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兩具尸體
王樹林艱難地搖搖頭,有些痛苦地說:"我……我……我要是非常贊同你去殺人,那我還是我嗎?你還會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樸恒熾愣了一下,點點頭:"不錯,就是因為你迂腐刻板,我才很欣賞你。王樹林,我真的……你的表情這么痛苦,是不是也一直想維持我們現在的現狀,不想打破?"
王樹林現在心潮激涌,也沒心情臉紅了,茫然用力點頭。樸恒熾也有些凄然地說:"其實只要一方向另一方妥協,按照另一方的想法去做,就可以繼續禾口言皆下去。"
王樹林皺著眉頭,沉聲說:"那根本沒有意義……"他的目光堅定起來,說:"太師叔,你完全沒必要跟我商量,你現在對我還是有壓倒性的優勢,你想要干什么,我阻止不了你,只能保證自己不參與其中。你非要打仗,那……隨你吧。"
樸恒熾也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性,看他先從糾纏的復雜情感中剝離開來,頓時心軟的情緒盡散,怒火漸漸涌上來,不疾不徐地說:"吃完就睡吧。明早上朝是商量怎么向冰雪帶海島神介統治的大寒國用兵,你可以不用來了。"
王樹林轉身就進了自己房門。
這一次,他真的不想醒來。他有這樣一種強烈的感覺:現實中的白晝其實是黑暗的幻象,而黑夜里的夢卻是光明的所在。
中途樸恒熾起夜了好幾次,王樹林知道憑她的內力修為,還不至于這么不禁憋尿,估計她也是氣憤難平,一直也沒睡著。
次日清晨,王樹林故意埋頭呼呼大睡,雖然他根本睡不著,也對將要發生的事無力阻止。本來就睡不著,加上解禁者的感覺異常敏銳,樸恒熾起身收拾了一下就走,他立即察覺了,本打算諷刺一句"皇上慢走,祝你旗開得勝,解民倒懸,拯救百姓于水火,創萬世不拔之基業",可這不是他的風格,到嘴邊也沒說。真正的原因是他怕樸恒熾因此而勃然大怒,一旦攻城的時候又沒有立即奏效,必然發動強攻,己方敵方都會死傷無數,那時候自己的罪過就大了。
樸恒熾真的離開后,他馬上坐了起來,琢磨著:"海島神介的本事跟她差不多,估計兩座基地的實力也差不多,唉……難道火和冰,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嗎?這可怎么辦……我要是去大寒基地那邊報信,一來不一定能找到準確位置,二來不就成了叛徒了嗎?再說海島可不一定像樸恒熾那樣對我這么寬容……"說起樸恒熾對待自己的奇妙感覺,就算樸恒熾不在眼前,他也仍然感到臉上發燙,心里卻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溫柔和甜蜜,他隱約覺得這種感覺實在是大逆不道,可總是無法避免真實的念頭。
又想:"龐寶齋跟薛立峰這樣見風使舵的墻頭草阿諛奉承,樸恒熾又不頭腦發昏,肯定知道這都是趨炎附勢而已。要是別的事,大家都會迎合樸恒熾,畢竟誰沒事愛得罪皇帝呢?可這是整個基地生死攸關的大事,人人牽扯其中,朝廷里總不乏有識之士,不可能全都一味地奉承他的。咱們翻山越嶺地前往大寒國,那是冰雪的世界,根本不適合樸恒熾生存,就算她御駕親征也沒有用,這是人家占了天時;我們連人家具體在哪兒都不知道,去了瞎折騰,人家在自家門口,熟悉地形,這叫占據地利!
"說起人和,我們長途跋涉,非戰斗減員將來肯定不在少數,就連和平年代糧食補給都是大問題,何況饑荒年代呢?鋼谷把兩座基地的距離保持在一定范圍之內,真是英明的決策,也肯定是深思熟慮并且經過精確計算的結果。大家都沒經受過戰斗訓練,匆匆忙忙組建部隊去打人家,白天的饑餓和暴風雪、敵人的偷襲、黑夜里的吸血傀儡,哪一點兒不夠要命的?到時候部隊產生嘩變,你就是造物主再生也管不住了。而人家是抗戰守土,以逸待勞,占盡了所有好處,我們怎么可能贏?就算你倆單挑,在冰雪覆蓋的地方,你每次燃燒赤陽真氣所耗費的時間和力氣都是平時的幾倍,他卻隨時可以用冰雪化為武器,你這是去送死!"
想到這里他一陣劇烈地難過,也堅定了信心:"我就是上朝的時候拼著跟你打一架,也不能放任你去找死!我肯定打不過你,但你想要毫發無損地打敗我,也是不可能!我讓你受了傷,你權衡時弊,就肯定暫時沒有揮軍出征的念頭了!"
他有了盼頭和具體奮斗目標,連忙換上一套適合運動的衣服,一路跑出去,暗想:"要是逼不得已說僵了動手,我可千萬別心軟,她雖然是女人,又跟我……一個屋檐下睡覺,但是她比我強出太多,就算要動惻隱之心,也應該是她動而不是我動!我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真的給她實質性的傷害,何況我還再有什么猶豫,只怕就會立即被她收拾了!"想起她有事沒事就朝自己溫柔的一笑,心里翻江倒海熱血沸騰,又想:"我還是算了解她的……她再怎么……再怎么對我與眾不同,在以往的戰斗中她多么心狠手辣,我可是看得太清楚了,她絕不會怕傷害我而犧牲自己的切身利益,我既然要動手,那就堅決戰斗到底吧!哪怕真的打傷了她,也是為了她好!"
王樹林快速跑向太和殿。盡管他總想要放慢這段時間,可不知為什么,速度卻越來越快。這種感覺曾經在與曹衣錦、王程程等寥寥幾人的相處過程中發生過,盡管明知自己是在跑向更黑暗的未來,可總是期待盡量晚一些看到,這是一種自欺欺人,他又何嘗不知。
這一路到大殿門外,守衛最少有二十多對,但大家都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誰敢上前阻攔,要他排隊等候通傳再上殿,因為都知道他與眾不同。王樹林就這么跑到門口,最里面門外的守衛知道再不通報就不合適了,便及時大喊道:"相親王覲見--!"
里面正在爭吵,王樹林老遠就聽到了,心揪得很厲害,按理說,他來了這個消息一旦喊出,爭吵應該立即停止,但卻只是靜了幾秒,只聽樸恒熾簡單地說了聲"宣",就繼續說自己的。
王樹林踏上臺階。他的地位僅次于樸恒熾,其實座位在最前面,但是既然是后來的,不好意思搞特殊,就在最后面拉了張椅子坐下了。只見最前面的不少老大臣站在一塊,其中還包括不怎么老的張守業,他們面容嚴肅極了,說話的內容也漸漸聽清了:"……因此,綜上所述,這么多不適宜出征的理由足以說明,陛下萬萬不能出征!"
王樹林對張守業和這些老大臣不由得心生佩服,那些老大臣比較剛正,感念樸恒熾的提點恩德,知道應該直言不諱,這也倒罷了,張守業平時膽小怕事,想不到大是大非上,還是有原則的,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分析和表達能力都比自己這笨蛋強,想必自己之前能想到的反對理由,也都已經說了。
但王樹林確實低估了自己的智商,解禁者在解禁之前再怎么拙笨,大腦空間利用率高仍會使得他的學習速度數倍于常人,換句話說,其實他已經很聰明了。
而且關于群臣不迎合樸恒熾決定的這件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知道這出征是頭等大事,可以說最少有一半的可能會全軍覆沒,整個基地的基業不存,大多數人死于戰火,相比之下,還真不如吃一天少一天算一天,等糧食和飲水儲備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把這件事提到日程上來,還有可能會有人同意。感念樸恒熾提拔的人也不會拿著自己和大多數人的命做賭注去迎合樸恒熾以報恩德,而諸如龐寶齋、薛立峰等只是喜歡溜須拍馬的奸佞小人,更不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卻奉承阿諛。
而樸恒熾雖然沒有明顯的不耐煩和輕蔑,但神態堅定,看來決心已下,不管什么正當理由都不會更改她的命令了,這讓王樹林一陣深深的心寒。尤其是樸恒熾在他進來坐到位置上期間,一直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眾人看在眼里,只覺得這就像是小媳婦吵完架鬧別扭一樣,可這種足夠被殺一千次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誰要是敢在這時候笑一下,恐怕會徹底引燃樸恒熾干燥炸藥一樣的怒火。
與此同時,凡是有點眼力勁兒的人,都很明白,王樹林必然是就這個問題有截然相反的看法,并且與樸恒熾大吵了一頓,沒有成功,今天就晚到了,而樸恒熾根本連眉毛也不眨,顯然這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了。
樸恒熾又開口了:"那你們的意思,就是任由外人對我們的百姓隨意殺戮,而不做任何的反抗了?"
王樹林一聽話不對味,情不自禁地問:"什么……什么殺戮?誰死了?"
按說盡管都有椅子坐,可要跟皇帝說話,必須先舉手說"臣有話要說",得到允許后才能說,而且必須站起來。他這話是坐著問的,當然,他立馬覺得這也太大不敬了,就順勢站了起來。眾人見此,都是捏了把冷汗,心想你也太恃chong而驕了。
樸恒熾也沒計較這個,只是淡淡地說:"你上來看看。"
王樹林莫名其妙地從人群中走出,這時候他才看到樸恒熾寶座下方,有兩張擔架,鋪著草席和裹尸布。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又忍不住回頭掃視大家一圈,很多人都低下頭,沒有誰給他一個沉痛或者肯定的眼神,都心想這事兒還是你小情侶倆吵架好了,我們可不敢參與。
"是誰?"王樹林大叫一聲,跑上去想要拉開裹尸布,但突然心驚膽戰得幾乎要昏過去,不敢伸手去揭開。大家不知道他是在說"死的是誰"還是"是誰干的",都更加沉默了,連聲咳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