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傲世嵐從冰凍中醒來,入目的便是花顏面無表情的臉,沒有胎記,沒有情緒……。
額前三瓣赤蓮,泛起妖異的紅光。
清澈卻不含任何情愫的雙眸,如他從混沌虛無中誕生的一瞬間,初睜眼的剎那,所見那雙一般無二。
雲端立著多名仙人,兩名上神,其中一人手指執棋的姿容清絕,側目看向他身邊擁有清澈至極雙眸的上神的時候,脣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待視線轉到他身上時,則同那些仙人一般,如同看到什麼不該存在的髒東西一般,帶著些許厭惡。
而那雙清澈雙眸的主人,則飛到他身旁,不帶任何情愫的清澈雙眸,打量著他。
然後她回首蒼涼的脣瓣輕啓道:“怎麼看,也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稚童,我們何必下手殺他?”
“魔就是魔!縱然現在還沒生出害人之心,也不可姑息!”
“萬物皆是生靈,他還能生下來就是惡的不成?你總是如此善惡分明,若哪日我墮入魔道,你必定不會看在你我二人多年交情上,放過我分毫!”
“你今手握九印命格盤,這天上地下,誰捨得動你分毫,誰又能動得你一根手指?”
“說的也是,誰也不敢招惹一個瘋子……。”
“瘋子?何以會如此說?九印命格盤所選中的仙人必定是最公正的,不會爲了一己之私,奪蒼生造化一分一毫,就算是瘋子,怕也是一個公正的瘋子。”
“公正的瘋子……或許吧,但無論這天上長生的仙人,還是人間短暫的生物,從未間斷過對永生的追求……我怕。”……。
那人那麼說著,便遠去了,讓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眼前的景象讓傲世嵐大吃一驚,忙握住花顏的手腕,只是一下,就被燙的差點甩開,在他手掌間,花顏的手腕燙得灼人。
但他此時顧不上多考慮那麼多,只是緊緊的握住,寧願被燙傷,也不願撒手讓她有機會離去。
他不懂,爲什麼清瑤會對他如此的狠心,也不懂,爲什麼自己那麼恨她,卻又那麼的捨不得她。
“這……莫非是九蓮靈火?”在花顏無意識時手捏指訣,捏出極上上扶搖印祭出九蓮靈火時,武玄道君驚訝的瞪大雙目,九蓮靈火,他也不過是見過一次,後來才知,那便是九蓮靈火,分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九重,爲上仙清瑤所持有。
只有逆脈之體纔可修煉。
他昇仙之日,初登仙臺,仙臺人間旁,瑤池畔,接他的,
他只當這人是女仙,縱然是見慣了貌美女修的他,也是不由心動了一下,倒不是說此人在相貌上美到極限,相反的,這個女仙並不屬於特別美麗的那種,但是她的姿態風骨很優美,讓人一見傾心。
怎麼說呢,就是皮相之美爲下等,上等美是態嘛,風骨氣韻之美才是極致,眼前的女仙便是如此。
眉宇間帶著嫵媚,聲音裡流露著沉穩,舉止中揮動著灑脫,讓人過目不忘!
在她的腳邊,趴著一隻小小的一團的小狐貍,狡猾的看著瑤池內的錦鯉魚,小爪子夠不到,就乾脆把尾巴放在池邊,使用用尾巴釣魚……。
這個仙人一切都讓他好奇,想到以後就要住在此處與之常常來往,永遠不用擔心會墮入輪迴疾苦,他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似乎是看到他難掩驚喜的眼臉,那彎腰抱起小狐貍的清瑤,素衣衣角輕擺動了一下,那雙清澈的雙眸卻帶著淡淡的嘲諷。
或許的因爲被愛慕之人嫌棄,或許是自尊受到了蔑視,心高氣傲的他,就算在凡間修仙,資質佳,機遇好,仙緣巧的他,也是在衆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中走來,何曾受到如此待遇。
於是他選擇了不再搭理她。
直到他一路被送到了門裡先祖所在的洞府,才知曉她清瑤上神,是當之無愧的神榜第一人。
待他反應過來時,清瑤上神已經帶著她的小狐貍離去。
想尋,卻怎麼有資格尋。
只怪他,眼皮子淺,別說那清瑤上神,就算是那隻小狐貍,也是一個噴嚏都能噴死他的存在。
他一直以爲,九尾之狐,必定長了九條尾巴,卻不想是那般普通的一尾,聽師祖說,那是隻超過九半尾狐,離成爲狐神,不過半步。
聽說,八荒六合,九幽魔澤生出一魔,仙界上位者,前往九幽魔澤。
再後來,聽說,清瑤上神收了一徒。
一千年後,魔族來犯,仙家雖戰勝,卻也損失慘重,三十三重天重建,擎天之柱需三十三位上仙以自身煉化,才能修復如初。
之所以是上仙,是因爲上仙的代價,只是一身修爲,輪迴三世。
而若非那般上仙,代價只會是散盡精魂。
清瑤的弟子得她幫助,不過千年,踏入上仙行列幾乎只差半步,不知爲何,居然被一致認爲是最佳人選之一。
清瑤上神自是不願,仙界三千上仙,誰不可去受那三生三世之苦,何必讓一個還未踏入上仙門檻,此去很可能魂飛魄散的仙人去?
爭吵之後,清瑤上神提議,自己代替自己徒兒,左右不過是三世輪迴罷了,她求之不得!
仙家猶豫再三,答應了她的要求。
清瑤上神,得到滿意的答覆,便準備蒐集靈玉,爭取在她輪迴之前,讓自己弟子踏入上仙門檻,免得她離開後,再受人欺辱。
卻不想一著不慎,中了調虎離山計策,待她察覺,回去時,已經晚了。
清瑤上神的弟子心灰意冷,魔念心生,未曾根除的魔性徹底爆發,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那清瑤上神的弟子,居然是千年之前九幽魔澤內生出的魔物。
匆匆百年後,恰逢新魔君佛不渡收復妖界、鬼界,率衆妖魔鬼怪欲屠戮仙界,取而代之。
清瑤上神受魔尊佛不渡唆使,甘心成爲棋子,隱瞞了一些對仙家至關重要的事情,並且盜取唯一能剋制魔尊佛不渡的上古陰陽令,並將其主屬性毀去。
妖魔聯手,加上清瑤所煉化的傀儡相助,妖魔幾乎是一路屠殺,直攻三十三重天之上,看到傀儡助陣的瞬間,衆仙對清瑤上神恨之入骨,卻礙於她掌握命盤,不敢輕舉妄動。
清瑤上神殿前請罪,元祖神王暴怒,勢要抽清瑤神格仙骨,卻最終顧忌那命盤,準備等命盤認了新主人後,再對清瑤做出處置。
仙魔之戰。
魔尊佛不渡率領八萬魔軍與三千上仙對峙於登仙臺。
實力懸殊明顯,魔尊佛不渡提出退兵可以,交出清瑤上神。
若是換做別的仙人,仙家們自然是樂得用一外人性命,換得短暫的安寧,待時機到來,絕地反撲。
偏生這清瑤上神對陣法、煉器、傀儡術,都是第一人,若是此次被魔族所用,對於仙家來說,損失太大。
他們始終相信,就算清瑤上神先前看著像是背叛了仙家,卻也不過是她的傀儡爲魔族所用罷了。
魔尊佛不渡開出條件:若想魔族退軍,清瑤上神必須毀掉神格仙骨,並且縛其本體。
被點名的人呢,此時一頭烏髮用紅線簡單束縛在腦後,身穿軟金白紗袍,白錦裁作廣袖長裾流雲裙,腰懸白玉滔天佩,錚錚環佩隨著她的擡步間輕輕叩響。
牙白色印有米色應龍出海紋樣的靴子在裙襬下若隱若現,全身上下幾乎不染一絲雜色。
在聽到魔君佛不渡的條件後,那冷漠的臉上,一點笑意綻在了涼薄的脣瓣上,清澈雙眸微泛秋波,攝人心魄。
讓衆仙家想要勸道的話,噎在了嗓子內,發不出聲。
但衆仙家確實已經動了勸清瑤上神捨生取義的心思,縱然不說,也不妨礙他們互相交流的眼神。
武玄道君本以爲自己也會起了私心,卻在,一想到清瑤上神,真的會捨生取義時,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
希望清瑤這種時候,還不如索性離開算了。
出乎預料的是,魔尊佛不渡的話,只換了清瑤上神的一聲冷笑。:“情不知何時所起,卻不妨礙一往而深,窮清瑤所及不過爲一人,爲爭一份生機,卻奪盡蒼生造化,終究悟不透天機,落得此番天譴……,滿手罪孽,早已難求恕,清瑤的神格仙骨早不屬於自己,無權支配,捨生取義一說,恕清瑤拒絕!”
“清瑤上神當真捨得爲了己身安全,讓這三千無辜上仙血染大殿?”
“若說無辜,這三千上仙、三界仙途誰人無辜,莫說這三千上仙,沒有我清瑤願意捨身相救之人,就說如今魔君想要的東西沒了,縱然清瑤想捨生取義,也無法,還請君且隨意便是。”清瑤衣袖一甩,面帶嘲諷。
魔尊當她是強撐,卻不想那仙家的血染紅了她一身素衣,也沒換來她一個皺眉。
只是那清澈耀眼的雙眸驟然失了神采罷了。
殺戮並沒有繼續,混在魔族大軍中的傀儡,開始臨陣倒戈,魔族腳下,一個個縛魔陣法升起……也就是那一次,他有幸見到施展九蓮靈火的清瑤上神。
“九蓮靈火?清瑤你當真要對我用這火?”魔尊不敢置信的看著清瑤上神。
“你當我是拿出來與衆仙家觀看?”清瑤上神如同聽到好笑的笑話一般,輕笑出聲。
“你——!你這是在逼我!”
“呵,逼你?魔尊言重了!”
“好!好!好!”魔尊三聲好有,手中之劍驟變鋒寒,而清瑤上神則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這場打鬥非常的簡單,魔尊刺去的劍,劍鋒微微偏差,而清瑤上神……在這麼一場比狠心的比鬥中,大獲全勝。
清瑤上神,強行抽了魔尊的魔龍骨,然後冷聲說,要把魔尊囚禁於玄冰之內,魔尊被抽去龍骨時的眼神,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是徹骨的恨意,恨到巴不得把清瑤上神吞噬入腹的眼神。
他看到那魔尊被封印在玄冰時,咬牙切齒的模樣:“清瑤啊清瑤,你當真是無心之人,又何必騙我,既然如此,你我自此萬世爲敵,待我出來必取你性命,決不手軟!”
神魂俱滅的恨意透過玄冰散發出來,而清瑤上神則面無表情,輕輕點了點頭,涼薄的脣勾著一抹諷刺的笑意:“好,我等著那一天!”。
待仙家大獲全勝,想要誅滅魔尊時,卻發現那玄冰,不是他們所能破開的。
清瑤上神帶著玄冰躍下往生池,再無蹤影。
而仙界和魔界的通道,也是那一天被封上。
清瑤上神,以自身性命爲祭品,分別佈下太初四方陣、太乙屠魔陣、玄陰封咒陣、飛雲汲火陣、日月天竭陣、噬魂凝神陣、踏雲焚風陣、摧心千貫陣、蝕骨紅蓮陣、星象轟天陣、屠仙驅魔陣、以及……誅神陣。十二個陣。
除非陣點全部被破開,否則,仙魔凡三界無法互通。
如此逆天陣法,代價自然不輕,從此天上人間再無清瑤。
而且,在清瑤上神消失後,她的那些傀儡卻並沒有消失,失去了束縛的它們……。
武玄道君看著眼前之人,心底激動非常。
傲世嵐拉扯住花顏,猛地擡起眼簾,看向了武玄道君,然後慢慢的貼近花顏耳畔輕聲說道:“睡吧!醒來後,你會忘記掉這一切……。”
花顏順從的閉上雙目,身子如同被抽了骨頭一般,軟倒在傲世嵐懷裡。
“武玄道君,你壞我計劃,不可饒恕……。”傲世嵐帶著冷意的嗓音如同催命符一般,襲向了武玄道君。
眼前的武玄道君本就只是一抹仙魂,加上剛剛的對戰,以及到了強弩之末,面對這撲面而來的殺氣,他只能祈求自己能逃過一劫,否則那還留在天宮的身體,怕是會變成失心也說不定。
傲世嵐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考慮,輕輕的把花顏靠坐在了疏影蓮座之上,然後整個人飛過來,氣勢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來的要有氣勢。
若非現在花顏陷入沉睡,只怕早就跳起來指著他鼻子大罵奸詐了。
可惜,試圖強行使用超出本尊修爲的法力的花顏如今不止是沉睡,還陷入了稱得上是後遺癥的魔障中。
此時正當寒冬時節,玄機山新雪初落,逝水居前的竹林也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潔白雪瓣,而落在不遠處丹房上的雪瓣,則因爲結界的存在,被融化作嫋嫋水霧飄散在空氣中。
丹房門外,寒風吹過,霧氣微微散開,露出相對立的兩人,一個身著寬袍大袖,銀冠束髮,雙目微垂,面色沉靜如水的娃娃臉少年人,手中正端拿著一個小藥鑿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搗著,很快把一些白色的汁液裝進了一個小瓶子裡。
而另一邊的人,則穿著厚厚的棉衣,整個人幾乎裹成一個球狀的是一位蒙面的少女。
臉頰邊的髮絲被紅色繩子簡單的束縛住,耳後的髮絲,則隨意披散著,就算是穿著厚厚的棉衣,似乎也還是很冷,不斷的揉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時不時的還呵一口霧氣在上面。
霧氣散去後的,那雙靈動明亮的雙眸才徹底漏出來,縱然是面無表情,眉眼間仍舊含著三分笑意一般。
兩人均沒有說話,時間過了良久,天色開始漸漸微黯下來,那名眉眼含三分笑的少女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
“小師叔果然再此地,前些時日,我讓人把這被毀的逝水居重建,就是猜想小師叔必定是捨不得這藥宗蘊含藥性的初雪,指不定要來小住幾日。說來,這裡被毀,也是因爲我的原因,所以此番舉動算不得邀功。只是我沒有預估到小師叔會帶人來,這不,準備的東西反而不夠了,所幸,有人陪著小師叔,也不會讓你落得寂寞,我也好早日趕回去。左隱答應我,等我帶回萬年石乳後,便同人公佈我們的關係,結爲修侶,所以,我搬去同左隱同住倒也不唐突。”花顏說話間,從小師叔手裡接過了小瓷瓶,輕撫手中小瓷瓶上錯雜的紋路,這藥瓶裡曾經裝著的是小師叔特地煉製給她的,可以增加修爲的丹藥,如今藥瓶已經空了,丹藥都贈送給了左隱。
如今,她卻來同強盜一般,不管不顧的非要小師叔在裡面裝滿一整瓶的萬年石乳,這種東西在外界非常稀有,但對於小師叔來說,也不過是一份材料罷了。
對於自己丹藥沒了,修爲卻絲毫沒有進展,小師叔沒有生氣,已經實屬難得,如今不過是因爲小師叔帶來的一個女人要留宿與此,逝水居的房間只有兩間,那女人很可能是她小師叔未來的道侶,看中了她預留給自己的房間,讓她讓一下,倒也沒什麼。
其實就算她的房間離小師叔的房間近到一牆之隔又如何,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說法,讓出去就讓出去吧!
“不許去!”道玄一個箭步衝上住花顏的手腕,猛地把她扯向自己:“花顏,你莫要胡鬧!我何時說過要你給那個女人讓房間,你不是答應我要稍微防著左隱了嗎?這會兒沒事又扯他幹什麼?花顏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爲止!別再跟我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