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你倆別逼逼了
磁軌車到達的一瞬間,本來心靜如水的王樹林也忍不住全身繃緊。他存活在這世上的絕大部分意義,是自己的養父母自己的愛人和自己的朋友們,也只有這些能令如今的他動容。由于此刻他已經內外兼修,成為尋常解禁者再也無法企及的丁頁尖,因此一舉一動流露出的情感凝重得如同點綴在星宇中并緩緩移動的行星,歐陽空和杰西卡看在眼里,無不驚異莫名,但卻又不敢多問,仿佛這一問之下,就會出現吞噬一切的黑洞。
可原本想象中荷槍實彈的士兵卻一個也沒有出現。這次磁軌車的終點是云口所在省份的地下避難所,而這地下避難所正在云口所轄海域之下。這里本來對燈光的要求很高,可偏偏現實卻幽暗陰森,沒有了電力。三個人四下張望著,從磁軌車內走出來,只覺得走在一條荒廢了百年的潮濕下水道中。
"人呢?都去哪兒了?"杰西卡顯然不止一次來過這里,這也說明磁軌車的軌道并不是四通八達,想從東京出發,這里恐怕是唯一或者少數幾個秘密登陸地點之一,而云口作為一個不顯眼的小城市,也可以避開當時整跟鋼谷作對并到處搞破壞的綠園的懷疑。
"會不會是……被夜魔攻擊了?"歐陽空可能對黑暗尤其敏感,在這烏黑的環境之內,任何解禁者的第一反應都是想到那些厭惡光明的恐怖生物。
杰西卡卻冷冷地說:"地下避難所都有紫外線的,夜魔和吸血傀儡都是進不來的,這是個常識!"
歐陽空看杰西卡也不是很順眼,淡淡地回過頭,不與其辯論。可沒想到杰西卡卻一直充滿敵意地睥睨著自己,頓時有氣:"你瞪著我干什么?"
杰西卡一字一頓地說:"能襲擊這里的只有綠園的軍隊!除此之外,地球上哪有第二個人類勢力能夠對抗鋼谷?"
"可我們是盟友啊!"
"你這話很言不由衷。"杰西卡冷笑道,"你自己相信嗎?王大哥沒有政治信仰,咱倆是一對一,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綠園始終把鋼谷作為第一敵人,不是嗎?夜魔什么的,只不過是前來攪局的怪物罷了。最終,你我雙方會決一死戰,當今世上的三歲小孩也能看的清這一點。"
歐陽空有些尷尬,但她也曾經是東亞大陸上的公主,此時驀地產生了一股倔強的生氣,說道:"這是大人物的事,我沒什么興趣。鋼谷是你家的產業,你疑神疑鬼地怕別人奪木又是可以理解的,但即便要奪木又,那人也不是我,你沒必要沖著我來勁。"
"不一定。"王樹林的眼睛能在如此黑而靜謐的空間內看到很遠的地方,他走進潛望鏡,"我覺得這里的電力應該都是東京的蠶繭供應的。也許比賽的場所不在這里……"
杰西卡不服氣,但她并不想反駁王樹林。
王樹林突然一愣,說:"海上有艘船。電力應該來自那里。真是一艘很大的船……說不定……說不定比賽的地點也在那里!"
潛望鏡不止一臺,歐陽空和杰西卡都嘗試著仔細望去,但看了老半天,也只覺得除了陰霾漫天看不到任何星星的灰暗天空外,海面只是一味地黑。即便并不是波濤翻滾濁浪排空的天氣,可那種純粹的視覺阻礙如同在無論原本什么顏色的景物之上粗暴而冷酷地涂抹了相同的黑色。雖然她倆都是解禁者且修為不算低,可面對這種黑暗的廣袤深邃與相伴而來且長久不肯衰退的恐怖和絕望,她倆跟普通的人類也沒什么區別了。
"真……真有艘船?"歐陽空本以為是王樹林給自己找臺階,故作高深而已,可突然有這樣一種強烈的感覺:王樹林原本就不愛開玩笑,以后恐怕就更不會開玩笑了。
杰西卡本來也當王樹林在幫著歐陽空說話,誰料她忽然反應過來,失聲脫口而出:"奧林匹斯云?"
王樹林和歐陽空都一怔。王樹林肅然問:"那是什么東西?"
"是我們用目前能掌握的最高科技制造的大船……為什么會開到云口呢?東京蠶繭那邊的電力維持已經很勉強了,這么遠給奧林匹斯云號提供電力,實在是強弩之末……"
王樹林也有些恍然:"原來如此。那只有可能有更大的利益驅動。這艘船應該是民間解禁者大會的開會場所。"
歐陽空和杰西卡都恍然大悟。但她倆都有疑問。歐陽空問:"鋼谷……會有這么好心?他們真的重視這些個民間的人才?以至于不惜耗費本來就很寶貴的能源?"
杰西卡斥道:"鋼谷本來就是為了人民的!我知道,你要說我們虛偽,可我們向來對恐怖分子的質疑只需要報以冷笑,沒必要做任何徒勞的回答--我們沒指望能說服你們。"
"你別忘了你寫求救信時的樣子。"
"那又怎么樣?救我的人是王大哥,你并不是個必須要出現的角色,歐陽大姐。"
王樹林的思維已經不會受女人之間爭吵影響了,可他愈發反感這類行為,可能是末世之前積蓄的不滿隱藏得太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這時候卻隨口說了出來。如果說過去他的第一次冷酷以及之后帶來的連鎖反應最終導致的性情大變,源于實力迅速提升也一并提升的修養,那現在他壓根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不需要字斟句酌,因為那些面對宇宙重啟的終極問題來說都毫無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他自己也不清楚這算是進步還是倒退,甚至懶得去想。
于是他很清晰地說道:"你倆別逼逼了。"
這粗俗的話與他之前帶給兩個女人近乎完美的英雄形象大相徑庭,這比云口地下避難所停電,甚至比賽的場所居然是一艘巨大的高科技船這樣的事實更加驚心動魄。歐陽空和杰西卡一開始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地轉過頭,詫異地看著他,都半張著嘴,不知所措。
王樹林又說:"別說沒用的了,惡心又浪費時間。你倆再逼逼就別跟著我了。我現在要上船了。你爸親自來觀摩嗎?"
他不動聲色之間用很平靜的語氣一連說了好幾件事,以至于最后一句誰都沒聽清,全在迷離恍惚之間,甚至在懷疑自身的女性魅力。因此杰西卡等了十多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哦哦"幾聲后,說:"我……我也不確定。"
"我感覺你爸爸一定會來。鋼谷本來就不至于為了幾千個民間解禁者而動用血本,也就是這艘大船。我們能想到的原因除了重視人才,也有想要分化綠園民間勢力的想法,可這本質上也是重視人才,現在東亞大陸滿目瘡痍,似乎也不值得為了一城一池的爭奪組織這樣的大會。所以……我想可能是別的原因。"王樹林說完這句話后,心想:"說不定解禁者本身就是重要的資源,這一點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沒得到任何提示。可自從認識了丁戈劉言和藍先生,我的思路大大開闊,能想常人不能想,所以這個觀點也是有可能正確的。所以,鋼谷能派出這艘船,董事長親自來也就不是很難想象了。就算他不明著出現,這船這么大,躲在暗處偷偷觀察也是有可能的。"
歐陽空和杰西卡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回答,都出奇地安靜。在她倆的有生之年,的確從未有過。但她倆并不想讓王樹林以為兩人產生了默契,又都露出了尷尬的眼神。
可王樹林卻說:"我不想說,跟你倆無關。走吧。"說罷就走進了電梯。
她倆沒料到等來的是這句話,都是愕然。盡管她倆本來都是女權主義者,尤其位高權重又是解禁者,對自身性別的利益空間更加重視。如果放在過去,任何一個不重視不尊重她倆的眼神或者一句同樣性質的話,都會令她倆勃然大怒,大發雷霆,之后甩手而去。正是末世戰爭的殘酷,使得她倆歷練了很多,但她倆依舊有自己的標準,王樹林的那些話她倆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可王樹林一次次地突破了她倆的界限,她倆卻偏偏實質性順從地放棄了一道道陣地,不斷地修改自己的底線,并麻醉自己,不斷告誡自己:"這不算什么,他無心的。"也一并走進了電梯,盡管電梯沒電。
但還是有區別的。歐陽空面對杰西卡,總感到有點自卑,公主和公主也是有區別的,故而為了避免王樹林朝杰西卡那邊傾斜,還是少忤逆王樹林的意思為好。而杰西卡年齡更小,卻不甘心,說:"王大哥……你能不能也尊重我一下?你說話太……"她腦子一團亂七八糟,居然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么,以及如何表達。
王樹林力由心生,整個電梯居然被一股極其強大的電力運轉了起來,快速上升到海面以上。到了海面上,清涼的海風陣陣,帶著略微的苦澀咸味,可迅速被鋼谷填充在空氣海洋和地面的污染物刺鼻氣味土真滿。
王樹林雙手快速地一比劃,一個肥皂泡泡般的真氣軟囊形成,似水非水,像氣非氣,柔和之極地向四外攤開,然后包裹了一臉迷茫的歐陽空和杰西卡,達到直徑三米左右便撐開如同一個沒有質量也沒有輪廓的球體,而溫度始終控制在歐陽空和杰西卡都十分佩服的度數上,隨著浪花在海面上一彈一彈,等莫清規律后,真氣球仿佛一個高速運轉但不會被燒壞的cpu,順著浪頭自然而然地高速移動起來,渾不似人間之物。
兩個女人看著王樹林,復雜的情緒填充了大腦的縫隙,連空氣都不舍得呼吸了。
奧林匹斯云,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