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宛如死掉的消息傳到庵堂里,正跪在佛前敲著木魚的丁雪薇登時便愣住了,木魚聲嘎然而止,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悲痛之色。
“早知道會是如此,當初又何必那樣的執著?”丁雪薇嘆息著,手里的木魚兒敲得更急:“其實我早就已經后悔了,如果不是我,怎么會有今天的杜一泓?我才是真正該死的那個人啊,我才是罪人。”
丁宛如去了另一個世界,她知道,對她而言,所有的愛恨情癡都有了一個了斷,不再有痛苦,也不再有不甘,死去,有時候才能得到解脫,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有那么多斬不斷的煩惱啊。
她的兒子,杜一泓,曾經是她的驕傲,因為他不僅僅優秀,還很孝順,只是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忽略了他的感受,他喜歡顧青蔓,從顧青蔓進莊的第一天起,他就默默地在守護著她,這種喜歡身為娘親怎么會看不出來,可是,她卻嫌棄顧青蔓的出身,想方設法地破壞他們的感情,甚至不惜手段想要殺了顧青蔓。
僅僅是這樣也便好了,至少杜一泓在將她送往昆侖山治好傷歸來之后便讓他們成親就好了,可是執迷不悟的她卻一心想著讓丁宛如代替顧青蔓,現在,換來的是什么?一個喪心病狂的兒子,一個含恨而亡的媳婦,而他們兩個人雖然有夫妻之名,卻一直都沒有夫妻之實。
真是冤孽啊!丁雪薇嘴巴里喃喃地念著,閉上眼睛不住地敲著木魚,叮叮咚咚,猶如她凌亂的心。
過了兩日,在丁雪薇的授意下,便悄悄地將丁宛如發喪了,送走她的那一天,沒有人敢過于聲張,沒有放鞭炮,也沒有灑紙錢,靜悄悄的用一口薄棺從后門抬了出來,甚至沒有讓杜一泓知曉。
而江湖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準確地說,是一件慘絕人寰的大事。
杜一泓為了報復名劍山莊興師問罪于他、領人企圖攻破百里山莊的舉動,在三日之后的夜里,趁著顏司明不在家,破了他的名劍山莊,將莊里所有的人都殺得片甲不留,事后,一場大火將名劍山莊付諸一炬,從此便在江湖上消失了。
被人發現的時候,顏司明幾近癲狂,哭喊著要去百里山莊報仇雪恨,可是,卻被人拉住了,良宴將他救回去的時候,發現他心智已昏,整日里胡言亂語,可能此生都不會恢復了。他心驚不已,原來這個杜一泓不僅僅齜牙必報,還極盡殘忍之能事,他回現場去看過,名劍山莊的人都死在了灰燼里,死狀恐怖,就連幼小的孩子,也無一幸免。
這樣的杜一泓,雖然目前還沒有你傷害顧青蔓的跡象,可是,只要她留在百里山莊一天,良宴便受盡一天的折磨,可是,強攻不成,如何再入百里山莊救回她,便是最大的難題。
百里山莊。
顧青蔓躺在床上養了一個多月的胎,心情也已經穩定了很多,這一個月多的時間,杜一泓竟然很少來打擾他,這才得以讓她
安心睡眠,有時候,她真的很害怕自己睡到一半的時候,他便站在自己的床前,如同鬼魅一般,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奇怪的舉動,盡管她知道杜一泓不會傷害她,可是,這樣的他還是會讓自己害怕。
尤其是丁宛如的死,盡管沒有人特意告知她,但她還是從丫鬟們只字片語的描述中得知了真相,顧青蔓相信,連自己妻子都會殺掉的人,肯定是瘋了,和一個瘋子,要如何相處呢?
想想舊日的種種,丁宛如雖然有可惡的地方,可是,畢竟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彼此熟悉,她也沒有什么大錯,只是很不幸地愛上了杜一泓,然后耍了一些手段嫁給了他而已,一切都源于她無望而瘋狂的愛,到頭來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靠在床前,顧青蔓腦子里亂亂的,低下頭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微微聳起的小腹,這個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她來百里山莊也快兩個月的時間了,大夫說因為她最近都有好好地休養,所以胎兒很穩固,和其它胎兒發育也沒有什么區別了,可是畢竟受過傷,顧青蔓很是擔憂孩子的健康狀況,所以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她都拼命地強迫自己要多吃一點,因為妊娠反應比較激烈,她每次吃過之后,都會跑去吐,可是,吐過之后,就算是硬著頭皮,她也要將吐掉的吃回來,就這樣吃了吐、吐了吃,每一頓飯都要折騰很久的時間,就連侍候她的丫鬟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一切都是為了孩子,顧青蔓現在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孩子身上,所以,無論怎樣,她都不會覺得苦。
這一日,她吃過早飯,覺得有些倦怠,便和衣躺在床上小睡一會兒,杜一泓突然推門進來,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從睡夢中叫醒。
顧青蔓惶然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便護住了自己微聳的肚子:“發生什么事情了?”
杜一泓一臉的興奮,笑得像個孩子,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自從練了魔功之后,顧青蔓看到的都是他陰鷙憂郁的笑容,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沒有表情的,這一笑,讓她幾乎有一種錯覺,她那個陽光溫暖,善良豁達的一泓大哥又回來了。
可是,他的手依舊冰涼,透著徹骨的寒意,抓著顧青蔓的手腕,連她都感受到了,不由地輕顫著,明明是溫暖的初春,可是只要有他碰觸自己的身子,就仿佛永遠陷在隆冬里。
“青蔓,快點跟我走,我要送你一件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大禮。”杜一泓難得地彎下腰,細心地替她套上放在床邊的繡花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帶她出門。
顧青蔓不明白他說的“大禮”是什么,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往琉瓔水榭的方向走去。
原本杜一泓的意思,是想讓她住在琉瓔水榭的,不過,卻被顧青蔓婉言拒絕了,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開心的、痛苦的,她雖然喜歡,可是,卻不敢碰觸,每每來到這個地方,總是會讓她增添更
多的憂思,因為情切,所以干脆不要去碰觸。
但是今天,跟著杜一泓重新踏進琉瓔水榭的月亮門,顧青蔓便感覺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
明明是水榭,屋后有一大片池塘,古木參天,應該比別的院子更加陰冷一些才對,可是,這里卻是暖暖的,吹在臉上的風都要和煦了很多,而更加奇異的是,那滿池的蓮花,明明是冬日里才移栽過來的,現在卻碧葉連綿,鋪滿了整個池塘,魚兒在蓮葉的縫隙間若隱若現,游得十分暢快,而池塘的最中央,有一株白色的蓮花已經靜靜地擎起了一個小小的花蕾,花兒半開著,猶如一位羞答答不肯見人的少女,美麗而潔凈。
而這個季節明明是桃花才剛剛綻出花苞的季節啊,池塘邊有一株粉桃剛好開了花兒,一樹粉嫩的顏色,和滿池的蓮花相映成趣,卻是一幅奇異而和諧的畫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顧青蔓驚叫起來,這花朵開放凋零是時節的問題,沒有人可以改變時節,讓蓮花提前開放,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明明是真的。
“好看嗎?”杜一泓得意極了,牽著她的手,走近了幾步:“是我差人在琉瓔水榭下面挖了無數個地道,然后在地道里日夜不停地燒炭,將地面甚至池水的溫度提高,這樣夏天提前到來,蓮花自然就會開了。”
顧青蔓驚愕地捂住了嘴巴,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想到用這樣的辦法,挖地道燒熱土地,不僅僅工程量浩大,而且還需要克服很多難以克服的困難,他居然做到了,就為了讓這蓮花提前開放。
“青蔓,我做到了,不是嗎?”杜一泓興奮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較好,他看著池中那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蓮,小心翼翼地問顧青蔓:“你說過,如果冬日里能夠讓這蓮花開放,便會嫁給我。”
“可是——”顧青蔓不敢看他灼熱的眼睛,她很想說現在已經是春日里了,不過,她卻不敢,而且說這樣的話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
“沒有關系,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么?”杜一泓握住她的雙手,將它們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輕地親吻著:“我會等你將孩子平安地生下來才會和你成親的,這段日子里,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輕易冒犯你的,你是我這一生的夢想,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顧青蔓咬著唇,他的親吻帶來冰涼而柔軟的觸感,明明帶著綿綿的愛意,可是,她卻一丁點兒都感受不到,這暖暖的時候節,漫天蓮葉前,她的心情卻糟糕到了極點。
“好不好嘛,青蔓!”杜一泓央求起來,但是眼里卻有狠絕的光。
顧青蔓覺得如果自己再不答應的話,恐怕連“生下孩子”這句承諾都很有可能隨時破滅,她只能輕輕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謝謝你,青蔓!”杜一泓開心得像個得到糖吃的孩子,眉眼都笑開了,從來都沒有過的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