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云宿也有負(十)
不錯,闌易想的的確不錯。如今修仙一派沒有了神獸,沒有了妖族的天狼星,沒有了異獸之主的支持,又受了這樣大的重創(chuàng),想要恢復都很難,又如何能阻止不日后的七星連珠呢?只要他得到了七星連珠的力量,管他什么五靈合一——如今五靈也無法合一了,風花飛他是鐵了心要帶走的——根本都毫無懼怕力,再來找他也不過是找死而已。不如賣風花飛個面子,風花飛還能安心的跟著自己走。
“大師兄!不要跟他走!大師兄,我一直相信你的,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都是我的大師兄,是逍遙派的大師兄!”玉蓁蓁忙這樣開口道,因為說的太急,忍不住咳嗽幾聲,又痛的眉頭緊蹙。
“閉嘴,這女人還真是討厭!”闌易對著應粼使了個眼色,應粼立即會意,驅動草木傀儡術,使那枝椏先一把抽在玉蓁蓁臉上,待她一口血吐出來的工夫,再將她卷的高高的,后用力的擲在地上。玉蓁蓁只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架子都散開了,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再沒什么力氣起身了。
風花飛咬緊牙關,拳頭攥的死死的,再度用力發(fā)聲道,“我跟你走!”
“大……師兄,別,別……”葉靈蕓抓住風花飛的手臂,用力的搖頭,卻感覺意識逐漸離自己越來越遠。
“滾開!礙事!”闌易卻是力量充盈,一腳飛踢,將葉靈蕓踢出老遠;葉靈蕓在地上滾了幾圈,盡管已經再沒任何力氣,可也努力的向風花飛所在的地方爬去,一面怕一面言語不清道,“不……不……走……”
“大師姐!”景含芷終于再忍不住,淚奔著到了葉靈蕓一旁,將她扶起,看著地上那滿溢的鮮血,眼淚像洪水一樣泄了出來,此時心中滿是后悔與慚愧。
看到景含芷,闌易才忽的想起什么,將風花飛一把推給應粼的工夫,上前對景含芷饒有興趣道,“景含芷,你也跟著一塊走吧,沒了你還真有些不適應,這些年遇到過這些女人,你還真算是其中拔尖兒的呢?!?
“卑鄙無恥,你這個禽獸!”景含芷咬牙喊了出來,后伸出另一只手,在闌易猝不及防的工夫,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是我錯,我不該利益熏心,然后被你利用!凌波……不,闌易,你這個衣冠禽獸,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要你下地……”
獄字還沒有出口,葉靈蕓便覺得支撐自己的那股力量不再,而與其同時,她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了一旁,緊接著,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向她襲來。她微微瞇開眼,卻發(fā)現(xiàn)景含芷已經消失不見,而她的周圍,全部是懾人的紅色鮮血。闌易將緊攥的拳頭松開,后攤開手,無謂道,“不聽話的女人,我可是從來不留的,當真是麻煩的要命?!?
這些鮮血……是景含芷的?巨大的悲傷當時便侵襲了葉靈蕓,她嗚嗚的哭出了聲,只不過景含芷卻再聽不到了。
“闌易,那是一條人命!”此時此刻,憤怒已經將玉蓁蓁整個包圍,她雖在沒力氣起身,卻也奮力的向前伸著手;如果她此時哪怕還有一絲力氣,也絕不會讓闌易這般得意下去。
“嘖嘖,自身都難保了,還有空擔心那個差點害死你的景含芷,玉蓁蓁,你還真是個爛好人?!标@易砸著嘴,絲毫不在乎的開口道,“景含芷的命早就換給了我,生殺大權在我手中?!?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竟大言不慚的說主宰人的生命,可笑!”丁嘯示意玄天和瓊華將玉蓁蓁扶起退至一旁,后楠木葫蘆一松,飛廉便放了出來,呼嘯著對闌易而去。
“咦?我一直以為丁嘯丁掌門是最冷靜沉著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标@易身子依舊沒有半分移動,而飛廉在快接近闌易的工夫,被瑾辰以引雷所劈中,痛苦的嗷了一聲后,從半空中摔落下來,地面上砸出一道小坑。
丁嘯死死咬著牙,如今形勢甚為明了,修仙一派死傷人數(shù)太多,根本不是面前這些家伙的對手。而這一切風花飛自然也看在眼里,他用力的抓住了闌易的手臂,開口艱難道,“夠……夠了,我都……和你,走,為何還不……放過?”
“風師兄,不要和他走——他們都是壞人,包括那個狗屁異獸之主,全都是壞人!你和他們走了的話,走了的話……”云朵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從眼眶中落了出來。
而葉靈蕓此時也流著淚,不停的搖頭道,“大師兄,別走,不能走——”
風花飛再度回頭看了這些曾經共同相處的同門,他們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風花飛特別看了被玄天和瓊華攙扶起來,雙眼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玉蓁蓁,后他決絕的回過頭,脖頸上的傷痛都抵不過心里的疼,他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向大殿門口走去。
“好吧,既然我兒已經決定隨我而去,我就放了你們這群烏合之眾,”闌易好心情的滿臉笑容,抱著膀子對余下的人道,“想來你們這些殘兵敗將不過再可以茍延殘喘一陣子,好好過你們最后的日子吧?!?
闌易說著,也回過頭,幾步追上了風花飛,絲毫看不到周圍尸體一般,也不管是修仙士還是異獸軍團,直接就踩著過了去;應粼頗帶著幾分嫌棄的繞開了會將他鞋子弄臟的血路,而其他雷氏的人一直一言未發(fā),很快,熙熙攘攘的來襲者便在隱術的結界中,全數(shù)消失。
云宿最后望了一眼唯有眼淚嘩嘩往下掉、卻不再有一聲哀鳴傳出的云朵,她何時這樣的傷心過;云宿心里難過,此時卻也什么都不能說;況且他已經助紂為虐,成了千古罪人,還有什么好說。別有深意的看了玉蓁蓁一眼之后,云宿在瑾辰的隱術結界中同樣離去,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而大堂內本來緊張的氣氛一下化為了悲憤,幸存還有幾分力氣的火靈根弟子全數(shù)出動,用盡所有靈氣,才將幾位被冰凍住的掌門以及長老釋放出來。
風瞿望著這哀鴻遍野的場面,因前一日是凌皓杰與程思蕪的成親之日,逍遙派掛著的紅色絲緞及與地面鮮血一般紅得耀眼的紅繡球深深刺傷了他的眼。風瞿撫著胸口,每向前走一步,都覺得體力在一點點的抽離自己。信錯了人嗎?云宿是他曾經那么要好的兄弟,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為什么偏偏是云宿幾乎再度將修仙一派滅絕?
修仙弟子痛苦的呼吸聲傳入他的耳中,像是一根根刺,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風瞿臉上一行清淚劃過,聽著背后不遠處傳來江天青恨入骨髓的吼叫,“云宿,闌易,異獸族——我與你們勢不兩立!”
云宿在漩渦棧橋上,已經不知道站立了有多久。這里是他的異獸族,他從小在這里長大;而這漩渦棧橋,是異獸族外圍一座大山的中間部分開辟的,從山底到山頂,綠意蔥翠,棧橋的每一根竹材,都是從彩云之南取材,與蒼翠的山體遙相輝映;山底用椴木搭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屋,放眼望去都是綠意融融,讓人心情大好。從小的時候起,云宿就在這里練琴,那把陪伴了他千年的霜月洞天,還是在有些微寒的一個夜晚,云宿在此撫琴,抬起頭從山底望向夜空,看到月光朦朧,像是蓋了一層白霜一般,這樣云宿便以霜月洞天命名了他的這把古琴——也是神器。
可如今,就算是在這樣靜謐的地方,他的心依舊感覺不到一絲平靜。來到異獸族已經這些日子,卻只見了方泠芷一面;可就那一面,方泠芷那枯槁的面龐,以及瘦削的身體,無一不出現(xiàn)在他每一夜的噩夢之中,他當真想立即救了他們出來;可是,做不到,他已經是異獸之主,這里又是異獸族,可偏偏就是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異獸族地宮外重兵把守,又有數(shù)以百計的異獸軍團在,可見宮離當真是對這些俘虜們用了心的;其中把守的士兵不乏從前玉麟手下的,如今仍一心向著云宿的,所以若要云宿殺光這些人救出方泠芷和遠古雷氏的族人,他還真的不忍心。在他是云宿之前,他畢竟也曾經是異獸之主,他不能為了營救方泠芷而對信任著自己的族人痛下殺手——也主要是因為方泠芷并沒有性命之危,他還沒被逼到那個份兒上。
宮離將云宿養(yǎng)大,深深了解云宿的個性,所以盡管幻錦三番五次的說了一定要殺了方泠芷,他都并沒有下死命令,就是怕云宿暴走。只要方泠芷活著一天,他就能控制云宿一天,所以在聽說方泠芷拒絕進食的時候,他也是花了心思派人死活讓她吃下去些,總不能讓她死在這里,壞了他們的大事。
云宿離開漩渦棧橋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他像是個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照常的從地宮外面經過,照常的站立了半晌,直到有人上來請示,讓他離開,他才木偶般的離開。只隔著幾道墻而已,他卻一直見不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怎么會好呢,她若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定是恨透了自己吧;而以幻錦那有仇必報的性子,又怎會不告知方泠芷自己的這些所為,讓她肝腸寸斷呢?
順著小路走回自己的府邸前,一切還與從前一模一樣;門前的小路是青石所壘,門口莊嚴的坐著兩座石獅——好久好久之前,那個銀發(fā)藍眸嬌媚無骨又總是纏著他的三尾狐曼兮——若湖的雙生姐姐——就是騎在這樣氣勢洶洶的石獅身上,對著自己笑的滿面春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今天也不知怎的了,走一步就冒出一堆回憶,好像從棧橋一直到府邸,云宿已經走完了自己的前半生一樣。他垂頭喪氣的推門而入,無視了一旁與自己問候的家丁奴仆,直接上了木橋,往后院自己的房間走了去。
推門而入,進入眼簾的是從前的那些老家具;并非宮離特意如此,而是送來了所有新的東西,全部被云宿拒之門外。關上門的工夫,云宿將霜月洞天從背上拿下,抱著到了琴架旁,立好之后,自己則坐在圓塌上,十指撫琴,彈起,落下,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傳了出去,繞梁三日,余音不絕。
云宿撫的,是一曲湘妃怨;雖說為一解心中哀思,但曲調中的堅強也是無可忽視的。一曲終了,云宿的眼圈已經紅了,他從未放棄過希望,他相信,他和方泠芷終會有團圓的那一日,而且那一日不會遠了。琴聲戛然而止的工夫,云宿卻終于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他的眼珠開始左右轉著,四下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后他干脆站起,走至房屋正中央,后對著虛空道,“何人到來,為何不現(xiàn)身?”
云宿的鼻子是很靈的,剛剛撫琴時許是心情不平靜,又有了太多回憶,所以并沒有注意到,這屋子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不過待他心情平靜下來,一下便發(fā)現(xiàn)了,這才警覺的站了起來。
云宿這方話音才落,便發(fā)現(xiàn)那股氣息離他越來越近,他尚未來得及以靈力支使霜月洞天的工夫,已經發(fā)現(xiàn)云朵站在他的面前,滿臉爬著的都是淚痕。云宿本來紅著的眼圈一下便充盈了太多的淚水,并且在他不設防的情況下,噼里啪啦的都掉了下來。
面前站著的,是他最愛的女人之一,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可是他不能這么做,他曾經那么重的傷害了她,他還有什么資格這么做。所以云宿只是驚喜又詫異的張著嘴落著淚,手臂微微張開,后來又放了回去。云朵卻“嗚嗚”的直接撲到了云宿懷里,死死抱著云宿的腰,想要將自己嵌在他身上一般,口中喃喃道,“二爹,二爹你真是個大壞蛋,你自己承受了所有的痛苦,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
“云朵朵你……都知道了么,”云宿鼻子一酸,他沒想到云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這么懂事,可懂事了對云朵也就意味著她成長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獲得了這樣大的成長,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苦。只要一想到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云宿就悔的恨不得拿頭撞在墻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泠芷她……對不起……犧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