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瑤光的話，蘇鸞奇異地平靜了下來，方纔聽到“血光之災”時的不安惶恐全部不翼而飛。

只是，瑤光的話，終究爲這場熱鬧喜慶的婚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此後，蘇鸞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也難怪，任憑是誰，知道自己一生僅有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儀式慶典上，會發生血光之災，都不會開心到哪裡去。唯一值得蘇鸞聊以自慰的是，瑤光既然開口應承下這事，那就絕對會做到，她可以放下心來專心地當新娘子便是了。

公孫大娘也知道蘇鸞心裡不痛快，岔開話題問瑤光：“之前我還聽阿靖說，要讓林軒跟你過招，我原以爲你會攔得更久一點的，沒想到這麼快。”

“這個啊，”瑤光的嘴角抿起一彎淺淺的弧度：“阿靖跟我說過了，她們之後還有不少節目。我尋思著，蘇鸞姐姐大喜的日子，總不能因我誤了時辰，所以沒多加爲難便放他過了。”

蘇鸞看著瑤光，情真意切地說道：“舒容妹妹有心了。”

瑤光眼中帶上了幾分笑意。

作爲孃家人的大家長，公孫大娘不可能一直留在蘇鸞這邊陪她。交待了幾句之後，公孫大娘便起身去準備迎親的各項事物，留下瑤光和蘇鸞。

似乎秀坊中的姐姐妹妹們都跑去看熱鬧了，秀閣這邊安靜無比。瑤光和蘇鸞都不是多話的人，一在水榭陽臺上一在屋內，隔牆相坐。

許是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蘇鸞沒話找話：“舒容妹妹知道這次姐妹們給留白出了哪些難題嗎？”

瑤光閉著眼睛倚坐在水榭陽臺臨水的欄桿上，聞言低頭尋思了一會，才說道：“聽阿靖的語氣，好像是詩詞歌賦醫術星相卜卦機關什麼的，全部輪一遍。”

蘇鸞的嘴角抽了一下：“舒靖妹妹實在是……”

“阿靖說，”瑤光側過頭看向屋內，模仿舒靖的語氣複述道：“男人嘛，總是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雙手奉上的東西往往被棄若蔽履，千辛萬苦得到的纔會珍惜。”

蘇鸞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瑤光接下來的話證明了她的預感是準確的。

“所以，讓林留白千辛萬苦甚至差點功虧一簣才能娶到蘇鸞姐姐，這樣纔會重視蘇鸞姐姐。”瑤光認真地說道：“我們的目標是——蘇鸞姐姐說東，他絕對不敢往西！”

蘇鸞扶額：“舒靖妹妹想太多了。”

瑤光歪了歪頭，說了句：“其實，後來阿靖私底下還跟我說了句話，只是我也沒想明白爲什麼。”

“什麼話？”蘇鸞本著師姐的本份爲師妹答疑解難，只是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瑤光語氣平井無波，沒有受到她所複述的內容的影響：“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

蘇鸞瀑布汗。這話說得也太……直白了吧？

輕咳一聲，蘇鸞繞過比較敏感尷尬的內容，解釋道：“這跟舒靖妹妹之前的那句話一個意思——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瑤光刨根究底地追問道：“爲什麼？”

靜默了一會，蘇鸞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或許，是身爲凡人的劣根性吧？”

從清晨等到傍晚，期間除了用午膳的時間外，瑤光一直坐在水榭陽臺上閉目養神。蘇鸞最後忍不住問道：“舒容妹妹爲何一直坐在那裡？”

瑤光反問道：“你不也是一直坐在屋子裡嗎？”

“我是新娘子，今天不能出房門，才一直坐在屋子裡的。”蘇鸞手扶門框，看著門外水榭陽臺上的瑤光，問道：“你平日裡不是跟舒靖妹妹形影不離的嗎？難得今天居然不守在舒靖妹妹身邊。”

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瑤光輕笑著搖了搖頭：“阿靖要熱鬧，我若呆在那邊，怕是氣氛不太好。”

想起瑤光經常一句話讓全場直接冷掉誰都接不下話題的豐功偉績，蘇鸞突然覺得瑤光太有自知之明瞭。

神仙跟凡人的常識和認知真的差很多吧？不然，一些只能用“生冷不忌”、“勁爆”之類的詞來修飾的話，比如之前的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哪怕是民風開放的今朝，一個未嫁的閨閣女子說出“妓”啊“偷”啊什麼的還是不太合適，就算是嫁爲人婦後，正常女子說這些話也是羞赧無比的。偏偏瑤光說出來的時候是如此平靜，理所當然到讓聽到的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想到這，蘇鸞不由得點了點頭：“想必舒靖妹妹今天玩得很開心。”

瑤光就突然站了起來，嚇了蘇鸞一跳：“怎麼了？”

問完，蘇鸞這才聽到沸騰的人聲漸漸靠近。看樣子，是迎親的人馬終於進來到這裡了。

轉念間就猜出聲音是怎麼回事後，蘇鸞的臉紅了，鮮豔欲滴，有些坐立不安。看到瑤光似乎要穿過屋子直接出去，蘇鸞連忙叫住她：“舒容妹妹這是要往哪裡去？”

瑤光停下，轉身對蘇鸞道：“我是最後一關。”言罷，就走到緊閉的院門前。

蘇鸞驚訝了一下，隨後淡定的坐回梳妝檯前，再次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一生僅有一次的婚禮，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每一個細節都要臻至完美的地步。

雖然瑤光平時在小事和人際交待方面是有些不著調，但在大事上卻從來不含糊，蘇鸞放心地很。再說了，就算瑤光那邊出了什麼漏子，舒靖在呢！那可以說是這世上唯一可以讓瑤光乖乖聽話的人。

都到新娘子的門口了，偏偏有道大門攔著，被折騰了一天的林軒一肚子火卻不能發出來——新娘子的家人作弄新郎倌是傳統風俗，再過火新郎倌都得受著。以前可不是沒有過新郎倌在迎親的時候發火結果直接被新娘子家掃地出門、婚事直接的事。林軒可不想因爲這麼點事而娶不到蘇鸞。

而且秀坊的姑娘們都很有分寸，雖然很鬧騰，但也沒做得太過火，基本上是屬於讓人哭笑不得、有火發不出來的那種。

輕咳了一聲，清了下嗓子，林軒輕叩門扉，準備依習俗吟誦催妝詩催新娘子出閣的時候，還沒等他手敲到門上，“吱呀——”一聲，門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