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江寧城里風吹云轉、局勢陡變,讓人看花了眼,奢飛虎也不得不承認之前對林縛太不夠重視,顧悟塵竟然在他的協助下硬生生的在江寧打開了一番局面,這是在此次事件發生之前誰都料想不到的。
雖然整個事件中,東城尉陳志表現得愚蠢無比,連累江寧府尹王學善昏招迭出,但不得不承認換作別人極難學林縛那樣就像潛藏在草叢中的毒蛇一般在機遇到來的瞬時牢牢咬住不放。
這樣的人物若能為奢家所用,將來的事情怕是會變得更容易一些,奢飛虎心里想著,即使此時不能使他歸心,也要交好為將來綢繆,與妻子宋佳、妹妹隨林縛拾階而上,走到草堂的前廳。
草堂搭建在地勢稍高的臺地上,南側屋檐延伸出去,草堂前廳的南面墻通透敞開著,只有幾根粗竹子做的立柱,不設門窗,可以一覽無余的看到南面悠然的紫金山。
“都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沒想到林大人已然在此悠然度日了。”奢飛虎坐下,望著數十里遠處帶著淺紫色霧靄的山巔,信口與林縛寒暄,讓隨扈將帶來的賀禮送上。
不管林縛初衷是什么,即使他此時仍沒有妻室,他將小蠻從藩樓贖走,旁人都只當他新收了一房妾室。只是他仍未娶妻室,未婚先妾也不便張揚,但是奢飛虎主動送來賀禮也合禮數,林縛無法拒絕。
白天時,錢小五的妻子云娘過來幫傭,這時候沏了茶端上來,林縛讓云娘去將小蠻喚來給奢飛虎夫婦還有奢家大小姐奢明月謝禮。
這邊續了兩杯茶,林縛都找不到話頭跟奢飛虎胡扯,小蠻才姍姍而出。
林縛聽著身后輕盈腳步聲,正要問小蠻因何出來這么遲,轉頭卻看見這妮子竟然極致妝容的走出來,淺翠羅衣飄飖,似泉上青蓮,腰間佩翠輕擊,攘袖露出皓腕,十指纖纖,顧盼間容光鑒人,煙視媚行款款行來,給奢飛虎、宋佳、奢明月見斂身施禮,嘴里輕呼道:“小蠻見過少候爺、少夫人、奢小姐……”依坐到林縛身邊時,才小聲的問他,“不會很丑吧,都心虛死了?”
林縛溫雅而笑,替小蠻把裙幅理了一下,心里頗為無語,小妮子刻意模仿蘇湄平日的妝容,一顰一笑間竟有蘇湄八九分的神韻,容貌妖冶明艷清媚,深瞳明澈若嬰兒,周身散發出迷人的魅力,有著妖且嫻的韻味,除了個子稍矮一些,當真難以相信她還是十五歲的少女。
宋佳與奢明月清晨出城來,倒也施了淡妝,只是路途有些崎嶇,坐在馬車里,鬢發有些斜亂,又出了星微的汗沫子,雖說平時也都是美人兒,此時都硬生生的給小蠻比了下去。
“這是小蠻姑娘,怎么看是換了個人?”奢飛虎看了也微微發愣,在他印象里,小蠻只是稚氣未脫的黃毛丫頭,沒想到活脫脫竟是如此的一個美人胚子,想來長大一些,容顏之盛不會比蘇湄稍差,心里倒有些嫉妒林縛竟然不經意間將這么個大美人收入房中。
林縛倒是能知道小妮子是什么心思,她倒是想作為他的妾室華麗的走進別人的視野里,想著將這事坐實,當真是怕自己給當成妹妹看待,真是傻丫頭。林縛也不管小蠻心里什么心思,便讓她陪坐在自己身邊與奢飛虎夫婦及奢明月閑扯。
趙舒翰、葛司虞等人在衙門里應過卯出城來找林縛,恰好武延清今日將懸濟堂的事情結了,也一起出城來。他們知道奢飛虎在草堂邊,也一起來見面,看到極致妝容的小蠻都有驚艷之感。
宋佳本意還想在在河口多留一些時間,好探探這邊的虛實,但是硬讓一個未成年的黃毛丫頭容顏清艷的給比下去,容顏失色之余,她自然不高興久留,就借口要去攝山踏青,沒有留下來吃中餐,就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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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飛虎等人離去,用過中餐之后,林縛派人將在江寧城里以治跌打傷聞名的懸濟堂名醫武延清送去獄島。從今之后,武延清就是獄島新請的醫官。林縛從募工流民中挑選出四名粗識文字又機敏好學的少年子弟給武延清當醫徒,他托老工官葛福以及竹作匠趙醉鬼兒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在獄島南端新建的一幢竹舍給武延清居住。所幸武延清在江寧名氣也大,江島大牢之前的獄醫官竟是武延清的一個徒孫,在懸濟堂學醫還沒有成,這邊江島大牢建成要用獄醫,他家里請托關系就讓他到江島大牢來當獄醫官,敷衍了七八年,本來底子就不大扎實,只是勉強應付。林縛讓之前那個獄醫官給武延清當助手,倒也沒有什么阻力,拿那個獄醫官的話來說,就當是跟著祖師爺從新學醫,沒有造成新的矛盾。
葛福、葛司虞父子要編成《將作經注》非一日之功,河口這邊要營造什么建筑,老工官葛福與江寧工部書令史葛司虞都非常熱心的幫忙籌劃、畫制圖樣、指導工匠。這邊解決了修筑河口到東華門官道的車馬便道的資用與征地問題,就著手準備筑路事情,葛司虞趕過來,他父子二人就帶著幾名工匠、學徒將路界勘定下來。這方面林縛與趙舒翰都是門外漢,而且葛福父子所使用的營造尺跟官尺差別極大,外行人看了完全給蒙在鼓里,林縛他們也只能給葛福、葛司虞當下手,又怕小蠻悶在屋里無趣,讓她換了少年子的裝扮,一起到籬墻外幫忙。
林景中他們上午就將四十名武衛選了出來,只是奢飛虎來訪林縛要招待他們,不欲給奢飛虎看到這邊的虛實,武衛的事情就沒有驚動林縛,到午后才邀林縛過去。都是些熟面孔,林縛也沒有什么好跟他們額外交待的,這些人都將跟護衛武卒一起交給周普訓練。
林縛得顧悟塵允許從撿來東城尉的兵甲馬匹中挑走四十副兵甲與四十匹好馬;雖然最好的一批兵甲都給事先藏了起來,但林縛這次還是毫不客氣的盡挑好的選。四十名武衛每人都配一張稍弓、一壺箭、一把直脊腰佩刀、一把長柄陌刀、一套皮質組甲、一匹馬,裝備已可以說是精良了。
雖然四十名武衛都孔武健壯,但大部分人還都不精馬術,也未曾習過刀術,也不知何謂箭術,倒是許多人都粗習過拳腳,但是并不意味著周普訓練他們的擔子能輕多少。
林縛實在抽不出身來去船場;除了十人編入武衛之外,其他來江寧避禍的淮上抗捐漁民還有二十人與其他從募工流民中挑選出來充當船工、水手的一共六十人由大小鰍爺葛存信、葛存雄以及陳恩澤、胡喬中等人率領押運四千兩銀子到龍江船場交付尾款跟訂金,這些人也將由大小鰍爺率領著在龍江湖上接受龍江船場操訓學著如何去操縱這艘三桅千石船。
雖說三桅千石船載滿貨只能依賴風力行進,一艘船安排十六名熟練船員就足以勝任,但是除了此次置辦的一艘千石船、四艘武裝車船外,林縛還以集云社的名義向龍江船場額外訂購兩艘加固型的千石船;所以要一次性多培訓些合格的船工、水手出來,以備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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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去朝天蕩北岸挑選流民補充守獄武卒的楊釋終于在離開四天后帶著招募來的一百多戶流民乘六艘渡船直接到河口這邊的竹碼頭登岸。
提督府派出來協助此事的軍屯尉只嫌這幾日辛苦,連河口這邊備下夜宴也不理會,上岸后就直接帶隊回城去了,將一攤子事都丟給江島大牢這邊。
這批流民都要編入軍戶的,事實上提督府也沒有額外的軍屯田地分給這些軍戶耕種,更沒有心思、耗費錢財替按察使司安置這些流民軍戶,安置軍戶的責任完全轉移給按察使司兵備分司。說白了,江島大牢嫌棄江寧軍戶不堪用,不愿從江寧軍戶中征用武卒,要另行招募流民編入軍戶來提高守獄武卒的戰斗力,這倒不是不可以,很多地方都在這么干,但是軍戶的安置就需要江島大牢一力承擔下來。這么做已經有違高祖皇帝軍屯、兵備、操練、調動等事務分司轄制以防止武將擅權、兵卒私有的祖訓,但是時逢多事之秋,大越朝暮氣沉沉,最主要的表現無非就是法廢禁馳,也方便有野心的人蓄養私兵。
這種事,林縛自然更不怕辛勞。雖說秣陵縣關于曹子昂擔任里長的委任令還沒有下來,但是林縛已經將大部分安置流民的事務都交給曹子昂去負責,河口這邊,也是明里以林景中為主,暗里以曹子昂、林景中兩人為主。河口籬墻里有數十座窩棚沒有拆除,這些人今天可以先臨時安置在河口,明天再將一百二十名足額武卒選送去獄島操訓,曹子昂這邊再慢慢安置其家屬。楊釋得林縛面授機誼,這次招募來的軍戶流民即使抽走一百二十名青壯充當守獄武卒,還是有許多勞力與半勞力可用。
第二座共擁有四十處獨院的圍攏屋也將建成,第三座、第四座圍攏屋這兩天就要打地基興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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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入夜時,西邊江寧城樓上方的天際浮騰著火燒云,色彩絢爛,多姿多彩,由于募工流民中的青壯大量編入武衛或者選去當船工、水手或者給集云社挑出來當伙計,籬墻內使用以及將來筑路所用的勞力已經是從當地雇傭居多。
天時將晚,當地雇傭的青壯勞力也都散工而去,要不是今日楊釋帶來一百多戶將編入軍戶的流民,籬墻內到這時就要比往日清靜許多。但是各處的忙碌都還沒有稍停,林縛不可能事事親歷躬為,他將趙舒翰、葛司虞等人送走,就回到草堂這邊來歇息。
趙舒翰、葛司虞也有來河口定居的心思,他們在江寧城里本來就是閑差,平時十天半個月不去衙門應卯也沒有人理會他們,再說這邊車馬便道筑好之后,到衙門也就二十里路,坐馬車而行都無需半個時辰。
就算在江寧城里的士子文人中間,趙舒翰、葛司虞也非主流、不受歡迎。與其住在喧囂輕浮的城中,還不如到河口來圖個清靜。
對于趙舒翰、葛司虞的愿意,林縛當然不會拒絕,他想著在河口替他們還有武延清、趙醉鬼兒等人建幾座院子定居,有機會多騙幾個人去長山島去定居才叫合他的心意。林縛正亂想著,這時候看見烏鴉吳齊與一名密探駕著一乘馬車從籬墻南門飛馳而入,林縛心里一驚,吳齊最擅隱蹤匿跡,平時在籬墻里低調得跟普通看院家丁似的,要不是緊急情況絕不可能如此張揚、引人矚目的與手下密探駕著馬車馳入籬墻。
林縛忙與周普迎過去,實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讓吳齊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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