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是許建輝的女兒許蕓嗎？”

“是，我是。您是？”

“這里是市人民醫院…”

許蕓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么沉重的事故會發生在自己家，會發生在自己最親最親的人身上。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許蕓腦袋里面一片空白。剛剛，兩小時前，還在沖自己笑的爸爸，突然就沒了…確定不是在開玩笑？確定不是在拍狗血劇嗎？！

*

因為太過擔心妻子，一雙眼睛都擱妻子身上了。過馬路時，也就分心了。

轉彎過來的私家車直接將許爸許媽撞翻在地，最緊要的關頭，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許爸也沒忘記將妻子護在懷中。

許建輝當場就沒了生命跡象。處在一片黑暗中的許媽周淑娟茫然失措，唯有丈夫緊拉著自己右手的左手，在失去那種力度的那一刻，心里原本穩固溫暖的城墻嘩的一下，轟然倒塌。

天崩地裂，不過眨眼一瞬間。

*

許媽的視力仍然是時好時壞，因為要料理許爸的后事，所以去醫院檢查這事也就暫時擱置了。

幸好有外婆和小姨一家幫忙，否則光靠許蕓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做到。

她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她自己都還沒能接受，還怎么叫她打點這打點那打點好一切？對不起，她做不到。她，壓根也不想做。

她壓根就不相信，自己這就成了沒爸的孩子！最寵最疼她的爸爸，脾氣最好的爸爸，笑起來最好看的爸爸，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他都還沒看著自己嫁人，他還都沒看著自己生孩子，他都還沒聽到自己的孩子叫他外公啊！為什么會這樣的！為什么！！

“爸，我要再聽你叫我‘蕓兒’，我還想再聽你叫我‘閨女兒’啊！爸，爸…你叫叫我，叫叫我！沒有了你，我該怎么辦？媽又該怎么辦啊…”

比起周淑娟的淚流不語，許蕓的爆發來得更為徹底，更讓在場的人撕心裂肺。

這是一個從小在愛的蜜罐里長大的姑娘，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家會發生這樣的慘痛事情，她甚至連自己爸爸媽媽終有一天也會變老這樣的自然規律都還沒有放在心上過。在她那個簡單的幸福的世界里，她就覺得自己永遠是爸媽的心頭寶，媽媽會永遠給自己做好吃的，爸爸會永遠沒有原則地愛自己。她從來沒有準備過迎接任何形式的傷痛或者離開，她都沒想過。

然而，在這么慘痛的事實面前，已經積聚了27年的認知卻不得不在一夕之間全部推翻。

爸爸不會永遠都在，爸爸的愛也會說沒有就沒有。

媽媽不會永遠健康，永遠都能吃到媽媽做的飯那根本就只是一種奢望。

這個世界并沒有什么永恒，上天竟是這么殘忍！有些幸福他想收回了也就真的收回了，還那么快！讓人措手不及！始料未及！

*

孫敏行終究還是來了許家，但卻不是以大家曾經都期許過的那種方式，也不是在一個好的對的時間點。許父突然逝世，許家突遭變故，他不管怎樣都是要出現的了。

只是，盡管已將許蕓的所有悲傷難過都看在眼里，但是孫敏行也還是能保持理智。他并沒有像大家都以為的那樣，站在許蕓身邊，給許蕓依靠。他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樣，跟著齊娟張萌劉丫丫一起來了，卻也一起走了。他還是不愿意在許蕓所有親戚朋友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他還是沒有準備好。準備好和許蕓過一輩子。

沒有想好就是沒有想好，沒有準備就是沒有準備。他從不欺騙許蕓，也不想欺騙自己。誠實得令人可怕。

然而，這一切看在許蕓眼中，已然不會是這么簡單。

到現在，此時此刻，此種情況下，你都站得離我那么遠！眼神再關切又怎么樣？私底下再關心我又怎么樣？你還是沒有足夠的誠意，確實是沒有誠意。而這一切，也就因此而已經變得沒有了意義。

許蕓原本就沒幾分心思去想和他的問題了，如此一來，她倒是徹底不想再和他糾纏了。

長輩們看人還是比較準，孫敏行，你確實沒有我以為的那么靠譜。我也是真的對你失望了。

只是為何一定要到這樣悲涼的時候才明白？已經晚了不是嗎？爸爸已經不在了，而媽媽呢？也已經不關心了…

自從許爸離世，許媽的狀態一直都很不好。視力模糊是因為得了腦梗塞，以后她不但會看不見，還會口齒不清，智力退化，行動不便，大小便失禁…

許蕓不知道許媽現在到了什么階段，許爸不在了，她也就什么話都沒說過了，什么事也都不關心了，看得見看不見，吃什么干什么，她都不關心了。

原來，媽媽最愛的是爸爸。

可許蕓現在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許媽身上，她也只有媽媽了呀。只要請得到假，她都會請假在家陪著。

有意無意地，已經半個月沒理孫敏行了。所有的微信短信電話都沒有搭理，面也不見。孫敏行確定情況變得十分糟糕之后，開始蹲點。公司門口等，小區樓下等。這天晚上，等了兩小時后，終于等到下樓扔垃圾的許蕓。

“小蕓。”他掐滅手中的煙，快步走到許蕓跟前。

“…”許蕓還是不理他，繞過他想走。

“小蕓，對不起。”孫敏行急忙抓住她，垃圾袋掉到了地上。許蕓有些煩。

“那，垃圾你丟吧。”許蕓轉身想回。

“別這樣，小蕓，別不理我。”這是許蕓第一次看到孫敏行害怕的樣子，從后面緊緊摟住自己的人，說話都帶著顫音。可是，真的有這么在乎嗎？還是說，僅僅只是不習慣被人甩？被人不理不睬？畢竟，從來只有他不搭理別人的時候。

“…”許蕓也就任他抱著，不說什么，她不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只因，她心里的決定已經那么清晰明了。

“蕓兒，你原諒我！再給我點時間，行嗎？”見她什么反應都沒有，孫敏行越發急。快步繞到她跟前，緊緊地摟住她，急切地吻了上去。可是不管他的吻多用力，不管他的懇求多惶恐，許蕓至始至終都無動于衷。

“孫敏行，我不怪你，從來都不怪。但是，我也不會再給你時間了，你以后別再找我了。”

“蕓兒！”孫敏行急紅了眼。他一直覺得自己都把控得很好，他一直都相信自己是看得透人心的，他是懂，他是善于掌控，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世上還有很多他不曾想到過的意外。而正是由于這些意外，人是會變的，原本柔軟的心會變得更堅硬，原本溫順的人會變得頑固執著，原本可以不在乎的細枝末節或者說原以為根本沒有多重要的事情也會突然地變得在乎變得重要變得錙銖必較。如果不曾遭遇這樣的變故，許蕓或許真的還會沒心沒肺地再給他時間，半年，一年都可以。畢竟，和他在一起，許蕓也是快樂的。只是現在，還怎么快樂呢。

“我陪著你，以后你干什么我都陪著你，你想做什么我也都答應你。你想結婚，那就結婚，都依你行么？”孫敏行緊抱著她不放手，什么懇求的話都說出來了，包括他從未向誰提出過的結婚，他從未真的想過的結婚一事。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挽留懷里的這個女人，他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分開，他還是這么地喜歡她愛她心疼她，他不想結束。

“…”終于聽到了那句話，可卻是在這樣不堪的情況下。許蕓不禁覺得可笑，這跟逼著他娶自己又有什么區別？這樣的愛情，這樣的婚姻才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心甘情愿，她期望的是一個真的沒有自己不行，愛自己真的愛到骨子里的男人。越是自己愛的人，標準就會越高。正是因為深愛，所以才更希望你也是一樣的心情，一樣的感情，一樣心甘情愿地成為彼此最親近的人。沒有任何折扣。如果你孫敏行一開始便只是我合適的結婚對象的話，就壓根不會有這樣那樣的期待了。偏偏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愛的人。我的愛，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徘徊、瑕疵。對你，我偏偏苛求完美。

“謝謝，不用了。”許蕓凄涼地笑著，用力地推開了他。

*

“小蕓，你真和孫總分了嗎？這怎么可能呢？你干嘛這樣啊你？不是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喜歡的嗎你？”這已經是小丫第十遍問許蕓了。

“真的分了。有條件不錯的朋友，別忘了給我介紹。”許蕓面上倒是平靜。

“好吧，我也猜到了。就是李禮那廝，整天在我耳邊嗡嗡嗡，再三叫我跟你確認來著。還說什么他們老大…”整天發神經。

“小丫！”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劉丫丫舉手做投降狀。說多了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煩，劉丫丫自動閉嘴了。

“以后別再提他了。”

“哦。”

看來是來真的了。小丫郁悶地撇撇嘴，這小蕓啊還真是不好哄的。吃的用的玩的全都沒有用，整一個油鹽不進的姑娘。其實情侶之間有分歧有矛盾，吵吵架架什么的都正常。偏偏到她這就較真上了。又不是真的不喜歡了，鬼都知道你還是喜歡那孫總喜歡得不行好不好？一提他就翻臉，你倒是再像以前那樣說誰你都不在意一個看看？根本就是成了你的軟肋啊，還嘴硬地不肯承認，還自欺欺人地一直逃避。

可苦了我們家李禮了，工作狂的模式開啟不說，每天晚上加班完還要陪著這里喝那里喝。

他們的孫總已經完全不在狀態啦！在情場上就沒失意過的孫總，這回栽的跟頭可是大了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