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駕崩,舉國沉痛。而東宮的皇太子楊廣,則順理成章的繼承帝位,成為新帝。改國號大業,欲遷都洛陽,營建東都。
云凌蘇醒之時,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之中。半透的月影紗帷靜靜地垂在床榻之旁,碧玉的珠簾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著,叮當作響,躺在軟綿綿的錦塌之上,說不出的舒服自在。
似是已睡了許久許久,讓云凌只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然而隨著她的逐漸清醒,昏倒前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記憶之中…
她“噌”地一下坐起了身,惶恐的看著周遭的一切。這些奢侈的陳設,華麗的珠寶,明亮的宮殿…不,這根本不是在東宮!
她漆黑的眸子微微閃動,內心之中如烈火焚燒一般焦灼,聲音有些沙啞地念叨著:“勇哥…”
楊勇到底怎么樣了?云凌只記得適才,陛下已經駕崩,楊廣即將成為新帝,而他來到東宮,便是為了殺掉楊勇!然而,那到底真實,還是夢境?
沉星徐步走進宮殿,見云凌已經起了身,心中一驚,然面兒上卻還盡力保持著平靜,急忙過去道:“還沒到四更天,娘娘怎么就起身了?沒的再受了涼,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望見沉星,云凌不安的心才微微放寬了一些。然而她已經恢復了清醒,即便沉星再如何偽裝,她也不可能對面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視若無睹:“沉星,這是在哪兒?”
沉星如今已是三十許人,幾年來的過度CAO勞更是讓她看上去更加憔悴。她布滿繭子的手輕輕握住云凌的手,勉力一笑,道:“娘娘,是在東宮啊,您這是還在夢魘中呢,快睡吧。”
“沉星!”云凌越是聽她這樣講,心中便越是疑惑,連連搖首,道:“不,這不是在東宮。而且勇哥已經被廢,我如何能夠在這樣的宮殿?沉星,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會突然昏過去…楊廣,他不是要…”
“娘娘!”沉星聽得云凌這樣直白地稱呼新
帝名諱,心下一慌,連忙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可是她自己噙在眼眶中的淚水,卻已止不住的撲朔而下。
云凌只覺自己的一顆心逐漸沉了下來,不好的預感猶如濃重的霾一般籠罩住了她眼中的光彩:“沉星…”
沉星心知再也瞞不過,只得狠狠咬了咬自己已經干裂的下唇,一字一句道:“娘娘…節哀吧!陛下駕崩,太子楊廣登基…”
記憶如潮水一般急速涌回了云凌的頭腦,讓她逐漸開始相信,自己頭腦中那些記憶的殘片,全部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那不是夢…
“那勇哥…”云凌秀美的臉頰微微抽搐,目中已充斥了無盡的悲憫,然而她的唇角仍還牽強地扯出一抹笑容,抱著幾分僥幸,希望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沉星輕輕闔眼,布滿細紋的眼角已然被殘淚浸濕,嘆道:“殿下,他已經…已經被新帝…”
云凌漆黑的眸子逐漸放大,嘴也不禁微微張開,不可置信的瘋狂搖首道:“不,不可能,他不會死…不會的…他一定沒有死,我要去找他…”說罷,也不待沉星反應,云凌便已利落地起身下了床榻。然而起身太急,她又情緒波動,腦中不禁一暈,便跌倒在了堅硬的青石地上。
“娘娘!”沉星悲痛地呼了一聲,連忙扶起了云凌,哭道:“娘娘,殿下已經不在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萬萬不能辜負了殿下的一番苦心啊!”
云凌逐漸回過神來,只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腦子中已然一片空白,痛苦與悲傷充斥著自己的整副軀體。她望著淚流滿面的沉星,蹙眉喃喃道:“什么…”
沉星吸了一吸鼻子,哭道:“娘娘,昨夜,便是殿下將您打昏過去的…您太久都沒有休息好,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您與殿下情深意重,殿下就是因為知道,若是他有什么三長兩短,您斷然不會獨活,這才將您打昏,求那個人能夠念著舊情,放您一條生路…”
“舊情?”
云凌只覺像是有無數根尖針在狠狠地戳著自己的頭皮,翻滾不定的血液似是隨時都會從破裂的頭腦中噴涌而出一般,“勇哥,他…”
沉星默默點一點頭,道:“殿下,他早就知道您與…您與那個人的舊事。但是殿下相信娘娘,所以不會去追究從前的舊事…可如今,若是想救娘娘的性命,也只有…”
“不!”云凌淚凝香腮,嘶聲力竭地喊道:“不!我不愿…”
云凌掙扎著起身,再不顧沉星的勸阻,便跌跌撞撞地赤足向殿門跑去:“不,他不會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是不會相信你們的…若是他死了,我也…”
殿內的燭光被透過格窗的夜風吹拂,火苗跳躍不定,在富麗堂皇的宮壁上映出了云凌鬼魅一般的黑影:“不,她不會死…”
“云妃娘娘,您不能出去啊!”
云凌才要出殿門,卻被門前的兩個宮婢跪地攔下:“云妃娘娘恕罪,陛下交代過,娘娘風寒未愈,是不能夠出門的!”
云凌微怔,猙獰而扭曲的面容逐漸恢復了平靜,然唇角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可笑與諷刺:“你適才…叫我什么?”
殿前的宮婢磕了一個頭,恭敬答道:“回娘娘話,新帝登基,您如今已經是這寒梅宮的云妃娘娘了。”
云凌唇角的弧度逐漸上揚,早已失去了笑容原本該有的一切美感,眼中的淚止不住地墜落而下:“呵,云妃娘娘?云妃?寒梅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可是那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從前了啊!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沉星終于追了上來,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頭,道:“奴婢懇求娘娘,能夠保重玉體!切莫辜負了…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
云凌并未回答,只是抬眼,望了一望這已經不再飽滿的月色,是那樣的清透、明亮,仿佛一汪湖水。而她的心,與靈魂,也早已經沉入了湖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