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音將幾碟家常小菜和盛好的米飯擺在餐桌上,回頭看向洗手間——
貝貝被霍北莛牽著小手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他一臉的沮喪,低著頭,什么話也不說。霍北莛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看著他,臉上還有隱藏不住的笑意——
肖南音訝異的望著神情這么奇怪的兩人,她拉開椅子讓貝貝坐下,抬頭看著霍北莛。不知是不是兩人太有默契,她還沒有開口問話,霍北莛便好笑的輕聲說,“洗手臺的管道堵了。”
“……啊?”
肖南音驚詫的望著霍北莛,好好的洗手臺怎么會堵呢?她去洗手間的時候洗手臺不是還好好的嗎?
霍北莛按著肖南音的肩膀讓她坐下,他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看著低頭默默地扒飯的貝貝,笑著小聲道:“貝貝剛剛把一副牌全部扔洗手臺的水槽里,擰開水‘洗’牌,結果牌的紙質太差,一沾水便壞了,全部堵在水槽管道里了——锎”
肖南音訝異,望了一眼霍北莛,然后側眸看著默默吃飯不做聲的貝貝。
她就說他怎么出來苦著一張臉,原來是干了壞事兒——
“你罵他了?”肖南音抬頭望著霍北莛,微微蹙眉,眼里有一絲絲的責備,“一會兒把管道疏通一下就行了,這么小的事兒,你罵他做什么?”
霍北莛攤手冤枉的說:“老婆,蒼天可鑒,我一個字都沒說他——”
他是那種小家子氣的男人么?
小萌物犯這么點不值一提的錯,他哪兒會開口罵他呢?
貝貝扒拉了一口米飯,用憂桑的表情望著肖南音,一臉委屈的說:“媽媽,對不起,我把你家的管道堵了,我剛剛有用手去抓,可是我的手伸不進管子里,我抓不出來……還有,媽媽我把你的撲克牌弄壞了……我沒有錢賠給媽媽……媽媽,那個很貴很貴嗎?你把我賣了換錢吧!”
“噗——”
肖南音被貝貝委屈的聲音、憂桑的小眼神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她以為他是因為什么事才這么不開心呢,原來只是因為他弄壞了撲克牌,并且那副撲克牌很昂貴——
見狀,霍北莛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肖南音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進貝貝碗里,溫柔的哄道,“小傻瓜,那個不值錢的,爸爸少吸幾支煙就可以買一副撲克牌回來繼續跟貝貝玩了——”
“真的?”
聽見肖南音說撲克牌不值錢,貝貝驚喜的望著肖南音,憂桑的大眼睛里撲閃著激動的光芒!
剛剛他還害怕,怕爸爸媽媽嫌他闖禍,一會兒就不要他了呢!
肖南音點點頭,“嗯,真的。”
貝貝頓時高興壞了,他立刻低頭張大嘴巴吃了一口飯,用這種行為表達自己的激動——
霍北莛看著肖南音和貝貝的互動,他舉手,慢條斯理的說:“聲明一下,爸爸不吸煙。”
“爸爸你撒謊!”
貝貝立刻望著霍北莛反駁他,“那天媽媽帶貝貝回家,你把錦繡花園的鑰匙留給媽媽,后來你走的時候你有在樓下吸煙的!爸爸我親眼看見的,你撒謊是不對的行為——”
“……”
霍北莛眼角一顫,這果真不是親生的,怎么就處處拆他的臺呢?
他無可奈何的攤開手,望著肖南音,“我一般不吸煙。”
肖南音低頭吃了點菜,側眸嫣然一笑,“不一般的時候呢?”
霍北莛被肖南音故意找漏洞的微笑臉龐逗得心里也暖融融的,他凝視著她幾秒鐘,隨即莞爾一笑,“那要看是哪種不一般。如果碰上了老婆跟我吵架,老婆跟我冷戰,老婆找我麻煩,我吸幾根裝裝憂郁應應景,博取老婆同情。如果碰上了老婆要跟我離婚的大事兒,那我索性弄死自己算了——”
末了,他彎唇補充,“老婆,我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
肖南音手指微微一僵,望著他溫柔微笑的模樣,她平靜的心底又被他撩.撥起一陣陣的漣漪。
他一口一個“老婆”叫著,他溫柔的微笑溫暖著,襲來的飯菜香味中,他們四目相對,身邊,小小的兒子正埋頭專心致志的吃飯……
這樣的畫面,讓肖南音腦海里陡然出現了一個新的名詞——
三口之家。
有爸爸,有媽媽,有孩子,有撩人的飯菜香味,有醉人的溫馨……
這不就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幸福么?
靜靜凝視著霍北莛的容顏,有那么一霎,肖南音心里想,就這樣過吧,很好,很踏實很幸福的一輩子。
收回目光,肖南音埋頭靜默吃飯。她復雜的眼神,不知道是在默默地思索什么。
霍北莛將肖南音的沉默看在眼中,他不想咄咄逼人那般的入侵她的生命,他希望,像涓涓細流一樣,慢慢融入她的生活,成為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想跟她有一段細水長流的感情,雖然進展得慢了些,卻有滋有味。
他低頭優雅的用餐,品嘗著她的手藝。
上一次在錦繡花園,她曾經下過廚,他這也是第二次吃她做的飯菜。她的飲食偏清淡,不咸,不辣,沒有他以前去過的那些大餐廳里的重口味,這種平平淡淡中,有屬于家的味道。
三人安安靜靜的吃飯,一向愛說話的貝貝在媽媽親手做的飯菜前面也變得只顧著吃,早已忘記了嘰嘰喳喳說話。
肖南音飯量小,加上一直保養身材,她每一餐都不會吃太撐——
剛剛將碗筷放下,左手邊,木質的筷子夾來一筷子木耳肉絲,放進她碗里。她側眸看去,迎上霍北莛溫暖的笑臉,“再吃一點,陪我和貝貝吃——”
肖南音低頭看著碗里的肉絲,她微微蹙眉,“會胖。”
霍北莛看著她微蹙的眉心,他勾唇輕笑,“不怕,這輩子我都要你,不論你胖瘦,我都要你——”
肖南音抬頭看著一直在對她深情款款的霍北莛,他剛剛那句話,讓她有莫名的感動。雖然她不確定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還是用心的說出來的,但那幾個字,那溫柔的語調,無一不讓她動容——
她遲疑了幾秒,緩緩拿起筷子。
將肉絲放進嘴里,她一面細細的咀嚼著,一面沒底氣的想,如果作為她丈夫的他一直這樣溫柔相待,她還能撐多久?這么短的時間,她就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擔心,自己撐不了多久——
飯后,貝貝一溜煙鉆進洗手間繼續搗鼓已經堵住的管道,肖南音收拾了碗筷,在廚房放水準備洗碗——
剛剛將洗潔精從流理臺上面的碗櫥里拿出來,身后,一縷縷沁人心脾的香味鉆入她鼻尖。
她回頭,又一次迎上霍北莛溫柔的笑臉——
“照顧我們爺兒倆,辛苦你了。洗碗我來。”他站在她左手邊,伸長胳膊去拿放在她右手邊的洗潔精。因為胳膊從她背部貼著過去,那姿勢,就好像他們并肩站著,他伸著胳膊將她溫柔攬在懷中一般——
她微微傾斜三十度看了一眼霍北莛的胳膊,她彎下腰從他胳膊下鉆出來,站在他旁邊看著他,眼神里有一絲絲的促狹,“你真的會洗碗?”
霍北莛伸手擰開了水龍頭,自信的瞥了一眼她,“小瞧我。”
“你洗一個我看看——”她挑眉,她不相信他會洗碗,她以為他只是來這兒逞強罷了。
結果,他卷起袖管有模有樣的刷筷子、洗碗碟,那嫻熟的動作,看得她不由怔住了——
她驀地抬頭望著他,滿臉的驚訝——
“你在家里經常洗碗?”
面對肖南音的驚訝,霍北莛側眸看她,低調的輕聲笑道,“好多年沒洗過了。”
肖南音不了解他這個霍家繼承人的過去,因此,她只以為是他小時候被外公管教得嚴格,所以才學會了洗碗洗衣服這些家務活。
靜謐之中,霍北莛一面用潔凈的毛巾擦去洗凈的盤子上的水,一面自言自語一般說,“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兒,她每天放學以后都要辛苦燒火做飯給她的家人吃,她的家人吃完以后,她還要洗衣服洗碗。我想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一點,于是每天她洗衣服的時候,我就去她家幫她洗碗——”
霍北莛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
似乎,他看見了多難以前那些溫暖快樂的黃昏。
他在靜靜的說,肖南音在靜靜的聽。
肖南音腦海里,勾勒出了那樣一幅幅美麗的畫面——
……
黃昏時分,她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洗自己和外婆的衣服,對面房子,木門偷偷開了一條縫,一個帥氣的男生探出頭四下望了望,見院里沒人,于是放心大膽的來到她身邊。
她仰頭看著他笑,他站在她面前,低頭捏捏她的鼻梁,然后徑直走到她家廚房,幫她洗碗,收拾廚房……偶爾她回頭,會看見他帥氣的背影忙碌,那個時候,是她一天里最快樂的時光……
……
“我記得第一次幫她洗碗時,我笨手笨腳的摔掉了她最喜歡的一個小碗,她又生氣,又不好指責我,于是一個人悶悶不樂了一下午……”
霍北莛繼續緩緩訴說著自己曾經的快樂時光,他沒有察覺到,身后的肖南音已經漸漸地紅了眼眶——
她眼里浮起一層水霧,她美麗的眸子死死盯著霍北莛!
為什么他說的事情,跟她和南霆之間的一點一滴竟然出奇的相似!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握緊,緊了再一根根的松開,最終又慢慢握緊,盯著他的側影,她紅唇微啟,一聲低低的輕喚,從她薄唇中逸出——
“南霆……”
她被眼中繚繞的霧氣模糊了視線,她一眨不眨的望著霍北莛的臉,此時此刻,她眼中的霍北莛跟她記憶深處的鄰家哥哥,那么奇妙的融成了一個人……
……
耳邊,是肖南音低低的呼喚。
霍北莛聽得清晰——
他身體里的血液劇烈的燃燒著,他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轉過身,叫她“筱筱”——
最終他沒有給她任何的反應。
潔凈的盤子倒映著他此刻的這張臉,他望著盤子里的自己,一腔的悸動,瞬間如同死灰一樣,隨風散去。
他的臉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張臉,在生意場上他是個自信的男人,可是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他卻是一個懦弱的逃兵,他沒有勇氣告訴她,他丟失了她喜歡的那張臉,他毀容了,他成為了現在這個讓她陌生得根本就認不出來的霍北莛——
深深吸了一口氣,霍北莛閉上眼。
他再一次做了逃兵,跟向她坦白一切比起來,他寧可將往事塵封掉,讓她重新愛上現在的他。他怕她嫌棄,他怕,萬一她接受不了他毀容的事實,從此不再要他——
……
肖南音眼中的水霧漸漸地蒸發掉,她的視線,漸漸清晰。
她凝視著霍北莛,他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洗干凈的盤子,然后又將盤子放進上面的碗櫥里,他那么平靜,對于她剛剛叫出口的兩個字,他沒有任何反應——
她又一次死了心。
他并不是她的南霆……
可是為什么,他和他口中那個女孩兒經歷過的事,那么像她和她的南霆哥哥?
心理痛苦的掙扎了一陣,她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微笑著看向他,“就是因為你口中那個女孩兒,你才拒絕了霍老爺子給你安排的南宮小姐?”
霍北莛側眸看了一眼肖南音,似乎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借口,他說,“我討厭被人操縱的感覺,我不喜歡讓人決定我的生命軌跡,我命運的主宰,只能是我自己——”
“可我們的婚姻,一樣是外公強加給你的——”肖南音說。
霍北莛將最后一個盤子放在碗櫥里,關上柜門,他轉過身看著肖南音,靜靜的凝視了幾秒,他彎唇一笑,“你跟南宮若不一樣——老婆,你永遠不知道,你有多與眾不同。”
說完,他趁她望著他的時候,傾身過去在她眉心印下一個吻,然后朝廚房外面走去——
“……”
肖南音呆呆的站在原地,眉心處,依然有溫暖的感覺。
霍北莛離開了很久以后,石化的肖南音才回過神來,她緩緩抬手觸碰著眉心處,他又親她了。上一次在錦繡花園,喝醉的他就這樣做過一次——
指尖碰觸著眉心處的肌膚,肖南音靜立半晌,然后才跟沒事人一樣低頭擦拭流理臺上的水漬。
對于剛剛被他“偷襲”的事兒,她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
公司。
因為貝貝一直想去公司見他的爹地,第二天去公司時,肖南音和霍北莛帶上了他一起去公司。雖然他們不知道他爹地是誰,但是他說他爹地是霍氏企業的人,讓他去公司里轉轉,沒準還會跟他爹地碰上呢!
上班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肖南音在茶水間撞到了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
她推開門,一向安靜得少有人來的茶水間里,赫然有一個大人物的存在。
霍立行依舊像上一次一樣,安靜的倚靠著雪白的墻壁。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一雙深邃的眸子緩緩看著門口。當他發現進來的人是肖南音時,他先是一怔,隨即頎長的身體離開墻壁,一個跨步來到肖南音面前。
肖南音臉色僵ying,她只是來這兒倒杯水,沒想到會再次遇到霍立行——
她知道他為什么要在這兒等她,因為阮修宸回來了,阮修宸跟她在一個辦公室里,他不可能再去辦公室等她,而走廊那些地方也時常有人來往,只有安靜的茶水間,才適合他和她這樣不該私底下來往的身份,偷偷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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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凝視著霍立行深沉的臉色,肖南音微微瞇了瞇眼,握緊手中的杯子,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靜默幾秒以后,她冷淡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身就準備離開。
他在這兒,她連喝水都沒有興趣了——
“站住!”
霍立行低低的出聲叫住了肖南音,同時,他伸出胳膊一把抓住了肖南音的手,抓緊她不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