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天以後待我漸漸不同了起來, 雖然不太明顯,但他卻越來越喜歡把我抱在懷裡,喜歡給我梳頭, 喜歡管教我, 讓我不要再繡紅牡丹, 讓我多吃些東西, 讓我放下手中的事情休息。也許是我有些敏感了, 但我卻真的覺得他待我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也是和現在一樣很溫柔的,但是他並不會干涉我——我並不是說我不喜歡他現在這樣子,我其實極愛他皺著眉頭, 讓我不要再怎樣怎樣,他是大夫, 我曉得他是爲我好的。我是覺得他似乎是把我正式分類到他的家人裡了——我見過他看著越供奉苦著臉喝藥。或者, 更進一步的, 他也許開始把我當做他的……“妻子”了。
這個詞,提起來總是讓我有著很難言說的滿足。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他會在很久的一段時間裡, 都願意陪著我的?雖然他即使是那天,也並沒有說出喜歡或者愛。
但我的心卻不管我的理智有沒有想明白,它越來越放肆。在他面前,我漸漸的不只是像以前一樣溫順,我當然還是會很願意溫柔的待他的, 但是卻不再只是抑著性子的順從, 偶爾我也是會由著性子, 評價我看不過眼的東西, 也會小小的笑他——他雖然一直是很成人的處事的, 但到底比起我差了閱歷,有些事情在我看來, 他做的很是可笑的——我覺得很幸福,我想不出什麼別的詞來評價現在的感覺。我唯一擔心的只是,我的偶爾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但好在他對此並不反感,他甚至是有些開心的。他一直總是一副保護照顧我的樣子,但現在也開始不自覺的會跟我孩子氣了,甚至有時候像是在撒嬌。
我們就這樣,一路上走著,到了福州城。我之前只覺得他走的慢的,怕趕不及到福州,但現在卻是想,怎麼沒有更慢一些呢?還是到了呢。
這麼短短的一路,我竟然感覺我們之間,比起在黑木崖上的那許多年,還要更靠近的多的。
他進了城,就有些不知道在想什麼了。我是知道他對《辟邪劍譜》的迫切的,只是那劍譜至今仍是沒有蹤影的,不管是我派出的人,還是那些正道的探子,都沒有線索。我有心想要安慰他,讓他不要著急,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並沒有說過來福州是爲了《辟邪劍譜》的——儘管我們現在已經是隻差最後一層的親密了。我也就沒有說,他想在福州城留一段時間,我應了。
我們租了一戶人家的房子。劍譜一直都沒有消息,已經有人陸陸續續的放棄了。我心裡是有些替他急的,但他自己反倒是很悠閒的。我們在福州城中,倒好象真的是沒有任何煩惱的,安穩度日的百姓。
福州城中的江湖人漸漸的少了,各派也都幾乎是放棄了搜尋了,只留了少數的幾個人,關注後面的發展的。蓮亭也想要走了。他不知道是在猶豫些什麼,但倒也並沒有看出因爲沒有得到劍譜而有什麼沮喪。臨走的前一晚,他忽然讓我跟他到一個地方。他並不太會輕功,但他的內功並不低了,我帶著他,他運了氣也是可以兩個人很輕鬆的來去的。我們並沒有怎麼走彎路,他卻是徑直的讓我帶他去了林家祖屋的一間屋子裡的,這裡必定也是有人暗中監視著的,但是氣息又怎麼能瞞的過我,而且,不過是些留守的人,看的也並不用心了。
那屋子中有幅達摩祖師的畫像,他毫不遲疑的讓我帶他上了畫像中手指的方向的屋頂處,然後用刀子劃了劃,探手進去,摸了一團袈裟一類的東西塞進懷裡,然後我們便回去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我問他什麼,但又好像煩惱怎麼回答我,讓他爲難的事情我怎麼會問呢。我只知道,他要做什麼,我都是會陪著的,都是會盡量讓他做成的。林家老宅的東西,猜也猜得出是什麼。不過一個《辟邪劍譜》,他想要,我沒有能找來給他了,已經內疚,雖然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了消息的,但他能自己找到,我是絕對不會多幹涉他一個字的。
但他對我的沉默,卻似乎是很感動的,從懷裡拿了那袈裟,看也沒看的遞給了我。
果然是《辟邪劍譜》,但我意外的卻是,他說居然是尋來給我的。
我有些強抑著的抱了抱他,我一直都以爲他這樣千里迢迢的趕來福州,這樣安穩的守在這裡,定是極想要那劍譜的。但卻是給我的。是爲我這樣忙的,下這許多功夫的,我不在乎劍譜不劍譜的,但我卻極在乎他爲我費得心思。
然後,我們上路。他抱著我,我在馬車上看那被外面找翻了天,我們得了卻還沒有瞄過一眼的劍譜。其實我是並不知道他是爲什麼要給我這個的。《葵花寶典》雖然練得條件苛刻了點,但卻是極高深的武功,而我已經這樣子了,其時也就無所謂苛刻不苛刻了。但我看了第一句的時候就已經是明白了。“欲練神功,引刀自宮”,竟是與《葵花寶典》一般無二的要求。
我本來是不在意的,但這是卻是心下一沉。我本來也並不是沒有懷疑,他說劍譜是找來給我的,這話的真實性。我只是並不介意,他是否說來哄我的。他肯哄我,我已經是很開心了。而現在,我是知道了,這劍譜竟真的是他特意找來給我的。
我是來不及感動的,我有些擔心蓮亭。我並不在意所謂的《辟邪劍譜》究竟要如何練。
只是,他這些年一直是同我在一起的,我本來還以爲他是怎麼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得到了關於劍譜所在的消息的。但是現在,他並沒有看過劍譜的,卻顯然早已知曉這被武林追捧的《辟邪劍譜》,和我的《葵花寶典》大有淵源。他是祖上有著什麼預言的血統的嗎?
但此事若是被旁的人得知,他卻一定是會成爲衆矢之的的。
我本來想能練這劍法也是好的,但現在,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練了。我甚至想要殺了那兩個一直伴著我們的僕從,因爲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察覺到我們那晚出去,得了劍譜。
我是在這裡爲怎樣隱蔽好劍譜傷腦筋的,他卻不開心了。他在路過的小鎮上還特意停留過的,但是我卻沒有練劍法。他很辛苦的找來給我的,這樣泄露天機也是很危險的吧,卻沒看我練。我只好安慰他,這劍法很多人見過的,不想因爲劍法讓神教惹來麻煩,而且劍譜的道理與我練的武藝相通,已經得了很多啓發了。這的確是的,但是我若怕因爲劍法而引來麻煩,之前又何必那麼聲勢浩大的派人找呢?他卻信了我,他並不是一個輕信的人,但我說的話,他卻總不會懷疑的。
但我卻是僞裝了性子,騙了他的。我越來越內疚,我小心的一點一滴的讓他看真正的我。我比起在黑木崖上,在他面前的性子是變了很多的,但因爲是慢慢的,他卻並沒有察覺到,他是很習慣的,不管是怎樣的我,都對我很好。
他有一日,忽然就開始注意起了商家,還有各地的有才能的商賈或者什麼人。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並沒有跟我說的,不是不信我,我知道,他只是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己擔著,習慣了護著我。
但我不想他這樣累的,很多事情,我明明幫得了他的。我不想只被他寵著,我想與他一起承擔。
後來在一個戲園子裡,碰到了很不長眼的小偷,還是小孩子,根骨卻很好。所以,我把人留下來了。後來又有人來討人,也是看著很會有大出息的人。他本來不知道爲什麼是冷著的,但又像想起了什麼的,又軟下來了,然後,給了銀子,要放他們走了。我想攔住他的,他不是想要用人的嗎?以我看人的眼光,這些並不是有什麼目的的接近的。
好在,那打頭的卻是求了想留下來的,只是,還有不少別的孩子。他臉上的神色,不是不動心的,但是又不知在煩惱著什麼,沒應下來。我卻不再猶豫,開口應了,讓人帶著安排去了。
他雖不解我爲何插手,但並沒有出聲的。等人下去了,纔看我。我便慢慢說了,猜到的他的意思,這些人可以慢慢安排下來用的。我不想他覺得我不信他,或者干涉他什麼的。我之前並沒有對他做的事情插過手,但我想與他更近的。所以,我小心的挑了恭順的言語說了。若是他生氣,我定是會求了他的,再不會試一步。
他卻沒有,似乎有些沉吟著的,下定了決心了。然後跟我說了,想找商家暗裡扶持的,以後若隱退了江湖,也好有銀錢得用。我沒有說,暗地裡其實我也是有鋪子的。我只是覺得很暖,我竟是沒有辦法說話的。他竟然……竟然是願意與我走那麼遠的嗎?連以後都考慮到了的……
心中滿滿的想要溢出來的,這竟然是要比心傷還更難抑著的。我只能強自鎮定的說了,都使得的,我們慢慢來。
慢慢來吧,若他真是願意爲以後考慮的,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是會聽的,會陪著一起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