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情都是這樣。
當你不在意某個人或某件事的時候,你根本發現不了有些東西正在改變。
可一旦當你在意起那人或那件事時,各種原本模糊不清如蛛絲一樣的痕跡,都會自動被你在腦海中放大成螃蟹腿那樣明顯的粗細程度了。
星期一清晨,落下一場冬雨。
雨勢不大。不聞雨聲,不見雨腳,卻見行人紛紛撐著傘,在薄煙霏微中行色匆匆。
雨水在路緣邊逐漸匯聚成了小渠,繼而悄然無聲地緩緩淌入下水道里。
陳嘉慧進了教室,才發現沈杭與殷子楓也剛到不久。
許是剛纔在路上被雨傘遮擋住視線,所以沒看見他們的身影。
沈杭正用手來回擼著書包上的水漬。
殷子楓剛巧收起雨傘,見沈杭的雙手被冰冷雨水刺得發紅,蹙了蹙眉頭,遞給他一塊幹抹布。
沈杭接過後可勁兒一陣猛擦,之後又去擦鞋子上的水。
擦完之後,書包和鞋子是乾淨了,可原本天藍色的絨線抹布卻被他用的黑一塊、灰一塊的。
沈杭拎起抹布想還給殷子楓,結果一瞧上面那些污漬,臉色有點尷尬。
他剛想起身去廁所把抹布洗了,殷子楓已經站起來,拿著自己那塊,又順手拿過沈杭手裡那塊。
“給我吧。我一塊兒去洗。”殷子楓的語氣堪稱柔和。陳嘉慧沒聽他用那樣的語氣對沈杭以外的人說過話。
“啊?那怎麼好意思啊。你的給我,我去一塊兒洗了。”沈杭連連擺手,卻被殷子楓的一句話戳中心臟。
“不用。”殷子楓眼神晶亮地望著沈杭,視線凝注在他臉上,“你確定你要洗嗎?你英語作業不檢查一下拼寫錯誤再交,又會被老師訓了吧?離上課沒幾分鐘了。”
沈杭敗下陣來,痛心疾首地捂著心口,顫巍巍地將抹布遞給殷子楓:“你贏了。有勞了,兄弟。”
殷子楓低聲笑起來,彎著的眼睛裡波光瀲灩,凝在沈杭臉上的眸光曖昧的讓人心動。
被閃瞎眼的不止沈杭,還有悄悄觀察他們的陳嘉慧。
在那一瞬間,陳嘉慧忽然想到詩經裡那句很經典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之前聽幾個女同學私下裡說殷子楓是美人校草。
那時候陳嘉慧還不覺得有多貼切,而看見殷子楓笑容的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並且在心裡服氣的五體投地。
殷子楓很少笑,但只要一笑,頓時就會眉目含情,讓人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陳嘉慧心中警鈴大作,心說這個妖孽,長得可真是太好看了,還對沈杭笑得那麼溫柔。
他絕對擁有能掰彎直男的潛質!
就衝殷子楓剛纔對沈杭露出那樣撩人的笑容,想讓陳嘉慧不想歪,那還真的很難。
要不怎麼都說女人的直覺很敏銳呢。陳嘉慧的猜測真就沒錯。
這段時間不僅僅是陳嘉慧窺見端倪,殷子楓自己也清楚地意識到了。
他發現自己對沈杭,有著前所未有的特殊感情。
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殷子楓記不清了。
但是他可以肯定,沈杭現在在自己眼裡的成像,總是自帶美顏效果。
只要沈杭一出現,彷彿他周圍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層層疊疊地描繪出鮮明的顏色。
就像一副原本只有素描痕跡的無色畫作,在一瞬間卻被生動的色彩給覆蓋填滿了。
殷子楓察覺出自己可能喜歡上了沈杭,他在意識到這件事的頭兩天,心底很慌亂。
畢竟沈杭和自己一樣,都是男生。
然而幾乎在產生慌亂的同一時間,殷子楓就開始強迫自己去剋制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慌。
他不允許這種負面情緒佔領自己的頭腦與精神。
當許多人在少年時期,仍然處於頭腦一片茫然的狀態。可殷子楓不是。
父母離異以及經常換居住地的經歷,讓他很早就學會了心靈上的獨立。
最近這三年跟著父親一起居住,讓殷子楓的內心成熟了不少。
雖然父親常常忙於工作而疏忽對他生活上的照顧,但只要父親有空,就會給他灌輸一些獨立看待問題以及獨立解決的思想觀念。
就這一點來說,他的父親比她的母親稱職太多。
在殷子楓看來,恐懼與不知所措,都是因爲對未知領域的不瞭解。
殷子楓很快便著手查找喜歡上同性的各種學術分析及這種現象存在的實際情況,而在翻看完這些資料後,他便漸漸定心了。
由於自己雙親的“以身作則”,殷子楓並不是很相信婚姻。
而從經濟學角度上講,婚姻關係實際上又與經濟物質基礎和財產分配關係密不可分。
婚姻對自己來說本身就無關痛癢,可有可無。
既然如此,那麼喜歡異性和喜歡同性,又有什麼分別?
相比於那些所謂的未來,好好的珍惜現在才更爲實際。
得出這般結論後,殷子楓對待沈杭產生的異樣情愫,也就心安理得了。
還好,自己的青春期,也挺正常的。
有了喜歡的人,纔不枉過一回這人生唯一的十八歲。
至於喜歡的人能不能喜歡上自己,那除了依靠天意以外,還得靠自己的努力經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