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尹自離開趙平安家之后,越高山、穿平原、渡河川,看著秋去冬至,冬逝春來。隨著天氣的慢慢轉暖,萬物復蘇,百花盛開,蝴蝶蜜蜂在花叢中縱橫飛舞。
來到楚國東部之后,羅尹發現這本該是一片繁華的的膏腴之地,卻顯現出了一片不合時宜的蕭條。
只見這江南水鄉人間仙境,卻是千里無人煙,處處皆白骨。一座座的房屋之中絲毫不見人影,只聽得到聲聲烏鴉嘶鳴與陣陣鬼哭。
他穿過一個個村莊,越過一個個城鎮,只發現一片荒蕪破敗的景象。在這里他已經行走了大半個月,卻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這一日,羅尹在寂靜無人的官道上走著,聽著路邊的凄凄蟲鳴,看著道邊森森白骨。他不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戰亂,是瘟疫還是天災?
他身上帶著的干糧早已吃完,這十幾日來只靠著途中時不時捕獲的動物和田間地頭殘留著的莊稼過活,如今這三四日更是連一點吃的都找不到了。
他很餓,非常餓,幾天沒有吃過一點食物的他虛弱的在官道上緩慢的行走著。
這種饑餓的感覺是那么的讓人熟悉又讓人恐懼,他一直覺得饑餓是除了死亡之外最讓人痛苦的折磨,而比饑餓更讓人瘋狂的就是時刻面臨著餓死境遇。
行走間,他不由得想到了曾經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所碰到的那場數百年一遇的大旱。真真是千里無人煙,處處皆餓殍。他在那場逃荒中飽嘗了饑餓的滋味,也歷盡了人世的辛酸苦楚。
他從未想到,自己今生竟然還有機會再遇上這么一次,熟悉的饑餓之感讓他倍覺恐懼,腹中的饑餓也讓他重新回憶起了曾經的苦難。
又行了不知多久,官道上,他望見了前方好似有著一座驛站,遠遠的能夠看到屋子上方隨風飄揚的寫著驛字的旗幟。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絲毫不覺得驚奇與激動,因為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很多座這樣的驛站。
當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碰到第一座驛站的時候,他激動的心跳加速,以為自己重新在這地方找到了生命的痕跡。可是當他狂奔到驛站門口時,卻只發現了一座空無一人的充斥著死寂的屋子。
此后他碰到了一座又一座這樣的驛站,他的心情從充滿希望,到絕望,到如今的麻木與波瀾不驚。
當他走到這驛站門口時,發現這座驛站果然與之前看到過的其他驛站一般無二,都是大門敞開空無一人。
但他還是進去了,因為他想去驛站中尋找,或許在里面能夠找到哪怕一丁點的食物。他太餓了,不能放過哪怕一絲絲的可能。
他走進了這座驛站,在大堂中發現了與其他驛站不同的地方。這座驛站的大堂中散落著十幾具白骨,這些白骨或在門口,或在墻角,或在桌下,或在柜臺之后,而地上到處可見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
這個發現讓他覺得一陣心寒,但卻又涌起了些許的希望。因為他一路上碰到的驛站中,什么都沒有。沒有食物,沒有人,連一具尸骨都找不到。
他不再看這些尸骨一眼,而是在第一時間直奔這處驛站的廚房而去,如果有食物那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可是當他翻箱倒柜,將所有東西都翻遍之后,卻只找到一些殘留在蒸籠中、灶臺里與鍋碗中,早已徹底腐敗變質的食物。
這個發現,非但沒有讓他沮喪,反而露出了高興的神色。
“這家驛站里居然還有變質腐化的食物,這跟一路上遇到的其他驛站完全不同,那些驛站里根本連一點吃的都不找不到,更別說放著腐化的了。這驛站里一定還有吃的,還有沒有壞掉的吃的。”
想到這里,他眼睛頓時一亮,“庫房,對了,庫房里肯定還有東西!”
這個想法好似給了他無窮的動力,他一改適才虛弱的樣子,以一種餓了幾天的人根本不該有的敏捷,飛快的在這驛站中尋找庫房的所在。
這突然生出的希望,給了極度饑餓的他無窮的動力。
他在驛站中四處尋找,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放過的仔細搜索了一遍,終于讓他在后院之中找到了一處上著大鎖的大門。
“大門還上著鎖,里面肯定有東西,很有可能就是驛站的庫房,得想辦法砸開它。”
他想起了剛剛在前面一個房間中見到的一把大錘,這就是打開大門最好的方式。于是便轉身返回到前面的房間中,找到了大錘,抬著它來到了這扇上著大鎖的門前。
砰砰砰,一聲聲重重的敲打聲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幾下之后只聽得一聲叮當的響聲,大鎖被砸開掉落在了地上。
他將手中的大錘隨手一丟,將手按在了門上,重重一推,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了。
一股帶著些許霉味的氣息傳進了羅尹的口鼻中,讓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但他絲毫不在意這些,借著門口透進去的光線望著房中看去。只見房中堆放著一袋袋的東西,梁上還掛著一條條的腌肉、香腸和火腿……
“哈哈哈哈,終于有吃的了,天不絕我啊!”
羅尹看著這些東西,一陣熱淚盈眶,四五天了,已經餓了四五天了,終于找到吃的了。若是再餓上兩天,自己就要變成路邊的餓殍了。
他趕緊走上前去,將房中放著的袋子一個個的打開,只見袋子里面存放著的是一堆堆的白花花的稻米。他用手舀起了一捧,放在鼻尖聞了聞,并用舌頭輕輕的舔了舔。食物的氣味,讓他頓時心醉神迷。
在庫房中找到了一個木盆,從袋子里舀出了大半盆稻米,并摘下了一條掛著的腌肉,以一種風馳電掣的速度向著前院廚房中跑去。
餓極了的人,在食物面前,總能爆發出驚人的潛能與力量。
到了廚房中,他將稻米與腌肉放下,尋了一個水桶,跑到后院中一座水井里打來了一桶清水。稍稍洗刷了一下廚房里不知多久沒用過的鐵鍋,將清水與稻米倒入了鍋中,并且用刀切下了十幾片腌肉放了進去。
灶臺下倒也還有一些木柴和干草,省了他再去尋找柴火的麻煩。用火石引燃了干草,用干草點燃了木柴,看著火焰在灶臺里熊熊燃燒,羅尹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言表的欣喜。
隨著火焰的燃燒,鍋里漸漸傳出了香氣,初始只是淡淡的食物的清香,漸漸的變得越來越濃郁,并且還夾雜著腌肉的的肉香味。
這迷人的香味讓他的肚子變得更餓了,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揭開鍋蓋舀上一碗吃掉。但他明白現在還不到時候,只能用意志強行忍下了這個沖動。
時間緩慢的流逝,感覺差不多了,他揭開了鍋蓋,看著鍋中翻滾著的稻米,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
他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多日未食,胃中因極度缺乏食物而萎縮,所以現在不能直接就吃干米飯,否則會傷害到腸胃。同時也因為極度的饑餓難以把握進食的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吃多了將萎縮的胃撐爆了。
之前在逃荒的途中,他見到過好幾次因驟然吃了太多食物而撐死的饑民,所以他才選擇了熬粥。對于餓了很多天的人來說,白米粥才是饑餓太久之后的最好食物。
鍋中的米漸漸的變得濃稠了,香氣讓他更加的垂涎欲滴。看著粥已經差不多熬好了,他轉身在櫥柜中取出了一個大海碗和一把勺子。
“開飯了,終于有東西吃了,餓死我了。”他歡快的喊叫道。
正當他拿著大海碗準備舀上一碗大快朵頤的時候,房中的空氣突然變的寒冷了起來。他只覺得一陣陣的陰風吹來,將本有些悶熱的廚房變成了數九寒冬。
陰風吹入了他單薄的衣裳中,將他整個人凍得直哆嗦,身體在寒冷中開始變得有些僵硬了。他看到眼前自己呼出的氣變成了白霧,好似就像身處在冬日室外一般。
“慘了,又有什么鬼東西要出來了,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頓飯啊!”
這種寒冷太熟悉了,曾經他在羅敷身邊受了多日寒冷的侵襲和折磨,他深深的明白這種寒冷就代表著異常,代表著這地方有妖魔鬼怪出現了。
只是,羅敷身上的寒氣是一種冰雪般的寒冷,與現在感覺到的完全不同,現在的寒冷則是一種陰暗的透入心扉的陰寒。
就在心中恐懼漸生之時,他忽然感覺到脖頸后面陣陣陰寒之氣吹拂著,好似有人在自己后頸中吹著氣一般。
自己身后有東西!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在身后緊緊盯著自己,讓自己遍體生寒。
他猛地轉過頭去,睜大眼睛向著身后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心里就泛起了一陣恐懼加惡心。
那是一只鬼,女鬼。
這個女鬼有著一頭拖到地上的長發,凌亂的遮住了她大半個臉。她的臉上慘白無人色,泛著長久浸泡在水中的尸體才有的惡心的白色。同時雙眼突出,泛著血色的紅光,緊緊的盯著羅尹的雙眼。
“管她的,先吃飯,吃完飯再說,就算要死也不能做只餓死鬼!”
腹中極度饑餓的他眼冒綠光,此時只想先吃飽飯,什么女鬼,比起餓肚子來說什么都不是!
他的眼中心中此時只有那一碗香噴噴的白米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他將頭轉了回來,抬起手中的大海碗伸進了鍋里,舀出了一大碗粥來,絲毫不顧身后就有一只索命惡鬼,如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大口吃了起來。
“這陰森森的鬼氣,把我的白米粥都弄涼了!”第一口白米粥下肚,嘴里沒有感覺到意料之中的滾燙,反而帶著一絲絲的清涼。
而正當他大口吞著白米粥時,一雙冰冷的手從身后伸出,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