皺著眉回頭道:“不能拖了,必須開始解毒,你去請我師父。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守住門口,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進來。”徐颯忙去布置人手,我不舍得離開,浮萍早已跑去找大哥道師父了。我看著納蘭徴蒼白的臉,道:“怎么會這樣?”
大哥說:“他太累了。別說是他的身子骨,就是個壯漢,像他這樣日夜忙碌,心思沉重,恐怕也要油盡燈枯了。”
我說:“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大哥說:“他不讓我說。況且,告訴了你,你又能如何?”
是啊,我又能如何?我成不了他的左膀右臂,倒一直在給他添麻煩。
大哥說:“你出去吧,這幾天守好相府。你知道他為什么一直不肯解毒?”
我說:“為什么?”
大哥說:“因為他不能倒。如果被人知道他病重,那有些亡命之徒就會趁機作亂,他怕相府守不住。更怕天下守不住。你是相府的夫人,替他好好守住這相府吧。”
我說:“放心吧。”
我親自寫了奏疏,說納蘭徴身子不適,要請幾天假。皇上很快批了。我又讓徐颯把府中的兵力集中供我使喚。納蘭徴一直昏迷著,納蘭戟倒出現了,他臉色凝重的說:“嫂嫂,讓戟兒回府,添一份力吧。”
我說:“你有更重要的事,好好去學習,準備科舉,你哥哥還等著你幫襯呢。”
納蘭徴昏迷的第三天晚上,終于不安靜起來。
大約哪里走漏了風聲,或是納蘭徴這幾天不曾露面,讓有些人嗅到了什么,半夜時分,突然有一支箭射進府中。
來的人皆是一襲黑衣,黑紗覆面,相府的侍衛已經與他們交上了手。我吩咐管家去搬救兵,自己拎著長槍守在了院中。
來的人身手都很好,卻不足以以一當十,這點很可疑。納蘭徴病重,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背后的人既然派出了人手,卻為什么不派出最好的呢?
除非,除非他知道憑自己是殺不掉納蘭徴的,因為相府畢竟護衛森嚴,任何人想硬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這里的人手只是牽制,是麻痹,讓我們以為他是想殺了納蘭徴。那么,真正的高手會去哪里?
這天下能輕而易舉殺了納蘭徴的,只有一個人,就是皇上。會不會,真正的高手已經去刺殺皇上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隨即搖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己。不會的,皇宮比相府森嚴何止百倍?況且他殺皇上有什么用呢?新皇登基,還是要仰仗納蘭徴,納蘭徴養好身體,新政依舊會推行。那么,他真正要殺的會是誰?
正這時候,燕回突然跑來,伏在我耳邊說:“丞相醒了,你快去看看。”
我愣了一下,把槍扔給浮萍就往納蘭徴書房跑。
進門才看見納蘭徴躺在榻上,臉色慘白,僅著一件里衣,露出痩削的肩膀,鎖骨處刺著幾根銀針。
我撲到他榻邊輕聲喚:“納蘭徴?”
納蘭徴微微睜眼扭頭,氣若游絲的說:“花苑胡同,不要聲張。”
大哥也坐在榻邊,看到納蘭徴說了這幾個字就閉上了眼,對我解釋道:“他本不該醒的,大概是外面喊打喊殺的,吵醒他了,你不要擔心,進展的很順利。他大約也是怕你擔心,才非得見見你。”
我說:“不是。”
大哥還在施針,隨口問:“什么?”
我來不及解釋,轉身就往外跑,跑到院中拿回長槍,吩咐浮萍道:“你替我好好守著相府,尤其守住納蘭徴。”
浮萍點頭。
我走到府門口,正遇上搬救兵回來的管家和徐颯,我道:“把他們留給浮萍,你帶上心腹跟我走。”
徐颯疑惑,卻也沒多問。
趕到花苑胡同的時候,這里已經交上了手。我總算明白為什么會是這個地方。因為這才是推行新政的核心班底。
翰林院學士,戶部尚書,吏部尚書,和于伯南。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納蘭徴會選這個地方議事。因為于伯南是“逆犯”。
于伯南是恭王府的謀士,恭王是皇上的胞弟,一直為皇上所忌憚,四年前被人誣陷謀反,恭王府被抄,連帶于伯南也下了獄。不知道為什么,別人斬首的斬首,發配的發配,唯獨于伯南一直沒有被處置,在牢里呆了四年。現在我知道了,大約是因為納蘭徴保了他。
我率相府侍衛殺進去的時候那幾位大人已經嚇懵了,瑟縮在角落里,懷里還抱著一堆卷軸。我攔在他們身前吩咐徐颯:“保護好幾位大人,還有他們懷里的東西。”
戶部尚書算是膽大的,湊過來說:“郡主請先安排于先生離開。”
我說:“不行。”
戶部尚書愣了,道:“郡主可知道,于先生他是…”
我說:“就是因為知道,才不能讓他走。對方能摸到這來,肯定知道了誰在里面。現在送他走,不是正中其下懷嗎?”
戶部尚書問:“那怎么辦?估計一會兒就要來人了。”
我說:“藏。把人藏起來,避過風聲再送走。你們也藏起來,這里我來應付。”
戶部尚書忙去找藏人的地方了,我攔在門前,看不遠處帶兵趕來的京兆尹,皺了皺眉。
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大人是皇后的表親。
“臣來遲,郡主可安然無恙?”他平了亂,趕到我面前行禮。
我道:“區區幾個毛賊,也想翻天不成?”
京兆尹點頭道:“是,素聞郡主是女中豪杰。不過,眼看要到丑時了,郡主在這做什么?”
我說:“怎么,京兆尹連這些瑣事也要管了?”
京兆尹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我打斷他道:“這是我買的外宅,時不時的來住一住。”
京兆尹道:“圣上不是賜了謝府一座宅子嗎?怎的郡主還…?”
我道:“大人好奇心還真是重啊?不知我這座宅子有何不妥?我這樣說大人不信,不如咱們一道去圣上面前,我當著陛下道面再給大人解釋解釋?”
京兆尹忙道:“不敢,不敢。微臣告退,郡主還請好生休息吧。”
我退回去插上院門,走進廳中,見幾位失魂落魄的大人灰頭土臉的圍在桌前。幾人見我回來,都起身行禮道:“郡主。”
我說:“委屈幾位大人再躲片刻,等外面的人走干凈了,我就派人送各位大人回府。”
幾人行禮道:“多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